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皇宫时,吴汉的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对荆州用兵,怎么收服荆州诸郡,而王梁则对彭宠的事情上了心。
陛下能把大司马、大司空召入皇宫,专程商谈彭宠这件事,可见对于此事的重视程度。
王梁回到自己的府邸,立刻给彭宠去了一封书信,称有人举报他在渔阳中饱私囊,结党营私,企图图谋不轨,让他最好亲自来洛阳一趟,向陛下当面解释清楚。
写完书信后,王梁着人骑快马去往渔阳,将书信送给彭宠。没过几日,彭宠接到了王梁的来信,看罢信中的内容,彭宠气得跳脚大骂。
他骂的是正是朱浮。虽说王梁没有在书信里明确提出是谁举报的自己,但闭着眼睛猜也能猜得出来,除了朱浮,不可能再有第二人。
但骂归骂,这毕竟不是件小事,一旦被定罪,任何一条都能要了他的老命。彭宠接受了王梁的意见,亲自去往洛阳,向刘秀觐见。
彭宠来得很快,从渔阳风餐露宿,日夜兼程,终于赶到洛阳。他到了洛阳之后,刘秀亲自接见了他,接见彭宠的地点,就在清凉殿。
现在天气炎热,刘秀入住皇宫那一天,办公的地点就大多选择在清凉殿,如果不是正规的朝议,他面见大臣,也会选择在清凉殿里。
不过彭宠对此,心中颇有些微词。当初刘秀在河北落难,被王郎追杀得东躲西藏,是自己站在他这一边,举全郡之力,援助刘秀。
刘秀缺兵,自己给他送兵,刘秀缺粮,自己给他送粮,没有物资,自己也是拼尽全力的收集物资,源源不断的送到刘秀的手里。
即便称呼自己为刘秀的头号功臣,也毫不为过。
可刘秀称帝之后,封了那么多的官,封了那么多的侯,而自己呢,还是继续做渔阳太守,还是个只有虚名而无封地的建忠侯,这已让彭宠觉得刘秀处事不公。
现在自己来洛阳觐见,刘秀都不在正殿却非殿接见自己,而是在清凉殿这么个偏殿接见自己,这又哪里是对功臣的礼数和待遇?
彭宠强压着心头的不满,走进清凉殿内,看到居中而坐的刘秀,他屈膝跪地,向前叩,说道:“微臣彭宠,拜见陛下!”
刘秀在清凉殿接见彭宠,其一是他的确习惯了在清凉殿办公,其二,他也不想以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来接见彭宠,更多的是想表现出两人的私人情谊。
可以说刘秀和彭宠这君臣二人的心中所想,根本不在一个频率上。刘秀想要表现出来的是,我现在并不是在问责你,对于你的入京觐见,我也十分高兴。
而彭宠心中想的是,刘秀深受朱浮的挑拨和蛊惑,对自己这个大功臣已经不再信任,甚至连最起码的功臣礼遇都不愿意给自己了。
刘秀向彭宠含笑摆摆手,说道:“彭太守请起。”
“谢陛下!”
等彭宠落座之后,刘秀含笑问道:“不知现在渔阳的情况如何?”
彭宠正色说道:“渔阳深受陛下照拂,自然是百业兴盛,黎民安居乐业!”听闻这话,刘秀脸上的笑容依旧,但眼神却是黯了黯。幽州诸郡,连年战祸,外有匈奴,内有起义军,民生凋敝,残破不堪,虽然渔阳受战祸的牵连较少,在幽州也算是
很富裕的一个郡,但离百业兴盛,安居乐业还远着呢。
彭宠这种专捡好听的说,话里话外都透着阿谀奉承,让刘秀心里有些不悦。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彭太守在渔阳担任太守期间,将渔阳治理得很好,希望彭太守能再接再厉,继续固守北方,如此,后方无忧,我心也安稳了不少啊!”
