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顺宁帝出宫赴约, 来到户部连夜更改的地址的岭南王府。步出御车,顺宁帝看着眼前崭新的居所,被门前两株海棠吸引了目光。这宅院不大不小, 很符合顺宁帝私心中对岭南王府的规划。周敬和齐毓早早便候在外,迎到御车前行礼:“见过父皇!”顺宁帝大手一挥:“免礼。”刘盛恭谨搀扶顺宁帝下车后,周敬夫妇侧身请顺宁帝进门,顺宁帝指着他门前两株还没开花的海棠树问:“别家门前都放麒麟墩、石狮子, 你们家种海棠, 有什么讲究吗?”周敬回道:“别家放那些是镇宅用的, 可儿臣这宅子是父皇赏赐, 自有龙威镇压, 用不着那些。”顺宁帝被他这毫无水平的马屁给拍出了鸡皮疙瘩,轻叱道:“油嘴滑舌。”周敬嘿嘿一笑, 说出实话:“主要是……王妃喜欢。”顺宁帝朗声大笑:“哈哈哈,这才是实话!走, 进去看看。”“是,父皇请。”周敬亲自在前引路,齐毓则在顺宁帝左后侧静静跟随。从影壁进入,宅子布局清爽,颇有如画江南的意境, 园子悠然雅致,虽不奢华,却有令人沉醉其中的雅致。“不错, 都是自然景观,如今很少看到这般适宜居住的宅院了。”其他王府顺宁帝也去看过, 如献王府便是富贵逼人, 各种金玉摆设奢华极致;如太子府, 故作古朴,玉石紫檀附庸风雅,其他王府也各有各的豪华,说白了,就不像是寻常过日子的人家。都说天家富贵,可顺宁帝就偏好简单质朴的生活,心向田园,只是他不想说,因为一旦说了就会有无数的人为了讨好他而曲意模仿,那样一来反而破坏了他心中那片自得其乐的净土。从这点上看,竟是老六的性子有点像他,大概只有他这个皇子背后干干净净,没有乱七八糟的势力帮扶支持,反倒落得清净,敢于做他自己。周敬把顺宁帝请到主院中,院子里没有假山屏风,只有几块圈起来的草地。“这是……”顺宁帝指着草地问。周敬说:“王妃不喜欢假山屏风什么的,她想种点瓜果蔬菜,这不还没来得及种,便先铺上些青草,父皇若是觉得不好看,儿臣命人把桌子搬去湖心亭。”顺宁帝发现老六很喜欢说‘王妃怎么怎么样’‘王妃喜欢什么什么’,侧身看向不紧不慢,步调规律跟着自己的王妃齐毓。齐毓原本低着头,见顺宁帝看自己,清丽脸庞露|出疑惑,问:“父皇瞧我做什么?”一旁刘盛心中暗道:这岭南王妃也太直接了,对着陛下也不知道委婉一些。顺宁帝倒觉得这儿媳一本正经的很可爱,只要想到她凭一己之力,把泉州的粮食产量提高了,顺宁帝就深感这儿媳娶得太值了。“朕瞧你们小两口关系不错,深感欣慰。”顺宁帝由衷道。齐毓倒也不否认:“是还不错。”“
哈哈哈。”朗笑声再次传出。顺宁帝从未见过这么实在的姑娘,肚子里没有弯弯绕绕挺好,有什么就说什么,比那些万事不说非要你去猜她心意的性子不知好了多少。被这小两口给逗笑后,顺宁帝心情大好。周敬把午宴安排在主院花园的凉亭中,亭子周围种了好几株海棠,粉色的花朵只露|出个尖尖,剩下的还包在嫩绿的芽苞中,树木枝叶繁茂,绿意盎然。“你还真准备了锅子。不过这样式又有些不一样,都快赶上桌子大了,几个小格子是做什么的?”顺宁帝看着面前的新式锅具问。周敬亲自将锅子下的炭火点燃,加上汤水让炉子先烧起来,忙了好一会儿后才坐下来对顺宁帝解释:“这是岭南那边的吃法,不过这格子锅是儿臣在岭南特地命人烧制的,每个格子里都能放不同的汤料,有咸香的,酸辣的,甜辣的,海鲜的,鸡汤的,菌菇的,野菜的……”顺宁帝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锅,觉得十分新鲜。等汤烧开之后,周敬又开始亲自把食材一一下锅,按照食材的不同煮的时间也各不相同。每当一样食材煮好,周敬首先捞起第一筷送到顺宁帝的碗中,第二筷送到齐毓碗中。顺宁帝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吃东西,什么东西蘸什么料还不太熟悉,于是齐毓便在一旁主动示范,顺宁帝也认真在听在学,倒是一旁刘盛看不下去,说:“要不,岭南王妃教奴才,奴才帮陛下布菜吧。”顺宁帝正接连不断吃东西,嘴巴没空说话,只摇了摇头,齐毓回道:“这打边炉得自己吃才有意思,别人弄好了送过来味道就不对了。”顺宁帝也跟着点头,对刘盛挥手示意他退下,然后果真继续学着齐毓的顺序蘸料,等稍微熟悉一点后,就能按照自己喜欢的口味选择哪种汤料。一顿饭吃得静悄悄,但每个人居然都很忙碌。顺宁帝放下碗的那一刻,看着一旁堆得半人高的空盘子,发出惊叹:“咱们是不是吃太多了。”说完,十分应景的打了个饱嗝儿,轻抚腹部说:“朕是吃得有点多。不过,就是停不下来,汤好,料也好,食材更是新鲜,这都是谁搭配料理的,让他出来,朕有赏。”顺宁帝吃多了,也吃开心了,一开心就喜欢赏赐人。周敬最后一个放下碗,指了指自己说:“那敢情好,父皇想赏儿臣什么?”齐毓给顺宁帝取了些甜浆过来,亲自为顺宁帝舀了一碗递上。顺宁帝原是不想再吃了,但看那甜浆奶白透凉的样子十分可人,便再次没控制住伸手接过。一边搅动甜浆一边对周敬笑吟吟的提醒:“若不是你做的,你可就欺君了。”说完,舀起甜浆喝了一口,凉爽清甜的滋味在齿间散开,一股透出天灵盖的舒爽席卷了顺宁帝全身,迫不及待问齐毓:“此乃何物?”齐毓也递了一碗给周敬,回道:“荸荠雪梨捣碎后,用
