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鲔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而是冷冰冰地说道:“陛下,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啊!”
刘玄身子一震,惊讶地看着朱鲔,问道:“大司马的意思是……是要朕……先杀刘稷?”
这可不是小事,刘稷也不是等闲之辈,不仅在军中的威望极高,而且还是刘縯的心腹爱将,要杀刘稷,谈何容易?想到这里,刘玄不由得激灵灵打个冷颤。朱鲔轻蔑地瞥了刘玄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在这件事上,可不能心存妇人之仁,何况,大司徒(刘縯)威望渐高,羽翼亦丰,难道陛下不
该早作谋算?”
依照朱鲔的意思,杀刘稷也只是个引子而已,他真正的目标其实就是刘縯。
刘縯、刘秀这两兄弟太过能干,有他二人在,整个汉军里已显不出旁人,所有的声誉和名望,都被他俩兄弟赚去了,朱鲔在嫉恨之余,对刘縯、刘秀也越忌惮。
当今天下,所有的名头都是虚的,谁手里掌控了兵权,谁才能真正掌握到权力。朱鲔很清楚这一点,而现在汉军的兵权,几乎都在刘縯、刘秀两兄弟的手里。
刘縯一直都牢牢把持着汉军的主力,现攻克宛城,又收复了岑彭一部,兵力更盛,战力更强。
至于刘秀,在颍川更是风生水起,因昆阳之战,而名声大噪,慕名来投的将士,皆以刘秀马是瞻,王凤在颍川都成了可有可无的摆设。
倘若再让他兄弟二人这么展壮大下去,以后的汉军,哪里还有他们绿林系的立足之地?现在,不仅朱鲔对刘縯、刘秀动了杀心,王匡、陈牧等人亦是如此。
这次朱鲔来见刘玄,也是和王匡等人商议后的决定,既是试探刘玄的口风,也是来点拨刘玄,不能再养虎为患,该动手就得动手了。别看绿林系的将领们在更始朝廷里都得到不小的官职,看似位高权重,但真要动刘縯、刘秀这两兄弟,他们自己还真干不了,必须得借用刘玄这位皇帝之手,才能顺利除
掉刘縯、刘秀这两个心腹大患。
刘玄不是傻子,一听朱鲔的话,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明白了朱鲔的意思,也就等于明白了绿林系将领们的意思。
杀刘縯、刘秀,这让刘玄的心里也很复杂,因为涉及到的方方面面实在太多。
先,刘縯兄弟对他而言,的的确确是个巨大的威胁,让他两兄弟壮大下去,对自己取而代之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可是若真杀掉刘縯、刘秀,刘氏宗亲一系势必要比大大削弱,自己以后就真成了绿林系手里的傀儡,人为刀俎,他只能任人鱼肉,这自然也不是刘玄想要的结果。再者说,刘縯、刘秀是那么好杀的吗?人家手里可实实在在地掌控着兵权,而且无论在军中,还是在刘氏宗亲里,威望都极高,他真要对这两兄弟动手,弄不好到最后人
家没事,反倒是自己被推下皇位了。
刘玄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对着朱鲔一脸干笑地说道:“大司马,此事……此事还得容朕三思,还得容朕三思啊!”
朱鲔就知道会是这样,刘玄胆小怕事,不到大难临头,他是不会下定决心的。
他抬手指了指刘玄手中的竹简,说道:“刘稷已有反意,证据确凿,这件事,陛下总不能不处理吧?”
就算刘玄不敢立刻处置刘縯,起码也得先把刘稷办了,如此一来,也相当于砍掉了刘縯的一条左膀右臂,于己方有利。
刘玄闻言,汗如雨下,看了看手中的竹简,支支吾吾地说道:“容朕再考虑、考虑!”
你贵为天子,刘稷已对你如此的大不敬,口口声声要把你拽下皇位,你竟然还要再考虑?
朱鲔翻了翻白眼,心思一转,突然换了话题,问道:“陛下可有考虑选妃之事?”
“啊?选妃?”刘玄一脸的茫然。怎么突然又扯到选妃的问题上了?朱鲔一本正经地说道:“选妃,既是陛下的私事,也是国事,关系到皇嗣国本。以前,内有岑彭一部宁死不降,外有王邑、王寻大军压境,陛下未考虑到这些,也实属正常
,而现在,岑彭一部业已归属,王邑王寻也被成国公击败,天下初定,选妃之事,陛下就不能不考虑了!不知陛下心中可有合适之人选?”
“我……”刘玄语塞。他才做几天的皇帝,而且自登基以来,内忧外患,朝不保夕,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选妃?
现在朱鲔突然问到这件事,他一时间也回答不上来。
刘玄的反应,皆在朱鲔的预料之中,他淡然一笑,嘴角勾起,说道:“既然陛下没有考虑过,臣倒是为陛下想到了一合适之人选?”
