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卒们不再迟疑,拉肩头,拢二背,将吕宴捆绑个结结实实。祭遵看向几名目瞪口呆的衙役,说道:“诸位,吕宴强占民女,草菅人命,人神共愤,罪无可恕。他就不用去
郡府受审了。”说着话,他又向手下兵卒说道:“拉倒菜市口,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在场众人闻言,身子都哆嗦了一下,吕宴怒视着祭遵,大声嘶吼道:“祭遵,你凭什么杀我?我吕宴乃大王眷属,你凭什么杀我?祭遵……”
下面的兵卒们不管吕宴的大吼大叫,拉着他就往集市口走。
现场还有不少围观的百姓,听说要问斩吕宴,人们哪会错过这么大的热闹,竞相奔走相告,消息很快便在全城传开了。
邓禹、寇恂等人也都听到消息,纷纷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当他们赶到集市口的时候,吕宴已被人五花大绑的摁跪在地,行刑的刀斧手就站在一旁,已经就位,只等着祭遵的一声令下。
见此情景,邓禹等人纷纷快步走到祭遵近前,不解地问道:“祭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祭遵环视众人一眼,将吕宴所犯下的罪行向众人大致讲述了一遍,最后,他沉声说道:“吕宴目无王法,欺男霸女,草菅人命,此贼不诛,天理不容!”众人暗暗咧嘴,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邓禹身上。一旁跪在地上的吕宴,看到邓禹如同看到救星似的,大喊道:“邓将军救我!邓将军救救小人啊!当初小人在饶阳,是救过
大王和邓将军性命的……”说到这里,他哭得泣不成声。
邓禹暗叹口气,吕宴无法无天是事实,其罪当诛也是事实,但他毕竟救过大王和自己的性命。
他沉吟片刻,说到:“祭将军,吕宴必定是大王眷属,祭将军杀他,有僭越之嫌,还是,交由大王亲自处置吧!”
祭遵反问道:“邓将军以为,大王可会徇私枉法?”
邓禹下意识地说道:“大王当然不会徇私枉法!”
“既然如此,把吕宴交由大王处置,依旧要被处死,又何必多此一举呢!”说着话,祭遵看向身披大红袍的刀斧手,喝道:“行刑!”
“且慢!”邓禹向刀斧手挥了下手,说道:“大王眷属,就算其罪当诛,也应由大王来杀,祭将军不能私自将吕宴处死!”
祭遵看了邓禹一眼,冲着刀斧手厉声喝道:“我让你行刑!胆敢违抗军令,军法伺候!”这名刀斧手是祭遵的部下,听闻祭遵的喊喝声,他再不敢有丝毫的迟疑,即便邓禹已向他挥手,让他先不要行刑,但刀斧手还是把手中刀高高举起,对准吕宴的脖颈,一
刀劈砍下去。
耳轮中就听咔嚓一声脆响,吕宴的脖颈应声而断,人头掉落,轱辘出去好远。周围围观的百姓们,先是吓得一闭眼,而后,人群当中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邯郸百姓,也是被吕宴欺凌得狠了,现在看到吕宴被当众斩,为他惋惜的人几乎没有,全都是拍手叫好的。
见祭遵还真把吕宴给杀了,邓禹等人都有些回不过来神。不知会大王,就这么把大王的眷属给杀了,这个祭遵,也太狠了!
当刘秀乘坐车马车,来到集市口的时候,根本没看到吕宴的活人,只看到了吕宴身异处的尸体。
刘秀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变得阴沉凌厉,他环视左右,问道:“吕宴是何人所杀?”
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祭遵身上,不用旁人指出自己,祭遵主动从人群中走出来,到了刘秀近前,拱手施礼,说道:“大王,吕宴是末将所杀!”
闻言,刘秀的目光立刻落在祭遵身上。祭遵是他在颍川作战时收的部下,与吴汉、寇恂、耿弇相比,祭遵算是他的老部下了。刘秀问道:“第孙为何要杀吕宴?”“回禀大王,此贼当杀!”祭遵将吕宴犯下的罪行,一五一十地向刘秀讲述一遍,而后他正色说道:“一颗老鼠屎,可坏掉一锅汤!大王以贤德名扬天下,而吕宴,不仅无法
无天,草菅人命,还败坏大王的名声,罪无可恕。末将未能他处以车裂、腰斩等极刑,已是末将之过,还请大王恕罪!”
祭遵很会说话,他不说自己越权杀了吕宴,而是说只对吕宴处以斩之刑,实在是太轻了。等祭遵说完,周围众人无不暗暗为他捏着一把冷汗。
刘秀目光深邃地看眼祭遵,再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回到马车上,向赶车的车夫说道:“回宫!”
车夫还没来得及驱使马车,邓禹快步走了过来,猫腰就往里面钻。紧随其后的是主簿陈副。
刘秀的主簿,本是朱浮,因为朱浮能力出众,现已升迁为偏将军,主簿一职便由陈副接任。
身为王公,刘秀的马车很大,车厢内部也宽敞,即便坐下四五个人,都能松松快快地喝着茶水。
看眼不请自来的邓禹和陈副,刘秀气乐了,问道:“你二人上来作甚?”