细纱布过滤出来的汁。”顺宁帝连连点头,接连喝了好几口,赞不绝口:“好喝好喝,这个太好喝了。”说完,问周敬:“这也是你做的?”周敬摇头表示:“桌上这些汤料、蘸料和菜肴是我做的,那个甜浆是齐毓做的,儿臣可不敢贪功。”顺宁帝表示很惊喜,这小两口在岭南还真是沉下心在过日子,难怪监查报里写的最多的就是捣鼓吃食。把甜浆一口饮尽,顺宁帝心满意足。饭后,顺宁帝看着亭外的海棠树,突发棋兴,对周敬说:“去拿一副棋盘来,陪父皇杀一盘棋。”周敬愣了愣,果断指向齐毓:“父皇,儿臣是个臭棋篓子,齐毓棋艺高超,不如让她陪父皇杀一盘如何?”顺宁帝只是来了棋兴,并不一定要求谁陪他下,既然齐毓棋艺高超,那就领教一番也好。片刻后,棋盘开摆,看着横平竖直的棋盘,齐毓到底没忍住,对顺宁帝问:“父皇,我可以赢你吗?”顺宁帝正在擦棋盘,他的习惯就是下棋前要亲自把棋盘擦干净,听到齐毓的问话就笑了:“你若有本事,当然可以!不过……朕的棋艺可不是老六能比的哟。”顺宁帝对自己的棋艺很有信心,他只当齐毓这么说是因为把他跟老六归成同一水平,这才出言提醒。齐毓接受顺宁帝的提醒后,决定舍弃先抑后扬的作战方案,直接拿出她围棋专业五段的实力应对。白山黑水间的厮杀静悄悄展开。齐毓与顺宁帝端坐对面,周敬坐在齐毓身旁,时不时给她剥个橘子吃。而对面的顺宁帝眉头紧锁,沉着应对,在接连丧失几处城池后,他才意识到对手的实力,不敢掉以轻心。一盘棋下了小半个时辰,最后棋盘几乎都要填满的时候,顺宁帝才把棋子抛向棋盒,说了句:“朕输了。”齐毓也颇为佩服道:“父皇起手让我了,应该是平局。”顺宁帝摆手表示:“痛快!”他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见儿子仍坐在一旁事不关己的吃橘子,顺宁帝用脚尖踢了踢他,等周敬看向他时,顺宁帝对他伸手,周敬盯着龙爪看了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赶忙挑了个最大最红的橘子放到顺宁帝手中。“如今王府也置办好了,待下月圣诞过后,你们在京中也多留个几日,齐毓棋艺很好,你时常带她入宫陪朕下下棋便是。”顺宁帝边吃橘子边说。今天真是过得太轻松了,真就跟那民间富家翁似的,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争风吃醋,就是普通老父亲和儿子儿媳那般的相处。“说起这个,儿臣还有事要回禀。”周敬说。顺宁帝不解:“何事?”周敬从袖袋中抽出十几张银票,递到顺宁帝面前:“这是儿臣这间王府挣的钱,就留了宅子的本款,剩下三十五万两都在这里。”顺宁帝越听越糊涂,什么宅子,什么三十五万两?周敬毫不避讳,将户部给他准备的旧宅他不满意,然
后才骗着潘大人买下这处宅院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给顺宁帝知晓。“……就这样,那宅子连民宅都不如,儿臣生母早亡,在皇子所中长大,没权没势不假,可到底也是父皇的儿子,他们欺负人,我就是气不过,才动了骗人的心思。”“这宅子原是我来京城之前托两个岭南商人买的,综上内情父皇随意派人一查便知,儿臣不敢说谎,儿臣有错,现下跟父皇认错,也上交款项,望父皇轻判。”说着,周敬和齐毓双双跪地,将银票塞到顺宁帝的手中,一副‘我们错了就认罚’的好姿态。这些内情顺宁帝虽然是第一次听说,但其实在看到这座府邸时,他心中就有过疑惑。户部那帮人捧高踩低的德行,这些年他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所以才纳闷,这回户部怎的对岭南王格外高看,莫不是背地里有了什么勾连,甚至怀疑岭南王有意与京城势力相交。没想到,这宅子背后竟是这么一段故事。不过话说回来,这俩孩子也是实诚,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做怎么说了,这股子坦荡劲儿顺宁帝很喜欢,也不好伤了俩孩子的坦诚……罢了,谁让他吃人嘴软,刚吃了他们好些东西,有些事替他们兜一兜也没什么。“起来吧。”顺宁帝对周敬和齐毓抬抬手,说完后将银票递还给他们,说:“既是你自己卖房挣来的钱,那你就收着吧。此事朕已知晓,你们安心在此住下,不会有人因此找你们麻烦的。”周敬要的就是顺宁帝这句话,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等到潘大人反应过来自己被骗,肯定是要找周敬麻烦的。与其那时候被动,不如主动向皇帝坦白,更何况,他算准了坦白的时机,趁皇帝最高兴的时候说这事儿,银票也大概率不会被收走。周敬显然是赌对了,领着齐毓高高兴兴,诚心诚意的山呼万岁:“多谢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