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比不过窟主坑害万千修士的手段。”余慈如此回应。
沉剑窟主人并不着恼,反而大笑:“你反覆控放符印的本事,才真叫漂亮。当然,你还甩掉了演天珠和无忧座,是真正的聪明人。”
余慈嘿然一笑,没来得及说话,便看到沉剑窟主人昏蒙不清的眼睛看过来,阴霾烟雾中,是层叠无穷的杀机:
“你不妨解释一下,第一层符印怎么就和软泥似的,任你拿捏……若是秘境符印真这么容易控制,本座何需苦等万载,才觅得此次良机?”
“大概你运道不好。”余慈拿出了全无诚意的回答,把致命的问题绕过。
沉剑窟主人一怔,随即击掌道:“你说的对。”
顿了顿,它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笑容:“运道一事,不可尽信,但也不可不信。如果你的运道真有如你的那么好,咱们……合作如何?”
不等余慈开口拒绝,它已经自顾自地道:
“这片归墟,(早被无劫斩得七零八落,里面虽是重宝无数,但要拿到手,还要看造化。既然你的运道如此之佳,就不要浪费了,你我化干戈为玉帛,免去不必要的打杀,齐心协力搜寻归墟中的宝物,岂不快哉?
“你知道我欲得之物,想来应该和你不犯什么冲突,要知道归墟之内,至少有一部《上真九霄飞仙剑经》的全本,还有当年西征剑仙的随身之宝,许多早已经跨越了法器的层次,是此界最顶尖的法宝……
余慈看沉剑窟主人口璨莲花,拿出种种好处,要说不心动,那是假的,不过他的理智始终稳守最后一道防线,他无比清楚地知道,与虎谋皮的事情,干一次还能说无奈,干两次就只能用愚蠢来形容了,
沉剑窟主人就是那只“虎”,而且是最反复无常的那个。
余慈想了想,道:“窟主刚从雾影天来,想必知道那里的情况,敢问此时秘境之中,情况如何?疫灾魔种影响怎样?”
沉剑窟主人看他良久,方道:“约有三四千人的死伤吧,打通甬道,比我预计的还要来得轻松。”
闻言,余慈深吸口气:“窟主好手段……这合作之议,不要再提!”
最后八字,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沉剑窟主人显得有些惊讶:“你似乎不是那种沽名钓誉之辈。”
“本人不会妄自菲薄,但也不缺自知之明。上千修士的性命与我那所谓‘运道’相比,孰轻孰重,还是能分出来的。窟主舍得这上千人的性命,如何舍不得那虚无缥缈的‘运道’?窟主想必是心知肚明,何必作态?”
“这不对。”
沉剑窟主人说得理直气壮:“那些人的性命对我有用,所以我拿来;你的运道对我有用,这却是我拿不走的。既然如此,
“总有用完、用尽,又或者不再有用的时候!”
嘴上说着“用尽”,余慈心里也犯着嘀咕。按理说华西峰等人也应该到了附近,为何他以宗门传授的各种秘法召唤,都全无反应?他这边求援的手段,也差不多用尽了!
余慈回绝得果断,沉剑窟主人可没有一而再、再而三劝说的耐性,对它说来说,借用“运道”,只是提高效率的手段,在已经进入归墟的现在,这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勇气可嘉!”
沉剑窟主人做出一个评断,就算是给余慈“盖棺定论”了,它抬起手,清除最后一点儿遗憾,要将眼前的年轻人彻底抹杀。
然后他看到,余慈也平举起手中符剑,剑尖就正对着他的眉心。符剑上流动着点点星芒,使得形体有些模样,却自有一道锋锐剑气,含蕴其中。
这个模样让沉剑窟主人哑然失笑,但也没有了再说话的兴趣,指尖一捺,这片漆黑的空间就震荡起来,空间的刹那混乱,已足够将那不知死活的小子绞成碎末。
然而紧接着,它就是一怔。空间的震荡很快平息了,掀起的混乱程度远远低于他的估计,黑暗中,似乎有一个无形的存在,正和它掰腕子,且第一局,它完败!
余慈没有受伤,空间的乱流只是稍稍割破了他的衣服,他的剑势蕴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因为空间的混乱而自生变化,在手六脉处气机绞合,身前虚空似也塌陷下去,内压挤迫剑气,使之喷薄而出,半空便给催化为一片纯粹的光雾。
黑暗的空间被这片光雾照亮,映出沉剑窟主人阴晴不定的面孔。
随后它袍袖一拂,将光雾打灭,虚空再度黯沉下去,但黑暗中却似乎有着万蚁爬行时细密的碎响,那是剑气与其劲气的磨擦。
“这剑雾原本抬手便能打灭,怎么眼下这么不干脆?”