刘秀说这话,明显是在安抚彭宠,只要你能安分守己,无论旁人怎么弹劾、怎么检举,你都能坐稳太守的位置。
可在彭宠听来,刘秀这么说,就是在明确的告诉自己,你已升迁无望,以后,你就在渔阳郡做太守做到死吧。
彭宠表面上对刘秀的安抚千恩万谢,心里却是既愤怒,又难过,还有些无奈和无力。
这次彭宠入京觐见,非但没有改善他们君臣二人的关系,反而之间的芥蒂还更进一步的加深。
老上级入京,作为曾经下属的吴汉和王梁,自然都是热情款待彭宠。吴汉在自家设宴,将朝中的文武大臣基本都请来了,为彭宠接风洗尘。
吴汉是大司马,大司马府建得也十分气派,而且三公的府邸竖列排开,紧挨着皇宫,无论是地脚还是规格、气派,都令彭宠为之眼红。
等朝中大臣们相继到来之后,彭宠更是感受到了差别待遇。人们见到吴汉和王梁,无不快步上前,毕恭毕敬地深施一礼,称呼一声大司马、大司空,吴公、王公。
而见到他,则是随意地拱手一礼,甚至连目光都不愿意在他身上多做停留。
要知道这场宴会,他彭宠才是主角,可人们对吴汉、王梁的态度,和对他的态度,表现出那么明显的落差,可想而知,心高气傲的彭宠,当时是何种心情。
吴汉的这次宴请,也是起到了反效果,非但未能消除彭宠心里的不痛快,反而还加深了他心里的不满和怨恨。彭宠这次到洛阳,原本打算多住几日,也和朝中的大臣们好好认识一番,交好关系,可结果他只待了两天,就离开了洛阳,返回渔阳,甚至走的时候,都没亲自来向刘秀
这个天子辞行,而是让吴汉和王梁代自己说一声。
王梁有劝彭宠,而彭宠根本听不进去。以前,吴汉和王梁都是他的属下官员,可现在呢,两人一个是大司马,一个是大司空,而自己还只是个小小的太守,不看到吴汉和王梁,他的心情还能好点,只要一看到
他俩,彭宠就把抓揉肠一般,妒忌的都快要疯。
等彭宠回到渔阳后,朱浮对彭宠的弹劾更勤了。朱浮的奏疏一封接着一封的传到洛阳,说彭宠回到渔阳,终日愤愤不平,自称他的功绩足以封王,现在却只被封了个侯,对陛下极为不满;彭宠认为自己的功绩在吴汉、
王梁之上,吴汉、王梁皆被封三公之一,而他还只是渔阳太守,对陛下极为不满……
看着朱浮这些弹劾的奏疏,刘秀对彭宠有再多的好印象,有再深的感激之情,也渐渐被磨没了。
朱浮对彭宠的弹劾,有些是有事实依据的,彭宠的确是个贪财的人,也的确会借职权之便,中饱私囊。
但说彭宠谋反,纯属无稽之谈,这些弹劾,纯粹是朱浮单方面对彭宠的构陷。
人都是有两面性的,在朱浮身上,表现得尤其明显。他对刘秀的确是忠心耿耿,他的能力也的确是有过人之处,但他的人品,着实是不怎么样。
因为朱浮的搅和,刘秀和彭宠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这也为以后埋下了深深的隐患。
书表两头。南阳,新野。傅俊奉刘秀之命,前来新野,接阴丽华入京。
本来他们早就该启程,不过傅俊到新野不久,刘秀的大姐刘黄传来书信,要回舂陵老家祭祖,然后再到新野,和阴丽华一同上路。
刘秀的这位大姐,也是挺苦命的,父亲过世的时候,弟弟妹妹们年纪还小,作为大姐,她得支撑起整个家。
后来叔父刘良收养了刘秀和刘伯姬,刘黄不愿意去叔父家吃闲饭,给叔父一家添麻烦,便跟着母亲去到宛南的白水村居住。
之后不久,嫁给了当地的农夫。成亲之后,家里有了男人,日子能稍微好过一些,可没过多久,丈夫又过世了。
再之后,母亲也离世,只剩下她一个人生活在村子里,其日子之艰辛,也可想而知。
现在小弟刘秀做了皇帝,刘黄的身份也终于一飞冲天,所以才想到回舂陵老家祭祖。
阴丽华作为刘秀的妻子,自然不能置身于事外,真像刘黄在书信里写的那样,于新野等她就好。在傅俊的保护下,阴丽华也去到舂陵,和刘黄相见。
刘黄已经三十好几了,保养得一般,看外表的话,比实际年龄还要老上几岁。姑嫂二人这是第一次见面,阴丽华对这位初次相见的大姑姐,是客气有加。
而刘黄对阴丽华的印象却很一般。
主要是阴丽华的模样生得太美了,美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刘黄虽然早已过了争奇斗艳的年纪,不至于去妒忌阴丽华的美貌,但看到这么一个犹如仙女般的弟媳,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刘黄是非常传统的女人,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娶
这么漂亮的媳妇,用民间的话讲,怕会养不住。
不过她显然忘了,倘若是以前,这话用在刘秀身上倒也没错,但现在,刘秀已经是天子,还有什么样的女人是天子都养不住的?
刘黄对阴丽华的态度谈不上恶劣,但也是冷冷淡淡。祭完祖后,姑嫂二人便开始北上,去往洛阳。
傅俊一路上尽心尽力地做着保护,队伍从舂陵一直走到宛城,都是平安无事。过了宛城,继续北上。傅俊已经规划好了路线。
他们走博望,到鲁阳,由鲁阳出南阳郡,进入南河,先到河南的粱县,再由粱县直奔洛阳。
从宛城要博望,路程并不远,傅俊推测,一天的时间足以赶到。他们早上从宛城出,等到下午的时候,已经过度淯水,距离博望,只剩下二、三十里的路程。
博望附近,山多水也多,路不太好走。队伍行至隐山一带,走在前面的傅俊抬起手臂,示意队伍停下来。这一大片的山区,蜿蜒起伏,道路的两边,全是丛林。傅俊骑马走上一处高地,举目眺望一番。这时候,刘黄派人过来询问,为何队伍停下来。傅俊没有多说什么,拨转马头,下了山坡,去往刘黄和阴丽华做乘坐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