闻言,刘玄顿时来了兴趣,笑问道:“不知大司马所说之人选是?”
朱鲔一字一顿地说道:“阴氏丽华!”
一听这话,刘玄的手一哆嗦,手中的竹简都差点掉到地上。他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巴,呆呆地看着朱鲔,又惊又骇地脱口说道:“阴丽华?”
朱鲔点头,说道:“正是!”稍顿,他慢悠悠地说道:“阴小姐才貌出众,远近闻名,配于陛下为妃,可谓天造地设,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刘玄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朱鲔,半晌没说出话来。他见过阴丽华,那简直就是个如仙子般美丽又圣洁的姑娘。
当时对他而言,阴丽华距离他太过遥远,是他远远高攀不上的女子,而且阴丽华对他的态度也的确挺冷淡的,正眼看他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他要纳阴丽华为妃,先不说阴丽华会不会同意,单单是刘秀那一关也过不去啊。刘秀对阴丽华情有独钟,此事简直都到了路人皆知的程度。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刘秀说过的这番话,都快被传成名言名句了,在明知道刘秀对阴丽华有意的情况下,他还纳阴丽华为妃,这不等于是和刘秀撕破脸吗
?
若是以前,刘玄或许对刘秀的忌惮还不至于这么大,但现在,刘秀刚刚在昆阳打了一场大胜仗,名扬天下,这个时候他和刘秀撕破脸,这让他心里十分没底。
刘玄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沉默未语。
朱鲔好奇地问道:“难道陛下不喜欢阴小姐?”
刘玄苦笑着摆摆手,说道:“阴小姐国色天香,美貌无双,朕又怎会不喜欢呢?只是,文叔和阴小姐……”他摇摇头,没有把话说完。
朱鲔含笑问道:“请问陛下,刘将军和阴小姐可有婚约?”
“这……应该没有!”
“那么,刘将军和阴小姐可有私定终身?”
“这……倒也没听说过。”“既然刘将军和阴小姐既未有过婚约,又未曾私定过终身,那他俩就完全是不相干的两个人,陛下要纳阴小姐为妃,又有什么好顾忌的?”朱鲔故意露出一脸不解的表情,
眼巴巴地看着刘玄,幽幽说道:“陛下贵为大汉天子,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陛下娶妻纳妾,还要看他人之脸色?”
此话一出,让刘玄的脸色顿时变得涨红,也一下子激起了他心底的血性。
朱鲔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啊,自己是天子,自己看上的女人,谁能抢得走?别说刘秀和阴丽华没有婚约,即便是有婚约,他也可以下旨将婚约毁掉。
一想到自己能拥有阴丽华这般美妙的女子,刘玄的心跳不由得一阵加速,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喃喃说道:“文叔只怕……不会同意此事……”“那又如何?”刘玄话音未落,朱鲔便出言打断道:“即便刘将军心里不痛快,他又能如何?难道刘将军还能因为区区一女子,而反了陛下不成?倘若真是如此,那陛下就更
不该养虎为患了!”
朱鲔建议刘玄纳阴丽华为妃,就是成心给刘秀添堵,制造刘玄和刘縯、刘秀之间的矛盾。
如果刘秀真因为这件事而造反,那是朱鲔最愿意看到的结果,刘秀也势必会因此而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他的种种美名,也统统都会变成恶名。
刘玄呆呆地看着朱鲔,一时间又说不出话来。
朱鲔说道:“依臣之间,明日,陛下可邀请新野士族及其家眷,于宫中赴宴,晚上,陛下可留阴小姐留宿宫中。”
目前更始朝廷暂时设在新野,正准备向宛城迁都,不过前期要筹备的事项很多,按照时间推算,大概要等在六月中下旬才能迁都宛城。
听了朱鲔的意见,刘玄的心跳再次加速,他紧张地放下手中的竹简,问道:“大司马,这样……这样可行吗?”
朱鲔笑了,说道:“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陛下的动作若不快一些,最后又怎能抱得美人归呢?”
是啊!刘秀刚刚在昆阳立下不世之功,名声正盛,如果等到刘秀从颍川回到南阳,自己再对阴丽华有什么心思,恐怕也来不及了。
色字头上一把刀。如果朱鲔不抛出阴丽华,单凭一张嘴想让刘玄和刘秀之间起冲突,刘玄一时间还真做不到。
但抛出了阴丽华,成功勾起刘玄的色心,刘玄对刘秀的忌惮一下子减轻了许多,满脑子都是阴丽华美妙绝伦的倩影。
他深吸口气,挺直胸膛,对朱鲔正色说道:“明日之事,朕就拜托大司马了!”朱鲔仰面而笑,拱手说道:“陛下放心,明日之事,臣一定让陛下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