沉剑窟主人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他感觉到了这片天地对他的钳制。不力、或者不动恶念时也还罢了,一旦有所作为,整片虚空就传递来极度排斥和压制的感觉,这让想起万年之前,那不怎么愉快的记忆。
其实,归墟它也是第一次来,以前最好的成绩也只是突破了前两层符印,将第三层符印撼动。
那是在它暗算无劫的时候,借助“那种力量”,他以“形和影”之间的联系,锁定无劫的方位,在雾影天突然难,一击中的。那时候,它算是挤了半个身子来归墟中,但随后就是无劫的反制,一眨眼就把它打得魂飞魄散,若非“那种力量”,它早就没了活路。
当时的情况下,他根本分不清归墟禁制力量和无劫力量的差别。如今他明白了,却只觉得憋屈。
“比在第二层符印前的压力,超过何止百倍?以及于这蝼蛄一般的小辈,也该对我伸爪子!嘿,就是压力再大,我的实力还是远胜过他……哪儿走!”
趁剑雾令沉剑窟主人分心之时,余慈已经悄无声息地远遁,当然也没瞒上多久,便给现。
沉剑窟主人一声冷笑:“死来!”
估计归墟的禁制压力,它出手已经从容许多,这一击有十成把握将余慈重创,可是在杀机临头之际,余慈一个鱼跃,竟像是穿透了黑暗中某块虚掩的幕布,一闪不见。
沉剑窟主人怔住:“从这虚空夹层里出去了……不对,他怎么会对归墟这么熟悉?”
它终于现了最可疑之处,心中猛地一沉。有人指点他……谁,谁!
秘境里,敢说熟悉归墟的,总共能有几个活人?随便拿出来一个,都是沉剑窟主人忌惮到骨子里的,这么想来,它一时就是呆了。
毕竟是活了上万年的老怪物,脑子多转一圈,便将方方面面的事情想到,连续排除了多个可能,又结合余慈进入秘境以来的变化,最终的答案也就映现眼前:
“他到过沉剑窟,莫不是和那家伙有了勾连?”
沉剑窟主人以手抚额,想让自己静一会儿,可是不知怎地,又想到了第一层符印的那些变故,若它料想不错,之前大异常规的变故,就都能得到解释了。现在想想,它一开始就问到了事情的核心,却被余慈引偏了路子,当真可恼!
恼恨之余,它又觉得心慌意乱——它本是没有心脏的,可过往种种,齐到眼前之时,这情绪无论如何都镇压不住。
“那小辈万万留不得了,那件事,也要速速着手!”
它当下传讯给盘皇三剑,让他们注意余慈的行踪,它自己则强按下激荡的心绪,三转两转,便从漆黑的虚空夹层中走出来。
“这就是归墟?”
余慈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从未有过的奇景。
他此时正站在漫天星光下,周围尽是断壁残垣,且是支离破碎,倾颓的墙角屋梁、玉柱石壁散落四方,却不是在一个平面上,而是上下颠倒,左右错杂,飘浮在黑沉沉的虚空中,彼此都有颇远的距离。在这里,辨不出天地四方,只有不知边界的广袤空间,倒与心内虚空有点儿相似。
余慈所站的位置,相对来说已经非常宽敞了,方圆足有数十步,从地面上铺着的砖石来看,像是某处颇雄伟的大殿,只是此刻只余下一层残破的地基,飘流在夜空中。
“这就是归墟?”
余慈已经是第二次询问了,玄黄则是在长时间的沉默后,终于开了口:“五千年时光,这里也是面目全非……”
“怎么,以前不是这个模样?”
“当然不是,你站的这里,原本应该是归墟的‘大罗殿’,里面放置无劫大人亲手制出的修行界的缩影模型,可以展现出此界全貌,只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为什么?”听出玄黄感伤之余,却并不怎么吃惊,余慈反而觉得莫名其妙。
“当然是因为无劫大人斩破三千世界,引来的虚空反噬。我知道,早晚都有这么一天的,只可惜这里原本是无劫大人独立开辟的洞天福地,如今已经是崩溃在即……是不是觉得这里呼吸很困难?”
余慈点点头,多亏结成种子真符后,内外呼吸的转换更为自然,否则刚刚就要出丑了。
这时候,玄黄反而冷静了下来:“不要乱走,这里既然遭了虚空反噬,那虚空裂隙也就处处存在。无劫大人在归墟中下手更狠,虽说连接永沦之地不成,可大都是极靠近的域外虚空,一步踏出去,只那里的环境,就能要你性命!”
“喔,我晓得。”
余慈环目一扫,又问道:“那你的本体在何处?”
“按照以往的位置,应该是在大罗殿之后二十里,天穹剑池中,只是现在就不好说了,还有感应算得清晰,咱们小心绕过去!”
话音方落,远方虚空中,陡然亮起一道闪光,殷殷剑鸣断断续续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