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把尹颜关了三日,其实两日就放出来了,第三日一大早还要在馆子里接客,哪里来那么多时间纠结旧恶。
一听说尹颜那处有动静,不少姑娘都巴巴的来瞧热闹。本想看到憔悴凄苦的尹颜,岂料她不吃不喝关了三日,还是面色红润,说话神气有力。
姑娘们的算盘落空了,意兴阑珊走回院子的时候,半道上也回过味来——明明是受苦还能作养得珠圆玉润,这份恩典不是馆主给的还能有谁?
馆主包庇尹颜,帮着她糊弄江瑶呢!
哪有庇护外人打江家人的道理?姑娘们被绕得团团转,一个个都噤了声。她们是不想蹚这一趟浑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她们还是别惹尹颜,好生观望吧!
姑娘们在尹颜门前骨碌碌转了一圈,没瞧见热闹,一个个又若无其事回去了。她们有她们的想头,尹颜也有自个儿的。
她打量了一圈,见这些姑娘手上,每一个都戴着一串翡翠佛珠,款式大差不差。
尹颜心生好奇,问蓉儿:“馆子里的姑娘都礼佛吗?”
蓉儿纳闷地答:“不呀。”
“我看她们每一个都戴了一串佛珠,还当她们信佛呢。”
蓉儿如梦初醒,给尹颜解释:“哦!阿颜姐姐是问紫琼寺的佛珠?那是让寺内的僧人师父加持开过光,专门来祈求生意亨通的。”
用佛教的玩意儿,谋人间风月场所的生意兴隆?这怕不是开玩笑吧?
尹颜笑出声来:“有什么用?出家人自个儿都戒色.欲,如何能让她们得偿所愿。”
“阿颜姐姐是不知道呢!”蓉儿神秘兮兮地道,“江瑶姑娘早些年也有过无人问津的时候,后来不知怎么就运势起来了,结识了金老板。后来姑娘们一打听,知晓她每个月都上紫琼寺吃斋,佩戴了这样一串佛珠,才得了神明福佑。”
“不过是个巧合罢了。”
“不是呢。”蓉儿郑重其事地答,“江瑶姑娘从前不信佛的,有在这附近德高望重的道姑来馆子里讲经,姑娘们都添了香火钱,唯独她一个子儿都没出,说信老天爷赏饭吃,倒不如信自个儿。偏偏在她亵渎神明的时候没能大红大紫,她一信佛,财源滚滚,有权有势的客人都指着她的花名点她。阿颜姐姐,你说,邪乎不邪乎?”
尹颜若有所思地道:“这样一说,倒是有点意思。”
“您也想要紫琼寺的佛珠串子吗?我想法子给你捎来一串,保佑你招财进宝!”
“不了。”尹颜笑了一声,本想拒绝,转念之间,她又好似想起来什么一般,接了句,“还是我们亲自去求吧,亲手同住持讨来的开光手珠串子,更诚心一些。”
“是了,是这个道理。”蓉儿深以为然点点头。
“帮我去和馆主捎信儿,说明日我想早起去一趟紫琼寺,午间就回来。”
“是,奴婢去问问馆主的意思。”蓉儿忙不迭去给江月狐跟前的丫鬟请示了,馆子里的姑娘们要出门,均得嬷嬷通禀,馆主准许了方可外出,还要带上跟妈儿,以免姑娘出逃。
风月馆规矩没那么严格,江月狐不会用惩戒人皮肉的手段束缚姑娘,若是有人想走,大可一走了之,只是此后外头没了旁的营生,再想回来可不能够了。
风月馆卖酒待客提成最多,谁都犯不着和钱闹不痛快,故而大家都很老实,反倒诚心诚意愿意留在馆子里,还有人会签下几年的身家长契,给江月狐表忠心,能得到的酒水提成便比旁的姑娘高上一成。
自打江瑶发家了,要去紫琼寺参拜的姑娘数不胜数。一说这寺庙的名号,老嬷嬷便知尹颜算盘。
江月狐也没有拦她,放她出行,私底下只道了句:“有那等姿容还要寻神佛撑腰,胆子也太小了。”
尹颜才不理会这些人背地里说三道四,她好不容易出门放风。坐上马车,尹颜同蓉儿招手:“进来一块儿坐。”
蓉儿受宠若惊,她是伙房里长大的丫鬟,不是专门伺候姑娘的贴身丫头,手粗糙,嘴也笨,生怕哪处开罪了尹颜,又怎敢跟她同坐一车。
蓉儿支支吾吾:“我坐车外头帮阿颜姐姐瞧路便是。”
尹颜撩帘,斜她一眼,嗔怪:“外头吹风多冷呀,刀割似的!你既喊我一声‘姐姐’,我把你当妹子看,不是正好吗?快上来,可别耽误时辰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蓉儿只得小心翼翼钻入车厢,挨在尹颜边上。
旁侧的跟妈儿冷眼旁观这一切,心下不屑:果然是初来乍到的小姑娘。看上去小家子气极了,连个丫鬟都要巴结!
