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郎军的中军被击溃,主将陈懿被擒,接下来的战斗已全无悬念,一部分的县兵落荒而逃,另一部分来不及逃走的县兵,也都纷纷丢掉武器,向汉军投降。
此战,刘秀率领的七千汉军,大胜一万余众的陈懿部。由于战事就生在信都城城外,王郎军被打败的消息很快也传进信都城内。
当刘秀部打扫完战场,押解着三千多俘虏抵达信都城时,只见城邑的吊桥落下,城门打开,先是从城内走出来一大批穿着汉制官府的人。
接着,后面还跟出来一千余众的军兵。
刘秀正要催马上前,身旁的朱祐急声提醒道:“主公小心有诈!”
“无妨。”刘秀淡然一笑,继续催马上前。
他刚到众人近前,只见一名气度不凡的中年走出人群,屈膝跪地,向前叩,哽咽着说道:“下官信都郡太守任光,拜见大司马!”
任光的形象极佳,虽说人已到中年,但生得相貌堂堂,浓眉大眼,身材挺拔,举手太足之间,都透出一股长者的威严之气。
当初任光跟随岑彭,死守宛城,给汉军带来巨大的麻烦和威胁,让汉军恨之入骨。
岑彭投降时,很多人都主张杀掉宛城的官员。当时的任光就是凭借着自身的形象好,被路过的刘赐一眼相中,及时救了下来。
而刘秀和刘赐一样,也特别钟爱形象好的人。
他翻身下马,走到任光近前,正要把他搀扶起来,任光身后的那些官员们也都纷纷跪地,说道:“下官拜见大司马!”
说话时,许多人都是眼圈通红,跪伏在地,不停的哽咽。王郎在邯郸称帝,信都郡的所有县府,都选择投靠邯郸朝廷,唯独以任光为的郡城,宁死不降。
信都都尉李忠、信都县令万脩、郡功曹阮况、郡五官掾郭唐等人,都和任光一样,宁死不降王郎。
可是当周围的人都已选择投降,唯独你们这么一群人不肯投降,任光等人的其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任光、李忠、万脩等人完全是守着信都城这么一座孤城,死抗着王郎的压力。
陈懿并不是第一个前来攻打信都城的人,奉王郎旨意,前前后后来攻打信都城的,已经有好几拨人了。
只不过任光的确是善守,当年他跟随岑彭死守宛城的时候,便展现出了守城的才能。以任光为的信都郡府,硬是把一拨接着一拨前来攻城的敌军打退。
不是不容易,而是太不容易了。孤立无援,群敌环绕,郡府上下几乎都看不到希望,上到任光,下到普通兵卒,都是抱着必死之决心。
这次陈懿举大军来攻信都城,城内已然是弹尽粮绝,别说滚木、礌石都已用光,就连箭矢都一根没剩下。
就在任光等人都抱定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的决心时,刘秀率军赶到,还一举击溃了强大的陈懿军,任光等人的心情能不感动吗?那些落泪的官员,都是喜极而泣。
刘秀伸手把任光搀扶起来,同时又向其它人摆摆手,说道:“诸位皆是汉室忠臣,快快请起!”
“谢大司马……呜呜……”许多官员颤巍巍地站起身,再忍不住,以袖掩面,放声大哭。
刘秀又安抚了好一阵子,才在任光等人的簇拥下,进入信都城。
入城后,环顾四周,满目疮痍,城内的建筑,能拆的已经全拆了,用于制造滚木礌石等城防武器,细看驻足在街边的百姓,一个个无不是面黄肌瘦,面如土色。
信都城被困这么久,外面的粮食、物资统统运不进来,完完全全就是一座孤城。
连守城的郡军都吃不饱肚子,城内的百姓就更没有粮吃了。独自支撑了这么久,城内没有爆骚乱,没有大规模的饿死人,也足见任光、李忠、万脩等人的能力。
刘秀边骑马前行,边挥手把朱祐叫到自己身边,说道:“将我军中多余之粮草,以及缴获陈懿军的粮草,统统交给任太守,救济城中百姓!”
朱祐没有二话,立刻插手施礼,说道:“末将遵命!”
跟在一旁的任光、李忠、万脩等人也都有听到刘秀的话。众官员的心里无不大受感动,纷纷向刘秀拱手说道:“下官代城中八万百姓,多谢大司马!”
刘秀挥挥手,说道:“这段时间,任太守以及诸位大人,乃至城中百姓,都受苦了。”
听闻这话,连任光的眼圈都红了,其它人更是潸然泪下。
到了郡府,众人纷纷落座,刘秀身为大司马,自然是居中而坐,在他的左手边,是他麾下的众将,在他的右手边,是任光等郡府、县府官员。
刘秀向任光详细了解了一番信都城乃至信都郡的情况。目前,信都城内什么都缺,缺少粮食,缺少药品,缺少武器,恐怕最多的就是人了。
至于信都郡,除了信都城外,其它城县,皆已归附王郎,局势很不乐观。
等任光说完,他看了刘秀一眼,禁不住感叹道:“倘若岑将军能在信都,信都局势绝不会变得如此不堪,这皆因任光无能啊!”
