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不自由,其实对尹颜来说并不重要。
她在外用“手艺活”谋生,为的就是赚钱,既担风险,又劳累,实在不上算。
如今虽说归为杜夜宸麾下,但确确实实能依靠他的人脉捞到油水,何乐而不为呢?相当于她奴隶翻身做地主,而杜夜宸反倒成了替她打工的小子。
况且尹玉如今学堂上得好好的,她何必四处折腾,耽误人前程呢?
尹颜这招一石二鸟,让杜夜宸吃瘪,还谋求了自个儿的前程,教她心里头爽利。
待一条大黄鱼并两条小黄鱼捞到手,尹颜整个人欣喜若狂,整日沉浸在赚钱的喜悦中无法自拔。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看杜夜宸也有了几分好脸色,能娇滴滴唤一声“杜先生”了。
杜夜宸如今是不怕她跑了,此女就是吸血蚂蟥,扎根在他身上,不将他榨干怕是不会走。
莫说担心她夜奔了,就怕她死赖着,待日后查明了真相,了结他的心愿,这人还死缠烂打不肯走呢。
杜夜宸竟有两三分后悔,不知是否自己草率,决断失误,惹了这样一个冤家回府。
现下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是夜,杜夜宸正在房中看书小憩,等待时辰。
他和郑太太约了登门调查线索的时间,距离会面,还有一个小时左右。
没多时,墙板对面忽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杜夜宸拧了拧眉心,唤:“阿宝。”
阿宝听力惊人,只要杜夜宸在洋楼里轻描淡写一喊,他就能顷刻间赶到跟前,听候杜夜宸发号施令。
阿宝道:“杜爷,您有什么吩咐?”
杜夜宸问:“这是打哪儿传来的动静?”
阿宝恍然大悟,他指的是尹颜装潢闹出的声响,于是解释:“尹姐姐说她屋内的壁画太花了,要盖一层粉色的天鹅墙纸上去。现下请了装修的匠人,正在屋里头捣鼓。哦,对了,尹姐姐还打算把板砖给换了,说地砖素雅,不利于她红火财运。”
杜夜宸抿唇半晌,咬牙切齿地道:“那壁画是我请玄天先生专门绘的,一面墙价值五十大洋;而地砖年代久远,每一块都算是古物,意义非凡,即便造价也堪比黄金。哪里吃得消她这般作践……”
阿宝愣神,没想到尹颜又闯祸了。
他犹犹豫豫地问:“那杜爷打算怎么办?”
杜夜宸的五指微微蜷曲,紧握成拳。他像是在纠结什么事情,指节绷得发白。
片刻后,杜夜宸从钱夹里拿出三枚银元,递过去,道:“若她放弃换壁纸,这笔钱……归她。”
“是。”阿宝领命,一路小跑,赶到尹颜跟前。
尹颜正招呼人贴墙纸呢,岂料她还没来得及摁墙上,就被阿宝抬手拦住了动作。
尹颜笑问:“阿宝,有事吗?”
阿宝递上三枚银元,同尹颜道:“杜爷说了,尹姐姐若是不改墙面,这些钱,归你。”
尹颜没想到不过改一改家居的事,都能平白赚来钱财。
她回过味来,知晓杜夜宸这是不喜家宅被人更改样貌,而她恰好拿捏住了他的七寸,教他只得投其所好,拿钱搪塞她。
尹颜想到了更多赚钱的路子,她不怀好意地抱起一侧铜铸台灯,诱哄阿宝回去复命:“那你帮尹姐姐问问,他这灯罩值钱不?若我想砸它,杜先生还会不会拿钱财打点我,喊我息事宁人?”