邓禹说道:“大王,吕宴做得确实太过分了,在邯郸已经引起民愤,倘若大王再姑息于他,定要反受其害!”
陈副接话道:“大王向来要求严明法纪,今日祭将军严苛执法,虽有僭越之嫌,但也着实严明了法纪,大王万万不可降罪于祭将军啊!”
刘秀看看邓禹,又瞧瞧陈副,久久没有说话。
纵然吕宴该死,但毕竟是他的眷属,要杀吕宴,也应该由他来动手,可祭遵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直接把人给杀了,这哪里是在杀吕宴,而是在打他刘秀的脸面。
邓禹和刘秀是同窗好友,又朝夕相处这么久,刘秀是高兴还是不痛快,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他含笑说道:“大王,此事祭将军做的确实有失当之处,不过,禹以为祭将军没有扯谎,他杀祭遵,的确是为大王的名声着想!”
刘秀深吸口气,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说道:“我知道第孙做得没错,就是心里不太舒服。”
和普通人一样,刘秀身上,也是既有优点,也有缺点,而护短便是他的缺点之一。
部下们是手心,眷属们是手背,手心手背都是肉,现在手心把手背咬了一口,刘秀想火都不知道该向哪去,心里憋着一股闷火,能痛快才怪。
见邓禹和陈副还要劝说自己,刘秀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我不会降罪于第孙,吕宴有今日之下场,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稍顿,他又补充一句:“也是我管教不严,疏忽了眷属这一块。”
刘秀的身份变化得太快了,连他自己都没太适应现在王公的身份,他自然也没顾及到眷属们会打着他的旗号,在外面横行霸道,行伤天害理之勾当。
“回宫之后,我自会训诫下人,以吕宴为戒,不可重蹈覆辙。”说着说着,刘秀开始自省起来。邓禹和陈副见状,相似而笑,主公开明仁善,这才是下属之幸事。
倘若换成其他的主公,单凭祭遵今日的所作所为,他被撤职都是轻的,弄不好还会人头不保。
翌日,刘秀和部下们议事的时候,特意提到了祭遵斩吕宴这件事。
不少人都以为祭遵要倒大霉了,可没想到,刘秀非但没有惩处祭遵,反而还当众做了一番自我检讨。
而后刘秀不仅对祭遵的严明执法大加赞赏,还赏赐他黄金百两,并安排祭遵专门负责巡视军营以及城内,惩治那些为非作歹的不法之徒。
祭遵也没想到主公非但没罚自己,反而还奖赏了自己。他急忙起身出列,走到大殿中央,屈膝跪地,向前叩,动容地说道:“末将谢大王隆恩!”
那些为祭遵暗暗捏把冷汗的文官武将们,无不长松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也随之落了下来。
冯异神情激动地拱手说道:“大王贤明,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实乃臣等之幸!”
祭遵杀吕宴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谢躬那边自然也听说了。
谢躬麾下的不少人都等着看刘秀这边的热闹呢,可谁都没想到,私自杀了刘秀的眷属、亲信的祭遵,竟然没受到任何的惩处,反而还受到刘秀的嘉奖,这着实令人意外。
即便是谢躬也没想到,刘秀能宽宏大度到这种地步。他在赞叹刘秀为人的同时,对刘秀的忌惮之情也更加重了几分。
书表两头。且说吴汉,他和耿弇一同北上,进入幽州后,两人便开始分头行动。吴汉率领着一千幽州突骑,去往蓟县。
目前,那位刚到幽州走马上任的幽州牧苗曾,就住在蓟县的县城蓟城。
苗曾可不是一个人来得幽州,他麾下还有两万之众的兵马,两万多人驻守的蓟城,绝不是吴汉这一千来人能打得下来的。
吴汉到了蓟县附近后,便让麾下的将士们安营扎寨,休息了一宿,翌日一早,他只带着二十骑,离开营地,前往蓟城,面见苗曾。
到了蓟城外,吴汉也不进城,对城头上的军兵大声喊喝道:“我乃萧王帐下偏将军吴汉吴子颜!尔等速速通知苗州牧,让苗州牧出城领王令!”
守城的军兵不敢怠慢,急忙跑进城内,向苗曾通禀消息。苗曾的年纪,与谢躬相仿,三十出头,模样还算周正,但个子不高,体型偏廋。
听闻吴汉抵达蓟城的消息,苗曾一愣,疑惑不解地问道:“吴汉来蓟城作甚?”
“回禀大人,说是来传萧王令!”兵卒小心翼翼地回道。
苗曾愣了片刻,嗤笑出声,不以为然地说道:“传萧王令!嗬!好大的口气!”稍顿,他问道:“吴汉带来多少兵马?”
“啊?”兵卒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地说道:“没有……没有兵马,就……就二十骑!”
“哈哈——”苗曾闻言,忍不住仰面而笑,他还以为刘秀是给吴汉派了重兵,倘若自己不肯接所谓的王令,吴汉便要强攻蓟城。原来是自己高估了刘秀,可也对,刘秀在冀州,已经被贼军闹得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多余的兵马派到幽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