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恂并不是以统兵打仗而擅长,治理政务才是他的强项,不过在这场河内之战中,寇恂表现出了他机智敏锐的一面。
当冯异率领援军赶到的时候,寇恂第一时间就喊出是刘秀率兵来援。
他在战场上故意放出的这个假消息,令河内军士气大涨,反而让洛阳军士气跌入谷底。此消彼长之下,寇恂和冯异硬是以劣势的兵力,大败五万洛阳军精锐。
洛阳军兵败后,苏茂和贾强率领不足一万的残部,仓皇逃回河南。可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寇恂和冯异竟然率领着河内兵,也渡过黄河,追杀进河南。
被迫无奈之下,苏茂和贾强只能硬着头皮,带着麾下的残部,在河南境内又与寇恂和冯异展开一场交锋。
毫无意外,这场交战,依旧是以洛阳军的大败而告终,就连贾强,也战死于乱军当中。
苏茂几乎是光杆司令一个人逃回的洛阳。
寇恂和冯异率领河内军,继续乘胜追击,一直打到洛阳城。战败的苏茂,现在算是彻底被寇恂、冯异吓破了胆,即便是朱鲔和李轶等人也都慌了。
洛阳城门紧闭,朱鲔和李轶等人避不出战。现在,战场上的局势很诡异。
寇恂和冯异这边,满打满算,也就两万兵马,反观洛阳城内,有大军二十多万,但就是这两万兵马,却把洛阳城内的二十多万大军,吓得无一人敢出城迎战。
苏茂败退回来后的解释是,刘秀突然率领主力大军,从北方退回到河内,己方是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才有此一败。
朱鲔和李轶都认为现在城外的两万多敌军,只是个幌子而已,敌方真正的杀手锏,是刘秀所率领的主力大军。
现在他们只不过是躲藏在暗处没出来罢了。出于这方面的顾虑,朱鲔和李轶等人皆不敢出城迎战。
寇恂和冯异率领着兵马,在洛阳城外足足绕了三圈,而后,两人才趾高气扬的率领兵马,回撤河内。
经此一战,洛阳是彻底被打怕了,朱鲔和李轶对河内也再无想法,更不敢再派兵去偷袭河内。朱鲔和李轶对河内没想法了,可现在,冯异反而对朱鲔、李轶开始有很多的想法。朱鲔和李轶,并没有表面和睦。朱鲔是大司马,而李轶是舞阳王,他俩共同镇守河南,
掌管着洛阳二十多万大军,这里面存在一个很微妙的关系,谁该听说谁的。
论官职,那一定是朱鲔更高,毕竟是大司马,可是论爵位,李轶更高,他是堂堂的王公。官职高的,爵位低,而爵位高的,官职低。
加上朱鲔和李轶都不是什么心胸开阔之人,通过这些方面,冯异判断,朱鲔和李轶之间,充其量是表面和睦,实际上定然是矛盾重重。
意识到这一点,冯异给李轶偷偷写了一封书信。这封书信的内容很长。书信开头,冯异讲了好几个典故,像微子弃殷商而入周,像项伯背叛项羽而投靠刘邦,像王勃拥立代王而废黜少帝,像霍光尊崇孝宣而废刘贺。他
举的这些例子,想要说明的只有一条,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为人臣子,理当顺应天道,只有这样,才能成就一番大业。
而现在呢?刘玄昏庸,朝纲混乱,奸臣当道,贤臣被诛,赤眉更是来势汹汹,已经打到了长安近郊,这样的一个皇帝,你还要拼死去保着他吗?
如果刘玄还可救,如果更始朝廷还可力挽狂澜,你李轶又何至于受限于洛阳,偏居一隅?
当务之急,你应效仿古代先贤,效仿微子,效仿项伯,弃暗投明。当今天下,汉室微弱,异姓突起,唯一能光复汉室,中兴汉室者,唯有萧王一人。
现萧王经营河北,平定叛乱,复兴百业,豪杰英雄,纷纷来投,天下百姓,无不风靡。
萧王之势,如日中天,已然势不可挡。倘若你还要死保着刘玄,死守着洛阳,等到我军猛将兵临城下之时,你悔之晚矣!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生,一条死。弃暗投明,归顺萧王,你便是当世之功臣,前途无量;死保刘玄,死忠更始,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冯异的这封信,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既和李轶谈当初共同反莽的同袍之情,也对他现在的所作所为,给予了威胁和警告。
这封书信,有顺利传到李轶的手里,李轶把书信从头到尾地看罢了一遍,倒吸口凉气,同时也是惊出一身的冷汗。
刘玄要不行了,这一点,李轶能看得出来,刘秀在河北风生水起,如日中天,他更能看得出来,他思前想后,觉得冯异在信中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只是让他投降刘秀,他心中也充满了顾虑。很简单,当年害死刘縯的幕后真凶里,便有他李轶一个。他和刘秀之间,可是有杀兄之仇。
如果刘縯和刘秀的关系一般,那倒还好说,可问题是,刘縯和刘秀的关系很好,兄弟之情极深,自己作为杀害他大哥的元凶之一,刘秀能放过自己吗?
仔细想了想,李轶暗暗摇头,只怕,刘秀未必会放过自己这个罪魁祸啊!
