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白氏哄回北屋,沈琰站在东厢门外,低声呵道:“再不开门,我就踹门了”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随后“吱呀”一声开了门。
沈琰往北屋望了一眼,见白氏没有动静,方推门进了屋子。东厢里共两间屋子,分了里外间,本是沈琰住处,自进了沈氏族学沈琰搬进盈园,让沈从西厢房搬过来。
进了屋子,沈琰就觉得不对劲。平素跟炸毛猫似的沈,老实地侧歪在外间榻上,一动也不动。
“小弟”沈琰见他脸上一丁点血色都没有,唬得魂飞魄散,忙上前查看。
沈的脸上都是冷汗,眉心紧皱,双眼紧闭。
沈琰连唤了好几声,沈方睁开眼,喃喃道:“大哥,我肚子疼……”
沈琰见他如此,指责的话早已抛到脑后,连忙道:“是沈琴打的?快给大哥瞧瞧”说话间,去掀沈的衣服。
因穿着棉衣,沈琰折腾好一会儿方去了沈外头衣服。
待沈亮开肚子,只见小腹上面黑紫一团,十分骇人。其实沈琴后头的那几拳,即便用上力气,又能有多大劲儿?沈身上这於痕,还是沈琴开头那一脚所致。
沈琰看的胆颤,伸手轻轻触了一下,就引得沈一声闷哼。
沈纵然是再好强,也不过十四岁,方才人多时还硬撑着,现在实是忍不住,带了哭道:“大哥,我后腰也疼…
沈琰手臂哆嗦着又翻看沈后襟,就在腰身的位置上,蹭破半个巴掌大皮,露出里面鲜红的肉来:“这……这……到底是怎么弄的?”
“沈琴踹了我,后边撞到书桌上…”沈吸着冷气,忍痛回道。
见了沈这个情景,沈琰只觉得冷汗直流,如何能不后怕。前面那伤处,离脐下三寸不到一脚距离,这一脚若是踹得向下些,可是要命;后边那处也险,幸好磕碰的是身上,要是碰到脑子上,不死也要成废人。
原不过当成是少年之间的口角与推搡,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沈琰心中只有心疼弟弟,哪里还忍心责怪去计较谁对谁错,忙起身道:“小弟且忍忍,我这就去请大夫”说罢,就转身往外走,却被沈一把拉出。
“大哥,别找大夫,会吓到娘……”沈再无平素的趾高气扬,虚弱的声音里满是祈求。
沈琰皱眉道:“不请大夫怎行?要是伤的内里,可不是玩的”
“那不能请大夫,娘又要哭……学堂里的事情也瞒不住……”沈倔强道。
沈琰听了,就有些踌躇。白氏哭还罢,他们做儿子的不忍心,说好话哄就是;要是白氏晓得学堂的事,定是不肯这就这样善了,八成要闹到宗房去,到时又有什么意思?沈身上是有伤,可沈琴脸上也挂着伤,两人都有不是处。
“要不先请琐三哥过来?”沈呻吟道。
沈锁是三房旁枝庶房子弟,外家是开药铺的,打小耳濡目染学过医术。如今在药铺做差事,也算是半大大夫。他就住在胡同东头,距离沈琰家不过隔了几家。也是寡妇人家,孤儿寡母两口人,家境比沈琰家还不如。因是同族,两家长子又差不多大,两家倒是有些走动。
沈琰被沈苦求一回,也想到请医延药动静大,怕是要吓坏白氏,便点点头,道:“好,我这就去见锁三哥”
沈琰运气不错,沈锁正好在家中。沈琰也不隐瞒,将弟弟在族学与同窗打架说了,也提到身上伤处。
沈锁道:“你既想瞒着婶子,就先家去,我过半盏茶的功夫再过去。具体如何,还得到了再看。”
沈琰道谢,转身回了家。
因怕白氏胡思乱想,他又到北屋打了一个转,方回了东厢。
没一会儿,沈锁便到了,手中提了两条腊肉。
沈琰迎出来,白氏也扶着小丫头出来。
“我舅舅打人送来些腊味,我娘打侄儿送些与婶子。”沈锁对白氏道。
两条腊肉,实不入白氏的眼,不过她还是笑道:“谢谢锁哥,等会让大哥去向你娘道谢。”说罢,又吩咐小婢收拾出两包点心,算作回礼。
因有沈琰在,白氏应对完这两句便回了北屋,沈锁随着沈琰进了东厢。
看到沈小肚子上的青黑,沈锁也吓了一跳:“到底是哪家小子,出手这么狠毒?”
