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镇定下来,他知晓寡不敌众,特别敌人是骁勇善战的盲客丁家人。
他沉声道:“我想,你们是认错人了。我是阿宝,效忠于杜爷,不是你们的小主子。”
男人笑起来,或许是没想到阿宝被杜夜宸养得这样伶牙俐齿。
他说:“我们不会认错的,当年你尚在襁褓中便显露天资,族中人对你寄予厚望,想将你制成最为完美的盲客。奈何你母亲妇人之仁,半点不为家族大业劳心劳力,竟一意孤行将你带走,放逐民间。她以为这样,我等就寻不到你行踪,幸亏有江家人通风报信,这才让你得以回归丁家。小主子,如今的你眼睛并未全盲,只是个半成品。你也不甘心武功不得精进,一世平庸吧?你骨龄尚小,还有弥补的机会,回丁家吧,你会是丁家天分最高的继承人。”
他言辞恳切,口口声声哄阿宝回家。
他盼的不是阿宝这个人,而是一件毫无瑕疵的人性武器。
男人分明知道盲客的苦,看不见蓝天白云,看不见花朵树木,就连亲近的人,都只能用纤细的五指探索出对方眉眼。
这么苦的日子,为何还要阿宝去过?
阿宝明明很庆幸,自己还能探知一些细微的事物,还能看到光影明暗。
为何男人执意要将他打入地狱?
男人没有问过阿宝要什么,没有问过他的意向。
他不是为他好的。
因此,男人没有资格……决定他的去留。
阿宝杀心渐起,他抿着唇,语气森然,道:“若我说不回,你待如何?”
“不回吗?”男人猜到了阿宝不会轻易妥协。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卡住了尹玉咽喉,颈骨在男人手中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那指骨力道之大,令人心惊胆战。
男人笑说:“要是不回,这小子的命可就没了。”
尹玉也懂了男人的交易,他是想逮住阿宝,再折磨阿宝,直至他双眼全盲,成为完美的盲客。
不可以!阿宝还是个小孩子啊!
尹玉明明最怕疼了,此时却憋紫了脸,强忍痛楚,开口:“阿宝,这样的龙潭虎穴……不、不能回!”
男人没想到此前挨了一巴掌就龇牙咧嘴的小子还有这份骨性,立时笑出声:“再多嘴,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
他作势要动手,可阿宝已然踏雪攻来。
阿宝身轻如燕,在覆雪的枝桠间穿梭,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许是男人也有试探他之意,他并未再伤尹玉,反倒是饶有兴致地听声辨位,琢磨阿宝所在。
阿宝趁男人不备的时刻,从上至下,如鹞鹰一般旋身坠落,直击男人的天灵盖。
这招既快又狠,半点不留情面。
男人即使有防备,也还是被阿宝的利刃划伤了脸颊,鲜血淋漓。
阿宝摆手,抖去匕首上的血污,坚毅地道:“碰我大哥者,死路一条!”
“好啊,就让我来会会你这门外学来的野路子。”男人一把抛开挟持的尹玉,他松动筋骨,要同阿宝一战。
男人卑鄙,使出比阿宝长数寸的长鞭,他振臂一挥骨鞭,骨架扭打在一块儿,响彻云霄。
尹玉见状,大呼不妙:“阿宝小心,这奸贼卑鄙,用长鞭应对你!”
“我知道了。”阿宝振作起精神,分辨男人来势汹汹的袭击。
就在骨鞭快要砸到他后脊时,阿宝蹬腿,挺直腰杆子,朝后空翻。那挥舞而来的骨鞭反倒成了坚实的踏板,助阿宝跃到了男人肩上,锁住了他的咽喉。
男人大惊失色,再要喊叫已然来不及了。
阿宝双腿卡住他的脖颈,顺势将凛冽的刀刃贴在男人的皮肉之上。
寒意侵袭,一缕缕冰冷触感覆上肌肤,教人毛骨悚然。
阿宝道:“我劝你莫要轻举妄动,匕首可不长眼。”
这才没两招,他就败在阿宝手上,男人羞愧难当,却也惜命。
“小主子,我是你族中长辈,你可不能对我动粗。”他咽了咽口水,喉结好似都被那匕首辖制,不得滚动。
阿宝冷笑:“什么样的长辈,会伤我珍视的人?你们放了我大哥,我就不杀你,明白吗?”
“我、我知道了。”男人沉声,朝空旷的山林间高喊,“放了那小子!”
他话音刚落,尹玉果真被人踹到了阿宝跟前。
尹玉吐出一口血沫,欢喜地喊:“阿宝!”
“大哥,你没事就好!”阿宝大喜过望,足下力道一松,男人就顺势溜出了三丈之外,不敢再和阿宝对打。
可惜,男人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嘴上说得好听,手上做的事却又阴险卑鄙。
他回身一抛骨鞭,直接缠住了尹玉的小腿,强行把他猛地拖拽回来。
阿宝见状,慌忙朝前凌空一跃。
他刚要握住尹玉的手臂,却被一阵震耳欲聋的鼓声惊得落地,扑了个空。
不知何时起,他的四周忽然涌现人墙,将他团团围住。
那是一群击鼓吹箫的盲客,手中乐器便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器。这些人鬼魅一般困住他,任阿宝怎样伸手抓挠,也沾不到人任何一方衣角。
那嘈杂的鼓声让人头皮发麻,正常人听到声响都会耳膜剧痛,忍不住掩耳避声,遑论听力敏锐的阿宝呢?
阿宝当即捂住了耳朵,不敢再听。
尹玉再次落到男人手上,他看到男人戴了特制的耳罩便知,这惊天动地的乱鼓阵,正是为了阿宝准备的。
丁家的盲客看不见事物,因此耳朵便代替了眼睛,听声辨位。
如今眼睛和耳朵都封上了,便会被困于方寸之地,身陷囹圄。
尹玉仔细观察发现,乱鼓阵的盲客们之所以可以不听声音也对付阿宝,是有人在枝桠间,用红绳牵制住他们的手脚,好似操纵提线木偶一般,引导他们抗御阿宝。
他们知晓,单枪匹马或许打不过阿宝,只能出此下策。
他们是铁了心要带阿宝回丁家!
被困在乱鼓阵中的阿宝,又一次陷入了灰暗的世界中。
这一次,他不但看不见事物,也听不见声音。
他好像被关在一个狭小逼仄的棺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