蓉儿到底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手抵在天鹅绒的软垫子上,左摸摸右摸摸,看什么都稀罕。
尹颜调侃她:“这是你头一回坐车?”
蓉儿腼腆地笑:“我一直在伙房里做扫洒洗碗的差事,出门至多也就是帮嬷嬷送货,坐的牛车。这样漂亮的马车,还是头一回坐。”
尹颜拉过她的手,小心打量。果然,那手指粗得跟萝卜丁似的,还有几个冻疮留下的红印子,许是冬日里用冷水洗碗给冻伤的。
她可怜蓉儿,轻声道:“往后跟了我,你不必再吃这些苦头了。”
她郑重其事给蓉儿许诺,半点没有姑娘的架子,全是家姐口吻的温馨。
蓉儿莫名眼眶发红,泪珠子滚落下来。
她无所适从地攥了攥手掌,嘀咕:“阿颜姐姐,你人真好。”
她护蓉儿,帮蓉儿,还宠着蓉儿。
阿颜真是世上唯一待她好的人了。
马车跑了有一个时辰,总算是停靠在山脚下了。
尹颜被蓉儿搀着上了半山腰上的紫琼寺,一进寺庙,尹颜便大方打赏了几个银元。这是杜夜宸此前给的打赏,足够她讨好这些僧人。
僧人们也是要祭五脏庙的,自然对出手阔绰的尹颜多有照顾。
尹颜开门见山地问:“听说风月馆里的江瑶姑娘每月来你这儿吃斋呀?”
“对,江施主每个月都会来寺内待上小半天吃斋诵经,前边就是她包下的院落。”
尹颜看了一眼不远处独门独户的院子,料想这紫琼寺还挺懂门道,知道把后院建成这样一个个小巧却别致的小院落,供各家各户的富太太暂住听经。毕竟有钱有势的太太们,谁都不愿和旁人挤在一处,显得自家没颜面。
尹颜问:“小师父能否带我去瞧瞧?”
僧人是很想和尹颜行个方便的,只是寺内规矩如此,哪家太太付了高额的钱财包下院子,独占了这一处,旁人便不得入内,光是租赁的钱财,寺内都能大赚一笔。
僧人有些为难:“这……恐怕不行。江施主花了不少香火钱租赁下院子,没她的准许,闲杂人等恐怕不得入院。施主若是喜欢,寺内还有旁处可供人休憩的厢房,几位请随贫僧来。”
尹颜笑了笑,没说什么。她只将蓉儿朝前推了一下,道:“我这个小丫鬟想要如厕,小师父还是先带她去一趟解手吧,我正好去前殿逛一逛,不必引路的。”
蓉儿愣了愣,不解地看着尹颜。
她没有内急呀?更何况,她一早知道要来佛门清净地,已经方便过了的!
奈何尹颜眉峰一挑,暗示她不要轻举妄动,蓉儿会意,也就乖顺得跟着僧人走了。
跟妈儿和马夫累极了,在寺外的凉亭里休憩,因此入寺内的人仅有尹颜和蓉儿。
尹颜打量四下无人,她循到江瑶包下的院子,悄没声儿地翻墙,摸入室内。
院子不大,统共就一间厢房,两间耳室。
尹颜用发钗撬开厢房的锁,好奇地打量里头的陈设。
最终,她在一间厢房里寻到了一条暗道。
这条路直通后山!
尹颜冷哼:“我就说,不信佛的人忽然改了心性儿来拜佛,肯定是心里头有鬼!”
恐怕江瑶不是每月来寺内吃斋,而是借个这个幌子,溜出紫琼寺办旁的差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