说着话,任光离席,向刘秀叩,说道:“请大司马降罪下官!”
见状,李忠、万脩等人也都离席跪地,齐声说道:“请大司马降罪!”刘秀叹了口气,向任光等人挥了挥手,由衷说道:“诸位大可不必自责!信都郡之乱,只因王郎的大逆不道,妄尊称帝,而诸位能严守信都城,不被王郎进犯,堪称汉室之
栋梁,如此有功之臣,又岂能受罚?”
任光等人再次向前叩谢恩,这才纷纷起身,回到自己的坐席上。
刚才任光提到岑彭,让刘秀心中感慨万千,可以说岑彭是他和大哥在南阳遇到的头一号劲敌。
后来岑彭被迫投降,归顺到大哥麾下,再后来,大哥被杀,岑彭又被征调到朱鲔麾下。
他问道:“任太守现在和岑将军还有往来?”
任光面色一正,说道:“以前还有书信,近期已信都城被困,已与岑将军断绝联系许久。”
刘秀若有所思地说道:“岑将军本在大哥麾下,大哥遇害后,便被朱鲔征用,倘若岑将军能来河北,助我一臂之力,秀可如虎添翼啊!”
他说这句话,其一是表达他欣赏和喜爱岑彭这位将才,其二,也是在试探任光等人的反应。
要知道刘縯的被杀,官方的说法是预谋造反而被诛杀,可是此时刘秀以遇害来定性刘縯的被杀,这等于是公然对抗更始朝廷。
另外,他对朱鲔直呼其名,那也是明显的僭越。
朱鲔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司马,而刘秀只是行大司马事,属于在特定的范围内,才可以执行大司马的职权,他与朱鲔的官阶,要差了好大一截呢!
刘秀故意露出这两个破绽,就是要看任光、李忠、万脩等人作何反应。听完她这番话,任光、李忠、万脩等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太自然,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任光欠身说道:“下官和岑将军通书信时,岑将军正在颍川任都尉,现在岑将军是
否还在颍川,下官也不确定,下官可以再修封书信去询问。”
任光既没有纠正刘秀话语中的错误,也没有顺着他的话头进行附和,而是把话题引到了岑彭身上。
刘秀闻言,嘴角扬起,露出一丝笑意。任光真不愧是官场上的老油条,说起话来,滴水不漏,令人难以捉摸他的心思。
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说道:“如此,就烦劳任太守了。”
“大司马客气了。”任光急忙欠身施礼。
刘秀解了信都城之围,不过他在信都城也仅仅待了两天。
等到第三天,他留下自己的兵马,中山军交由马武指挥,上谷军由景丹指挥,渔阳军由王梁指挥,他自己则带着吴汉、贾复、朱祐等人,离开信都,去往真定。
如果不是信都城告急,刘秀早就去往真定了,也不会耽搁这么久。
此时,身在真定的刘杨也在一筹莫展。他有三个未出阁的闺女,先不论她们的容貌生得如何,才艺怎样,这三位女子,没一个愿意嫁给刘秀的。
很简单,她们可是王女,而刘秀是什么身份?侯!区区一武信侯!
刘秀又是什么官职?行大司马事!说白了,就是在河北这里,临时充当大司马,等河北局势稳定了,还得官复原职。他的原职是什么?司隶校尉!
说起来,俸禄比两千石的司隶校尉已经不是小官了,但这得分对谁讲。对于王女们而言,司隶校尉这个官职,实在是拿不出手。
再者,她们也不认为刘秀在河北能对抗得了王郎,刘秀现在手底下才几个兵,占了多少郡县?王郎又有多少兵马,多少个郡县臣服?
哪怕最终刘秀赢了,他又能如何,他在长安天子面前还不是不得宠?他大哥因为谋反被诛,天子又怎么可能会信任他?
还有,刘秀是什么出身?南阳一农夫!她们又是什么出身?王女!王女配农夫,合适吗?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问题。现在她们是选夫婿,关系到自己的一辈子,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刘秀都不是个好选择,她们也打心眼里瞧不起村夫出身的刘秀。
刘杨虽然判断刘秀定非池中物,可是不代表他的女儿们会和他做出同样的判断。
他让大女儿出嫁,大女儿以死相逼,他让二女儿出嫁,二女儿还是以死相逼。
他让三女儿出嫁,作为性情最为刁蛮的小女儿,当着刘杨的面便直言不讳道,同宗结亲,而且还差着辈分,这是乱伦,她身为王女,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那么大的真定王刘杨,都被自家的小女儿说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其实刘杨和刘秀虽为宗亲,但早就出了五服了,之间也并不存在什么近亲的问题。而且这是政治联姻,哪怕是亲近,在巨大政治利益的驱使下,相互结合也是很正常的事。可是三个闺女,好像商量好了似的,宁死不嫁刘秀,这让刘杨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