沈疼的没力气回话,沈琰道:“是七房沈琴。”
“沈琴?七房嫡支?各房头嫡支的孩子向来骄纵些,哥这罪怕是要白受了。”沈锁也是族学出来的,只是读书没天分,连县试也没有过。十五岁后就离了学堂,在舅舅家的铺子上讨生活。
族学虽规模不大,可学子之间的关系,都是外姓巴结本姓,旁枝讨好嫡支,外房围着内房。
沈锁虽是弱冠之年,可手下却不含糊,用手指将沈的半个肚皮都寸寸按过,方重重地松了一口气,道:“还好,只是外伤肿痛,不是内伤。一会儿用药酒将淤血揉开就好。”
看完前头,他又看沈后腰,也是寸寸按压,句句探问,面色却沉重下来。
“到底如何?”沈琰小心问道。
“这后腰地方,怕是有骨裂,顶好再寻个大夫确诊一下。若真是骨裂需卧床静养,否则落下毛病可是后悔莫及。”沈锁道。
“若真是骨裂,得养多久?”沈琰心里沉甸甸的,问道。
“伤筋动骨一百天,少说也得三个月。”沈锁道。
沈琰的脸色苦,沈也停止了呻吟。
沈锁叹了一口气,道:“好好与婶子说吧,这不是小伤,瞒不得也瞒不住……”
宗房,前厅。
大老爷听管家禀告今年往京城送年货的安排,又添减了几样,便道:“就定在明日启程。”说罢,犹豫了一下,起身去了内院。
等到了太爷处,大老爷便道:“爹,二房报丧的人还没到松江,可到底晓得了,要不要打人过去吊祭?珞哥是二房独孙,虽说尚未及冠,算是上殇;可珞哥已经有功名在身,听说也订了亲,不为殇,这后事应该会操办起来。”
太爷皱眉道:“没接到二房丧信,暂只当不知道。京城械哥那里如何应对,与我们不相于。这个时候,即便没坏心轻易也不好凑过去,还是避避嫌疑的好。”
大老爷迟疑道:“不孝有三,无后无大。择嗣的事又哪里好拖得?”
太爷瞪了他一眼:“好不好拖得轮不到你着急切莫要多事,到底何时择嗣、如何择嗣,都是二房之事,即便你如今管着族中庶务,也不许你先提这个话头谁也不是傻子,将心比心想一想,那边失了骨肉之痛未缓,这边就红着眼睛盯着,成何样子?二房与族中本就不相亲,莫要再行差一步,让他们越远了族里。即便失了骨血,可你别忘了,沈洲除了生了珞哥,还有一未嫁女,留女招婿,也未为不可”
大老爷诧异道:“不会如此吧,那个姐儿可是庶出?”
“庶出也是二房血脉,难道二房两代人在京挣命,就是为了让不相于的族人捡便宜?莫要想那样美事”族长太爷道。
大老爷讪讪道:“又能瞒多久,族人在京的不是一个两个,珞哥病夭的消息迟早要传回松江,到时不知有多少人家会打过继这个主意。”
太爷冷哼一声道:“我不管旁人如何,只宗房不许算计这个,一切听凭二房自处。人皆有贪心,可要晓得收敛。尤其是在宗子宗孙这个位置,私心过重如何还能公平地打理族务?你二弟那样的错,一次也不能犯”
宗房二老爷因参与三年前侵占孙氏产业之事,被太爷行了家法;二太太屈氏被送到家庙,二房一家也被分了出去,如今那边当家的是二老爷的长子长媳当家。二老爷原来协助大老爷打理族中事务,如今也闲置……
学堂里一下子安静许多,沈全休学、董双退学,沈挟怒而去,沈宝送了面上挂伤的沈琴回家,学堂里一下子少了三分之一的人。
下午又是棋课,大多数人都家去。沈瑞本想要回家读书,却被沈珏跟了上来。他不放心沈全,拉着沈瑞要去五房探望。
“我不是说过,全三哥没有什么事,只是前些日子用功狠了,婶娘让歇歇”沈瑞无奈道。
“没事我也想去看看全三哥”沈珏扬着下巴道。
他面上看似镇定如常,可精神蔫蔫的,眉眼间有疑惑不安。
沈瑞暗暗叹了一口气,道:“即便没有今日的事,董双在族学也呆不长。”
“咦?”沈珏闻言,来了兴致:“瑞哥怎这说哩?”
“董双不是说了,他是嘉善县人。看他用么用过,学识当不在你我之下。你我都决定明年应县试,何况董双?”沈瑞道。
“县试在二月,这还有三个月呢。”沈珏伸出手指头道。
“与其在学里按部就班地听讲,还不若自己在家将不熟悉的功课巩固巩固。若是有疑惑,还有个举人大伯在,难道还怕无人指点?”沈瑞道。
沈珏松了一口气,露出几分笑容样道:“瑞哥说的正是哩……咱们也不能懈怠,大家都是一年参加县试,要是的董双中了,你我反而落地,那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