李轶给冯异写了一封回信。他的这封回信,写得十分客气。书信的开头就是和冯异拉交情。
当年,他们都是最先加入柱天都部的元老,一同反莽,一同并肩作战,多少次的出生入死,多少次的流血流汗,终于奠定了今日之基业。
现如今呢,我奉命镇守洛阳,而公孙你则是奉命镇守孟津。
洛阳、孟津,皆为中原重要之关隘,你我两人,倘若能精诚合作,共同谋划,不仅可自保,倘若有贼军来犯,战,必可胜!
在书信的最后,李轶终于说出了他想说的重点,希望冯异能把他这番话转告刘秀,也请刘秀相信他,他一直志在匡扶汉室,他的初心,始终未曾变过,现在亦然。
李轶的这封书信,写得很有水平,他并没有明确说明自己愿意归顺刘秀,而是说自己一直都在倾尽全力的匡扶汉室。
刘玄代表的是汉室,而刘秀也同样代表的是汉室,他的言下之意,他李轶既可以辅佐刘玄,当然也同样可以辅佐刘秀,只要刘秀能不计前嫌,容得下他。
收到李轶的这份回书,冯异非常高兴,两人的书信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接下来,书信的来往变得频繁起来。
冯异可没有光和李轶写书信玩,期间,他也对李轶做过试探。冯异征集河内、魏郡两郡兵马,兵天井关,出兵上党郡。
上党郡属并州,位于河内的北面。冯异特意派兵去攻打天井关,以此来试探李轶欲归顺己方之心,到底是真还是假。
天井关是上党郡的门户,位于太行山上。
现在冯异出两郡之兵,攻打天井关,河内自然空虚。可是身在洛阳的李轶,仿佛不知道这件事似的,一直按兵不动,丝毫没有趁机兵河内的意思。
没有后顾之忧,未过多久,河内军和魏军便联手打下了天井关,然后出关北上,进入上党郡,连续攻陷上党两座城邑。
对于北方的战事,李轶依旧装聋作哑,不闻不问,好像冯异出兵攻打上党郡,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期间,朱鲔倒是有提议,己方现在要不要出兵河内。李轶立刻站出来强烈反对,认为冯异敢于出兵攻打上党,河内必然早有准备,弄不好,刘秀军的主力就埋伏在河内,
己方贸然出兵,很可能会重蹈覆辙。
听了李轶的吓唬,洛阳诸将,无一人敢率兵进攻河内,朱鲔自己也觉得后脊梁直冒凉气,不敢贸然出兵。他提出的出兵河内之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冯异在上党攻下两座城邑后,便不再继续向北推进了,现在,他对李轶的投诚,已经相信了几分。
并州并非战略要地,起码在己方的进攻序列中,并州是要排在很靠后的位置。
冯异,乃至刘秀,现在真正想要的是河南。河南河北,同气连枝,现在己方已经控制了河北,如同再能把河南也掌控过来,中原大地,便可成己方的囊中之物。在意识到李轶的确是有投诚之意,冯异便打算亲自率领着河内军和魏军,渡过黄河,挺近河南。在出兵之前,他给刘秀去了一封书信,把他自己和李轶这段时间的书信来
往,全部交给刘秀过目,以此来证明,李轶现在的确是有投诚之意。
目前,刘秀已经在幽州打了胜仗,全歼尤来、大枪、五幡三支起义军,于蓟城做了短暂的驻扎和休整,然后班师南下。
蓟城以前是燕国的国都,也就是现在的北京。
在大军南下的时候,入夜,马武前来面见刘秀。
刘秀接见马武,笑问道:“子张入夜见我,必是有要事吧!”
马武干咳了一声,表情有些窘迫,没笑硬挤笑,搓着手说道:“末将……末将也无要紧的事,就是晚上闲得慌,便想来见见大王,和大王聊聊天。”
他相貌凶恶,现在一脸不自然的干笑,模样更加瘆人。守护在一旁的赵桂偷眼瞄了瞄马武,立刻便又底下头去。
还来找自己聊天?有那时间,你早就去喝酒了!刘秀乐呵呵的也不点破,对一旁的赵桂说道:“元仲,去取两壶酒来。”
“是!大王!”赵桂应了一声,快步走出营帐。
等他走后,刘秀问道:“子张,究竟有何事,尽管直言就是,我们之间,也不必再拐弯抹角了。”马武深吸口气,把心一横,正色说道:“天下大乱,群雄并举,哪怕有人以孙武、孔子为将相,想坐上帝位,尚且不足,可现在于大王而言,帝位唾手可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大王若是执意谦让,又怎对得起汉家的先祖,又怎对得起天下受苦的黎民百姓?当下,大王需即刻返回蓟城,登顶帝位,然后定下谁为贼子!只要有了目标,我
等誓为大王披荆斩棘,诛尽天下贼人!”
刘秀皱着眉头,说道:“子张何出此言?这是要杀头的啊!”
马武面色一正,理直气壮地说道:“大王,这并非末将一人之意,可是诸将皆有此意!”
刘秀看了他一眼,沉默未语。
马武急声说道:“大王——”刘秀向他摆了摆手,说道:“子张和诸将之意,我心中已然明了。倘若今晚子张只是为此事来找我,现在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