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没有说话,一直等我的情绪平复下来,才对我说:“把你娘的尸骨安葬了,然后,回家!你想知道什么事情,我都会告诉你!”
看着面前那堆烧成焦炭的尸骨,我很难接受,这堆尸骨竟然是我娘!
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爹娘长什么样子,也没得到过爹娘的关怀,没有想到,人生中第一次见到我娘,居然是一堆烧焦的尸骨。
我突然感到很难过,因为我连自己的娘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爷爷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幽幽对我说道:“你娘长得很漂亮,是一个绝世美人。我看见她的时候,她的尸体已经在河里泡了好几天,但依然栩栩如生,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绝世美人?!
我的娘竟然是个绝世美人?!
我的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我突然好憎恨蒋门神,虽然蒋门神也变成了一堆焦炭,但我依然不能原谅他,都怪那个蒋门神,烧了棺材,让我连自己的娘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这也许会成为我一辈子的遗憾。
我小心翼翼地拾起一块乌黑的骨头,问爷爷:“爷,娘的尸体……”
爷爷望着黑漆漆的河面,面沉如水:“你娘是顺着这条河漂到盘龙村的,既然她从水里来,就让她从水里去吧!”
我点点头,捧着那块骨头走到河边,心里默默念叨着:“娘,走好!”
我把娘的尸骨一块一块拾起来,又一块一块扔进河里,我脱掉外衣,将剩下的一些骨头渣子包裹起来,连同衣服一起扔进河里。
红颜薄命,一个绝世美人,最后竟然以这样的方式离开,老天爷还真是残忍。
处理完娘的尸骨,天色都已经蒙蒙亮了,虽然一宿没睡,但我此时一点睡意都没有,我的心里装着很多疑问,这些疑问如果不搞清楚,我会疯掉的。
我跟着爷爷回到家里,爷爷给我煮了碗面条,还卧了一个鸡蛋,但我没有什么胃口,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
我也没有说话,就那样看着爷爷。
爷爷吃完面,取出一支水烟,坐在椅子上抽了起来。
咕噜咕噜!
屋子里只有爷爷抽烟的声音。
直到第一缕晨曦照进屋子,爷爷终于开口说话了:“之前跟你讲的有关于十二年前的故事,都是真的!但是,我向你隐瞒了其中一个重要环节!”
重要环节?!
我不由自主地坐直身体,爷爷抬头看着我,缓缓吐了口烟雾,一字一顿地说:“其实,你是一个死人!”
什么!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爷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居然说我是一个死人?我不是好端端地活着吗?爷爷为何说我是一个死人?
我惊愕地张着嘴巴,整个人都已经傻掉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声音:“我是一个死人……我是一个死人……”
这句话对我的冲击力度,不亚于“棺中女尸是我娘”的冲击力度。
我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接二连三的冲击,令我的神经都快崩溃了。
我娘是女尸,我是死人,这些事情的诡异程度,已经远远超乎了我的想象。
我忽然觉得,这十二年我好像白活了,从头到尾都活在一团迷雾里面,我的身边,包括我自己,全都充斥着谜团和谎言。
我双手抱头,面露痛苦之色,说真的,我真感觉自己要疯掉了!
爷爷幽幽说道:“我知道这些事情你可能无法接受,但是事已至此,我也必须把你的身世真相告知于你!
当年村长牛大把我叫到河边上的时候,我发现女尸的肚子里面竟然还有胎动,这是一件相当神奇的事情。通常来说,母体死了,腹中胎儿也会跟着死亡,但是女尸都在河里泡了好几天,居然还有胎动。
我当时动了恻隐之心,就找了个借口,把女尸带回家里,然后亲自给女尸接生,从她的肚子里面取出了一个婴孩,那个婴孩就是——你!”
爷爷伸手指着我,我浑身一颤,身体疯狂地战栗起来。
对于爷爷的讲述,我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就像在听天方夜谭,我娘死了好几天,我竟然还活在她的肚子里面,并且爷爷还帮我生了出来,如此吊诡的事情,我简直不敢相信。
爷爷说:“这件事情除了我自己,没有人知道,我帮你接生以后,就找人打了那口封魂棺,把你娘的尸体给封印在了棺材里面!后来有人问起你,我都说你是我从山里捡回来的!”
“爷……”我紧抿着嘴唇,眼眶泛泪:“这么说来,你不是我的亲爷爷,你连我爹是谁都不知道!”
爷爷缓缓点了点头,冲我招了招手,让我走到他的面前,然后他伸出手,一脸慈爱地抚摸着我的脑袋,他说:“我无儿无女,孤寡一生,怎么会有孙子?但是,这十二年来,我一手一脚把你带大,从你还是婴孩开始,一直到现在小学毕业,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孙子!因为你从水中来,所以我给你取名阿淼,你叫曾阿淼,你永远都是我曾三爷的孙子!”
爷爷这番话,全都是肺腑之言,就像烙铁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烫印在我的心里。
虽然我不是爷爷的亲孙子,但回想这十二年来的点点滴滴,爷爷真的待我比亲孙子还要亲。
一个上了年纪的孤寡老人,将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抚养长大,十二年的漫长光阴,其中的艰辛,无法用言语形容。
有关于童年的那些回忆,此时在脑子里变得无比清晰。
爷爷为了养活我,不惜放下三爷的威名,跟村里的妇人借奶回来喂我;爷爷坐在院子里,亲手为我做玩具,什么竹蜻蜓,拨浪鼓,然后一手抱着我,一手拿着拨浪鼓哄我;夏天的夜晚,蚊虫很多,爷爷守在床边,摇着扇子守着我入睡;还有爷爷每次出门办事回来,兜里都会揣着几颗糖果,趁我睡着的时候,偷偷放在我的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