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将士们高兴,因为预言书上写了,大王是天子。自己追随的人是天子,他们又哪能不高兴?
鄗城的百姓高兴,也是听说了《赤伏符》中的谶语。鄗城即将出天子了,以后鄗城一带,将会享受很多利民的政策,像减免税赋之类。
冯异现在还不清楚这些,他在汉军大营的中军帐,见到刘秀。见面后,冯异立刻屈膝跪地,向前叩,说道:“末将拜见大王!末将知罪!”
刘秀被冯异后面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说愣了。他疑惑不解地看着冯异,问道:“公孙何罪之有?”
冯异小心翼翼地说道:“大王,末将之所以与李轶互通书信,皆是想稳住洛阳,分化朱鲔和李轶,志在夺取河南。”
刘秀点点头,这件事,冯异不解释他也明白。
冯异见刘秀面色如常,似乎对此事没有很排斥,他暗暗松口气,说道:“大王,末将以为,李轶是可以争取过来的……”
他话音未落,刘秀打断道:“李季文其人,阴险狡诈,反复无常,难以与谋。”
见冯异呆呆地看着自己,刘秀又意味深长地说道:“公孙当把自己与李季文往来之书信,公布于河内各县,让各县县府都能引以为戒。”
冯异闻言,身子一震,不由自主地低垂下头,眉头紧锁。
把李轶的书信公开,那么李轶与己方私通的消息,必定会迅速传开。
这消息一旦传进朱鲔的耳朵里,朱鲔还能放过李轶吗?李轶若死,己方在洛阳城内岂不少了一个很重要的内应?
冯异沉默好一会,方小声提醒道:“大王要以大局为重啊!”在大局面前,私人恩怨应该先放到一旁。
刘秀面色不变地说道:“杀李季文,我就是在以大局为重!李季文,不足信,你若信他,将来必反受其害!”稍顿,他又幽幽说道:“信李季文,不如信朱鲔。”
李轶和朱鲔,都是杀害他大哥的元凶之一,不过相对而言,刘秀更恨李轶。很简单,李轶是背叛者,而朱鲔压根就不是和己方一伙的。
两相比较,卑鄙无耻的叛徒,自然远比光明正大的敌人可恶。
朱鲔在刘秀心里加分的地方还有一点,刘玄背弃祖训,大封异姓王,当时人人都接受了刘玄的封王,只有朱鲔拒绝了。
当时朱鲔的态度十分明确,高祖称帝,开创大汉基业时,就已经立下明文规定,汉制之下,不得有异姓王。
刘玄公然违背祖训,违背汉制,所以他不接受。朱鲔还真就不是故作姿态,也不是在故意谦让,刘玄称帝已经有两年多,可他一直未接受刘玄的封王。
日久见人心,朱鲔对汉制的坚持,让刘秀非常欣赏,即便是敌人,朱鲔身上也有能让他欣赏和佩服的地方。
而李轶呢?刘秀甚至都不愿意提起李轶这个名字,直接称呼他为李季文。李轶二字对刘秀而言,代表的是羞辱,是他和大哥共同的耻辱。
甚至可以说刘秀对李轶的憎恨,都超过了刘玄。
刘秀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中射出的寒光,却是让冯异心头一震,他再无二话,向前叩,说道:“末将知道该怎么做了。”
“嗯。”刘秀点了点头,而后,他含笑说道:“公孙,我在鄗城遇到了一位同窗好友,他叫强华,相见时,他送给我一本奇书。”
冯异好奇地问道:“不知是什么样的奇书?”
“《赤伏符》!”
冯异吸气,急忙说道:“大王,据传,《赤伏符》中记录着各种谶语,其中不少都已应验。”
刘秀笑了笑,向一旁的龙渊点点头。后者双手捧着一卷竹简,来到冯异近前,递给他。
冯异双手把竹简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慢慢展开。很显然,这绝非原版的《赤伏符》,竹简很新,上面的字迹也清晰,丝毫没有古书的模糊。
定睛细看里面的内容,当冯异看到‘刘秀兵捕不道’这句话时,脸上也不自觉地流露出喜色。
他正看着,刘秀清了清喉咙,说道:“公孙,昨晚我做了个梦,梦到自己乘坐着一条赤龙,一直飞到了天上,醒来之后,心中悸动不已啊。不知此梦是何意?”
冯异变色,立刻离席,走到营帐中央,向刘秀跪地叩,说道:“大王,这是天命所示,大王当为天子啊!”
刘秀皱着眉头问道:“此梦是有此意?”