阿宝呆若木鸡,不知该怎么接。
即便他看不到,也知尹颜此刻定然如同狡猾的小狐狸一般,满腹坏点子。
阿宝作为两人沟通的媒介,也不好发表什么意见,只得两头跑。
很快,他在尹颜翘首以盼的姿态中,带回了杜夜宸的口信:“杜爷让我把话原封不动带给尹姐姐。”
“什么呀?”尹颜满心期待地问。
“他说,你做梦。”
“……”尹颜无语凝噎。
阿宝绞尽脑汁回忆方才杜夜宸的话,还原他后半段的隐忍语气,道:“他还说,尹姐姐要砸便砸吧。若是这墙面与地板都损坏了,您手里的三枚大洋就如数还来,他不想再干涉你了。”
一听要还钱,那尹颜是不干的。
她立马笑道:“哎呀,我都喊这些装潢匠人回去了,又何必同我计较呢?不换墙面便不换嘛,我瞧着杜先生可有眼光啦,原来的壁画就很雅致,留着不错。”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尹颜能屈能伸,不同杜夜宸过多计较。
经此一战,两人都摸清楚彼此的手段与底线了,轻易不再交火。
夜里,杜夜宸换了一身肩头笔挺的深灰色呢子西装,衬衫扣子拧得一丝不苟,领子也雪白平整,好似白鸽展翅。
他居家时一般穿中式长衫居多,唯有外出时,才会换上像模像样的西装革履,显得自个儿时髦,思想新式。
当然,这些结论都是尹颜臆想来的,她对杜夜宸很有意见,因此看他哪里都不满,带有偏见。
这夜,她本想在家中犯懒。本来她就只要收酬金便是,调查事件的差事,就由杜夜宸一人独揽了。
岂料杜夜宸整理好了衣着后,便来敲她的房门,还假模假式点眼,道:“杜某办了这么多年差事,时常有主顾会在调查期间以钱财作为小费慰问杜某辛劳。这些钱,你见不着,那杜某便私吞了。”
尹颜原本困倦的脑子,听得这话就清醒了。
她那双漂亮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腹诽:“杜夜宸这是什么意思?指的是,若郑太太见他查案顺当,还会私下里再包个利市红包,给他小费?这钱……我若是见不着,就不按照比例分成了吗?”
尹颜咬了咬红唇,还是拉开了房门,同杜夜宸道:“我想了想,既然我身为杜先生的助理,那确实要有些职业操守的。白拿钱不干活这等禽兽之事,我没经验,也做不出来。杜先生要出门,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还是跟着一道儿去吧。”
见她贪得无厌,一听有钱就跟来,杜夜宸心里冷笑连连。
不过至少骗得她出门,他的目的也达成了。
否则就杜夜宸忙碌,某个女郎稳坐钓鱼台拿钱,他真觉心里憋闷,好似冤大头一般,白白给人做苦力。
尹颜复而又闭上房门,着装打扮去了。
尹颜本就是不喜涂抹胭脂水粉的女郎,此时的一张清水脸子也只是擦了一层雪花膏,涂了一指腹口红,便明艳到不可方物了。
她翻动衣柜,挑出一件白珍珠扣子裘皮大衣披上,再戴了一顶时尚蕾丝礼帽就出门了。
再次打开门,黑衣红唇的女郎便展现在杜夜宸面前。
许是尹颜平日里打扮随性,有点清秀佳人的感觉,让人生不出距离感,还算稀松平常。
如今她盛装出席,这一套华服下来,眼是勾魂目,嘴是烈火唇,十分抢眼,给人一种惊艳之感。
杜夜宸不过惊鸿一瞥,便挪开了目光。他
好似全不在意尹颜的样貌,语气也淡淡然:“走吧。”
尹颜是知晓自个儿的脸蛋与身材算是杀人利器,她这一身裘皮大衣可是必杀技,看过的男子无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怎的杜夜宸就这般冷淡,好似对她的美貌无动于衷?
尹颜不怕被人惦记,就怕人忽视她,不认可她的魅力。
于是,她小步追上杜夜宸,问:“杜先生,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杜夜宸出了洋楼门,正要坐上轿车,听得她这话,男人踅身,困惑地问:“嗯?我能说什么?”
“就是……我好不好看呀!”尹颜恼怒地说出这话,岂料她分了神,一脚踏空,就这般,窈窕佳人朝前跌去,似乎要在外人面前摔个狗吃屎!
尹颜的身形摇摇晃晃,沮丧地想:这一回,她肯定要出糗了,杜夜宸才不会好心扶她呢!
谁知晓,偏偏这一回,一贯冷心冷情的杜夜宸转了性子,竟也懂怜香惜玉,伸手接应了。
尹颜倒在杜夜宸温热的怀抱之中,一股子男子身上清冽的雪松味侵袭她的周身,将她团团围住,困于其中。
尹颜的脸,瞬间泛红。
她在他怀里,同他柔情蜜意,四目相对,忍不住开口:“杜先生今日怎么这般好心,还出手相救?”
是她魅力太大吧!饶是眼高于顶的杜夜宸,也被她蛊惑了!
谁知,杜夜宸搀她站稳后,冷淡抛出一句:“不过是知晓你爱哭。万一跌跤了,在外撒泼,有伤我颜面,故而伸手救你一回罢了。”
“……”闻言,尹颜满腹少女心事枯萎得一干二净。
她强颜欢笑,咬牙,道:“那还真是多谢杜先生了呢!”
“不客气!”杜夜宸先一步上了黑色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