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两人是在一户农户家中借宿。
条件很简陋,吃的是糙米饭,张立花钱买了一只鸡炖了勉强有点滋味。
睡的是硬邦邦的木板床,床板上垫着稻草,最上边是芦苇编的席子,盖的是打补丁的薄被,一躺下去往身上盖一股子难闻的味道便刺鼻而来,高绍远差点儿作呕吐出来,根本没有办法把这种被子往身上盖。
哪怕他被关押在王府地牢中的时候,铺盖依然是锦被厚毯,吃的也是王府厨子精心烹饪的食物。
好在眼下天气还好,否则他真不知该怎么办!
但他并不好意思去叫张立给他另外弄被子来,他怕万一张立嫌弃他啰嗦把他扔下不管了呢?他现在能依靠的,可就只有他了!
因此他只得就这样凑合着过了一夜。
就算再不济事他也不是个糊涂虫,一朝落魄恶奴欺主的故事他可是听过不少。
他却不知,其实这天晚上这般,是张立有意试探。
试探的结果是,张立很满意,心里更加安定安稳了几分。
若他还像从前一样娇生惯养、处处讲究,那么张立就心中自有另一番计较,如今见他这般,倒省了他许多口舌和麻烦了。
次日一番讨价还价,两人雇了辆马车赶往雍城。张立曾经去过那里,觉得那地方还不错,市埠繁华,距离燕城也够远,便打算带着他先到那里试一试。
如果合适,就在那里住下了。如果不合适,就再找地方。
这儿镇子上的马车不会愿意走那么远的路程,所以一路上他们得一段路一段路的赶,一段路一段路的雇马车,加上这商业租用的马车、拉车的马自然没法儿跟王府的马车相比,速度自然就慢了,如此一算,恐怕至少也得一个多月才能到达雍城。
然而,两人都没有料到的是,半途中间换乘马车的时候,竟然会碰上了一名心怀鬼胎的车夫!
那车夫不知从哪个江湖人士手里弄来了蒙汗药,半途中将两个人迷翻了,将两人的钱财统统都搜刮了干净!
之后一不做二不休,看到高绍远长得颇为清俊,年纪也小,便将他绑了,准备卖到人牙子手中换取钱财。
高绍远清醒之后又惊又怒,好在他会武功,那车夫将他关在柴房中自去寻找买家时,被他给逃脱了!
逃是逃了,他却已经身无分文,而且和张立也走失了。
假如刚刚离开燕王府的时候就遭遇这么惨,高绍远说不定这一生就废了,但经过这十一二天,张立做什么都带着他,十分耐心尽心的对他讲解所遇所见,高绍远多少也有些长进。
此时虽然害怕慌乱,但还记得要去雍城。
他根本不知道张立此刻到了哪里,只有到了雍城,才有可能和他再遇上。
身无分文的高绍远前往雍城这一路上的经历,吃尽了苦头,受尽了屈辱,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忘记!
这日,好不容易来到了一处小镇子上,向人一打听,离开这处镇子,还有三十多里就可以到达雍城了!
已经疲惫不堪、狼狈不堪、又黑又瘦、衣衫破旧风尘仆仆的高绍远面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精神振了振。
终于快要到了!终于快要到雍城了!
此时他还没有想过到了雍城之后该怎么办,他只知道,他一定要到雍城。因为这是他和张立约定的地方,而张立现今就像他的主心骨、他的精神支柱,他不能没有他!
到了雍城能不能找到张立,或者说张立此刻在不在雍城,眼下他都没有考虑。
他只知道,他的目的,就快要达到了!
可是这一路上,风餐露宿,日晒雨淋,饥一顿饱一顿,虽不至于捡人家的残羹剩饭,但途径各处山中鸟禽猎物不是那么好猎的——他没有工具!而有的地方是大片大片的平原,根本没有山林,饿极了的他只能去偷别人地里的青豆、玉米等充饥,过得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如今,目的地就快要到了,他心头一喜,那股子一路上强撑着的精神气儿不由自主的松懈下来,顿时整个人觉得疲惫倦怠得没有一丝力气,头晕眼花,脚步也灌了铅般的沉重不已。
当他离开那镇子不过四五里路,途径一片小树林时,头晕目眩眼前黑,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高绍远悠悠醒转的时候,入目是一间布置简陋的竹木屋子,身下是铺着席子的床。
床对面开着一扇窗户,暖橙色的夕阳余晖暖暖的照耀进来。
如果是在从前,这种房间高绍远不要说住了,就算待片刻都不会愿意、多瞧一眼都嫌弃!
然而此刻,躺在这硬邦邦的床上,他竟然感觉很踏实;看着这有墙壁有屋顶的房子,竟然觉得很安全;看着夕阳从窗户照射进来,竟然觉得很温暖!
“你总算醒了!”少女清脆的笑声传入耳中,高绍远不觉微微偏头看去。
对上一张明媚俏丽的笑脸,他连忙挣扎着坐了起来,有点无措的道:“是——你救了我?”
少女“扑哧”一笑,笑道:“也算不得救,不过是恰好遇见你晕倒在路边,顺手罢了!我看你的身体也不像个体弱之人,也没烧,好好的怎么会晕倒呢?哦,瞧你风尘仆仆,定是赶路累坏了吧!”
高绍远暗暗打量着少女,与他差不多的年纪,瓜子脸,柳眉星眸,身量窈窕娇小,穿着一身雪青素色的对襟窄袖褙子和同色长裙,梳着双环垂髾,髻上除了青玉钗和固定髻的简单银簪并无多余饰物,通身十分素净。却显得很是清丽恬淡。
高绍远点头“嗯”了一声,挣扎着就要下床,当着一个姑娘的面这样躺着,他可不习惯。
谁知刚起来便是一阵头晕目眩,身体晃了晃又跌了下去。
少女见他跌得狼狈忍不住掩口轻嗤笑出声来,笑道:“看来你的身体真的挺弱的,再躺一会儿吧!”
高绍远脸上一红,有些窘,咳了一声问道:“这里是哪里?在下吕绍远,姑娘怎么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