冯异正色道:“正是!何人能乘龙,只有真命天子!赤龙是火,火为汉,大王是大汉的真命天子!”“原来是这样。”刘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邓禹,是南阳系的代表,冯异,是颍川系的代表,邓禹和冯异都支持他称帝,起码说明了南阳系的文官武将和颍川系的文官武将
,都是支持他称帝的。
这让刘秀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他喃喃说道:“难道,我真的该顺应天命,再进一步?”冯异跪在刘秀面前,神情激动地说道:“大王早该在河北称帝了!对于称帝之事,大王一拖再拖,迟迟无法下定决心,这已让军中将士心生不满,甚至,很多人认为大王胸
无大志,不愿再继续辅佐大王。”刘秀站起身形,绕过桌案,走到冯异近前,把他从地上拉起,意味深长地说道:“公孙,我们一路走来,从南阳打到颍川,又从洛阳来到河北,历经多少苦难,有过多少次
的死里逃生,好不容易在河北创下基业,这又岂是秀一人之功?倘若因秀一人之过错,而让河北基本毁于一旦,我……我又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和活着的弟兄们。”
冯异皱着眉头说道:“倘若大王迟迟不肯称帝,让众人与大王离心离德,那才是将河北基业毁于一旦哩!”
看刘秀还是有些犹豫不决,冯异再次屈膝跪地,大声说道:“末将愿以死相谏!”
刘秀急忙把冯异扶起,笑言道:“我之大树将军,又何曾以死相谏过?”
他以大树将军笑称冯异,把后者闹了个大红脸。刘秀乐道:“今早醒来,我便想起了公孙的那碗豆粥,现在又想吃了。”
冯异忍俊不止,摇头说道:“大王莫要再取笑末将。”
“怎是取笑,我是真的想吃!”
冯异再无二话,立刻说道:“末将这就去做!”
“公孙,记得多做一些。”看冯异急匆匆地往外走,刘秀还没忘提醒了一句。
邓禹和冯异的大力支持,让刘秀的信心更足。等冯异亲自做好了一大锅的豆粥,刘秀也把麾下的文武官员全部召进中军帐,每人了一碗豆粥。
刘秀拿起粥碗,喝了一口,颇感回味无穷。他看了一眼众人,见大家都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他笑道:“这豆粥,可是公孙亲手做的,大家快尝尝。”
听闻刘秀的话,众人这才纷纷拿起粥碗,喝了一口。
冯异的厨艺并没有多好,这锅豆粥做的,清汤挂面,也没什么滋味,只是见刘秀喝得津津有味,在场众人也都是赞不绝口,冯异坐在众人当中,颇感哭笑不得。
刘秀让龙渊把《赤伏符》交给众人传阅。《赤伏符》中所记录的谶语很多,不仅仅涉及到刘秀,其中还有部分内容还涉及到刘秀的部下。
比如有一句,‘王梁主卫作玄武’,这句话便涉及到了刘秀麾下的大将王梁。
主卫,可以理解为主管卫地,哪里是卫地?当初卫国被灭后,卫国的君主卫元君迁徙到野王,野王县便可以理解为卫地。
现在王梁正在担任野王县县令,所以王梁主卫这句,已经应验了。
作玄武,玄武是水神,而在朝廷官职中,大司空是主管水土的。王梁主卫作玄武,意思就是,王梁会做野王县县令,之后还会做司空。
对于王梁做大司空这件事,在场众人都没有什么异议。当初,在渔阳做县令的王梁,跟着吴汉一同前来投奔刘秀,之后随刘秀征战,也是立下过不少战功的。
最近做野王令期间,还协助寇恂、冯异,在河内击败了来犯的苏茂部,再次立下战功。
司空虽为三公之一,但却是最没实权的三公。司马主管兵马,司徒主管政务,而司空就管管水利、营建之事,既操心,又常常是费力不讨好。
除了名头好听,位列三公,其它也就没什么好处了,所以,司空这个职务,没人愿意去和王梁争抢,既然《赤伏符》中有谶语记录王梁可做司空,那就让他去做吧。
继续向后看,现《赤伏符》中还有关于大司马的谶语,而谶语中,记录做大司马的人,是孙咸。
孙咸是个何许人也,别说刘秀没听说过,在场的众将也同样没听说过。
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竟然在《赤伏符》的谶语中出现,而且还贵为大司马,实在令人费解和诧异。
众人在传阅《赤伏符》的时候,主要就是对这个大司马的人选产生了异议。
大司马主掌兵权,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担任的。
等众人把《赤伏符》都传阅了一遍,刘秀已经连续喝完了三碗豆粥,对冯异笑道:“旁人做的豆粥,都远不如公孙做的好喝啊!”
冯异欠身说道:“大王过奖了。”
刘秀环视在场众人,说道:“经过这些天的反复思量,我已决定,五日后,祀宗祭神!”
祀宗祭神就是对称帝的另一种说法。祀的是‘水火雷风山泽’六宗,祭的是‘山林川谷’诸神。只有天子登基的时候,才会有祀宗祭神这么盛大的仪式。
听闻刘秀这话,人们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片刻,人们呼啦啦的一同起身,纷纷向前叩,齐声说道:“大王英明!陛下英明!”公元二十五年,六月二十二日,刘秀在麾下文官官员们的连番劝进下,也是在《赤伏符》谶语的推波助澜下,更是在刘玄为他创造的绝佳时机下,终于在鄗城附近的千秋亭,搭建祭台,烧柴祭天,猪羊祭祀,祀宗祭神,登顶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