夕阳西下,天色渐渐黑沉下去,我虽然胆子不小,但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之后,此时我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烂鱼仔,烂鱼仔就像一条干涸的鱼,趴在地上喘着粗气,不停地抠挖喉咙,将肚子里的污水吐出来。
我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河面,晃动的水草,惨白的枯手,还有那口血红色的棺材,都在我的眼前晃荡。
我打了个寒颤,回过头去,看见烂鱼仔停止了呕吐,坐在地上,盯着自己的右脚踝发呆。
我喊了烂鱼仔两声,他都无动于衷。
我凑过去,发现他的脸色十分难看,比死人脸还要难看。
我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移到他的右脚踝上面,只看了一眼,我浑身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黑手印!
烂鱼仔的右脚踝上面,竟然有一个清晰可见的黑手印!
我看着烂鱼仔,烂鱼仔也看着我,两人沉默了很久,一直没有说话。
最后,烂鱼仔实在忍不住了,苦着脸问我:“阿淼,你告诉我,刚才缠住我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的背心一阵阵发冷,刚才我潜入水下的第一眼,看见一只惨白的手抓住了烂鱼仔的脚踝,但后来我发现自己可能是眼花,因为烂鱼仔脚踝上缠着的是一团水草。
但是现在,烂鱼仔脚踝上的黑手印怎么解释?
如果刚才真的是水草缠住了烂鱼仔的脚踝,怎么可能留下一只黑手印?
我突然想起刚刚我的脚踝也被抓住了,于是赶紧挽起裤腿看了看。但我发现自己的脚踝上并没有诡异的黑手印,心里不由得长松了一口气。
烂鱼仔都快吓哭了,指着脚踝说:“阿淼,水下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啊?我听大人们说,后山这条河是盘龙村的禁地,平时都不让我们来的,我们今天闯入了禁地,会不会出事啊?我好害怕……都怪蒋全那群混蛋……呜呜呜……是他们把我拖到这里来的……呜呜呜……”
烂鱼仔是真的害怕了,那个诡异的黑手印,无论出现在谁的身上,谁都会感到恐惧。
对于哭哭啼啼的烂鱼仔,我不知道怎样安慰他,也不知道怎样跟他解释。
烂鱼仔脚踝上的黑手印确实有些吓人,我不敢继续和他待在一起,再加上天色已经麻麻黑了,于是我跟烂鱼仔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走。
临走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河面,河面上幽幽飘荡起一层氤氲的雾气,周围的山峦、竹林都变得模糊起来。
雾气之中,隐隐约约有一只惨白的手,正从河底下面伸出来,伸出来……
我打了个冷颤,不敢逗留,快步离开。
烂鱼仔踉跄着追上来,在后面惶恐地大叫:“哎,阿淼,等等我,等等我呀,别丢下我一个人!”
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情,我就去冲了个凉水澡,把身上的污泥冲洗干净,反复确认自己的脚踝上没有黑手印,然后把弄脏的衣服裤子也给洗了。
待会儿爷爷回来,如果知道我去过后山,到时候免不了一顿“笋子炒肉”。
我洗完澡,刚晾晒好衣服,爷爷便从外面回来了。
村里的人们都叫爷爷“曾三爷”,至于爷爷的真名叫什么,估计都没几个人知道了。
至于爷爷为什么叫曾三爷,并不是因为爷爷排行老三,而是因为村里还有两个姓曾的老头,年纪都比爷爷大,为了将他们三个区分开来,所以才称呼爷爷“曾三爷”。
爷爷的职业很神秘,民间称为“鬼师”,村子里的人尊称他“水书先生”。
盘龙村的村民以水族为主体,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水族人,我和爷爷自然也是水族人。
水族人口并不多,但是自古到今,我们都有属于自己的文明。
水书,是水族最古老的一种文字,我们称为“泐睢(le sui)”,“泐”即文字,“睢”即水家。
虽然我们有自己的文字,但是水族人几乎都看不懂,能够看懂水书的人,都是天赋异禀之人。而只有看懂水书的人,才能做“水书先生”。
水书里面到底记载了什么内容,我们都不知道,爷爷也不会说出来。
传说水书里面的内容非常神秘,读懂水书,就能知天地,通鬼神,行走于阴阳之间。
爷爷是盘龙村唯一的水书先生,十里八村有个红白喜事,或者邪乎事儿,都要请爷爷去看看。
爷爷这趟出去了两三天,说是去隔壁村给一个大户人家迁坟,忙到现在才回来。
从我记事起,爷爷就是靠着水书先生这门手艺,将我拉扯大的。
我也问过关于爹娘的事情,但是爷爷不肯说,我也就不好多问,也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爷爷这趟挣了点钱,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些酒菜,还给我捎带了一瓶饮料。
一瓶饮料对城里孩子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是对大山沟里的孩子来说,那可是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喝上的东西,非常珍贵。
炎夏的晚上,明月高悬,凉风习习。
爷爷在院子里摆开一张桌子,让我去上柱香,然后再吃饭。
厅堂里面供奉着一个黑沉沉的木头盒子,上面铺满了厚厚一层灰,盒子里面装着什么东西,我从来都不知道,因为爷爷不准我打开这个盒子。盒子前面放着一个香炉,每日三餐之前,我都要给这个盒子上香。
吃饭的时候,爷爷吱溜吱溜喝着小酒,问我这两天家里的情况。
我不敢告诉爷爷我下午去过村里的禁地,就说自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都没有去。
我怕爷爷继续盘查,匆匆忙忙吃完饭,就跑回自己卧室躺下了。
可能是下午发生的事情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我一闭上眼睛,那口大红棺材就从脑海里浮现出来,然后一只惨白的手从棺材里伸出来,掐住我的脖子,令我无法呼吸。
我迷迷糊糊躺在床上,感觉脑袋昏沉得厉害,就像发烧了一样,全身滚烫,非常难受,一直熬到半夜都还没有睡着。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我隐隐约约听见开门的声音,一股阴风从外面倒灌进来。
我的大脑意识很模糊,想要睁开眼睛,但那眼皮却像有千斤之重,实在是睁不开。
朦朦胧胧中,好像有个女人站在我的床边,她也不说话,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