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天君是与离尘宗当代祖师方回同级,甚至更胜过一筹的大人物。
可能是来去匆匆的缘故,园中这些修士竟没有一个认得。说也奇怪,余慈见了方回几次,不管其为人行事如何,其劫法宗师的威煞,总能让人喘不过气来,可这一位,全身上下,没有半点儿高手气度,仔细感应,也察不出任何异样,不知是缘故。
众修士不认得他,却知能进园子里来的,都是同道中人,态度都还和善。
只是这位辛天君好为人师的态度不改,指着三爷便道:“你既然能够想出这检测法器的法门,就是个聪明人,怎么连一点儿自信都没有?事情做不下去,是你的问题,但非要是你的法门的问题?”
他话里意思颇是古怪,既然是三爷的问题,怎能不涉及法门?
三爷被人指着鼻子训斥,一时也是愣了:“不是法门的问题?”
“你们这些人哪,总把简单的事儿给搞复杂了!法器要坏,你就找法器的问题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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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乙的理由当真强大,满园的符修都不知该拿出什么表情才好,差不多都是想笑又不好意思之类。但紧接着,辛天君又说出一番话来:
“祭炼是做什么的?还是用在炼制出的法器上,炼器、器炼,一前一后,还不是一回事?你的法门使不下去,前路不通,就不该再把眼光局限在这里,触类旁通听说过没?换个角度会死啊?”
他一把抓起余慈那条捆仙索:“就像这条丝绦,这里面它的材质最好,炼制结构也合理,所以用寻常的天罡地煞之术,打打太平拳,也能祭炼圆满,但那就是暴殄天物!用你那种法子,才真不枉了……至于你那葫芦,四重天已经到了极限,但只要活络一下脑子,结合着祭炼的要求,炼制改造,一点点地磨过去,谁说那是个死路?”
三爷完全被他绕晕了,只能喃喃道:“我,我不会炼器……”
“屁话,你能硬想出那个检测的法门,又想出这剑走偏锋的法子,谁敢说你不懂得炼器?难道非要烧炉打铁才叫炼器?凭着祭炼之术,改换性质,加以神通,那不叫炼器吗?”
“这个……”
“辛乙道兄,天底下有几个是与你一般,在符箓、炼器两边都是大成的?你看来轻易之事,却要害苦他们了。”
这次说话的人,园中诸修士可没有不认得的,当下纷纷转身行礼,称呼“广微真人”、“广微大师”不绝,又有几个心思灵动的、见多识广的,听到辛乙之名,直接就愣在那里,
辛乙倒没在意广微的招呼和自己的名声给园中修士带来了怎样的困扰,只把脑袋摇了摇:“早早放开眼界,没什么不好。都道‘夏虫语冰’,但谁不是从虫子长起来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三爷晕乎乎的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还是有相熟地踢他一脚,才回过神来:“晚辈,晚辈许泊……”
辛乙嘿嘿一笑:“你说这葫芦做不到九重天,我却不信。这样,咱们打个赌,你若能做到这一点,就去云中山,我携你修行可好?”
一言既出,满园哗然,三爷腿上一软,跪在地上,然而这回反应却是极快,他重重叩下头去:“敢不从命!”
必须要说,辛乙的赌约看起来儿戏,实际上难度绝对不低。技术上的问题且不说,三爷如今至少二百六七十岁,在还丹修士之中,可说是垂垂老矣,剩下三十年的寿元,真能做得到么?
当然,这个时候,他不会去想这些,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泪流满面。
广微真人见状叹息:“这也是一门机缘……既然如此,若辛乙道兄不介意的话,不如给他们讲讲此道要旨,总不能只惠及一人。”
辛乙一点儿都不矫情,爽快答应。
他一点头,已经有人忍不住欢呼起来,广微真人见状,猛地想起一事,忙又道:“只讲祭炼和炼器的要义,旁的暂不涉及。”
众修士都是茫然,余慈低头摸鼻子,好不容易将笑容闷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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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高空,并无云彩遮掩,夜空无垠,余慈头上,天河横空,繁星如海。
他举目西望,只见白虎星域近千颗主要星辰,分布夜空,其形未必如何明确,然而以“白虎七宿感应心诀”观之,则有凶煞威肃之气贯于西方,他那颗寄托星辰,近月时光,已经离那片星域近了一些,所感应的白虎凶煞星力,愈清晰。
脚下踩了踩,是实地。
他凭虚而立,不算稀奇,可脚下数百斤重的步罡七星坛,也虚悬夜空,才是真正了得。这证明,法坛如今的祭炼水准,已经不俗,一些深层的运用,已经可以尝试。
这两日,他拜托陆青,用多余的玄水曜岩,又做了法坛的栏杆等物,还有一个香案,此时就摆在眼前,上面端端正正地摆着道经师宝印、七星剑、以及用五雷灵木新制的令牌。侧方,太阴幡迎风招展,他手中还持一圭简,就是通心灵玉所制,以之敬神,一应心念,都润化其中,化为一道灵光,透入虚空,与天上星官暗合,甚是灵应。
香案上并未供奉神明,然而香案前,龟鹤炉中燃起妙洞真香,袅袅升腾,他又以白虎七宿感应心诀,借引白虎星力,与法坛气机合在一处,星空一点灵机洒下,那轻缈烟雾中,隐约就有人影端立虚空,如神相然。
那日在天篆分社园中,辛天君和广微真人突地闯进来,惊得满园修士都如傻子一般。后来,辛天君口吐莲花,讲授祭炼、炼器相辅相成之道,即便只是谈其大略,不涉心法,依然让人陶然欲醉,受益匪浅。
余慈自然记得辛天君对捆仙索的解读,有这位当世第一流的人物评断,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事后不忘请三爷为他检测一下,然后立刻开始尝试那种走极端的方法。
试验了十天左右,捆仙索的祭炼层次猛掉了三重天,三十六层的祭炼层数直接砍了一半。但从第十一天起,却又迅速恢复,仅过三日,便到了二十七层,四重天的水准。
捆仙索也确实生了变化。
此时捆仙索上,多了一层血色,后渗入原来的金绿颜色中,竟化为深紫,细看去又蒙着一层朦朦血光,真煞透入,便有一层虚影腾起,模糊中看不清面目,只觉得有冰冷凶意直透心口,只有四重天的祭炼水准,品相竟比原来更胜一筹。
这里面当然有余慈借白虎凶煞之力,对法器的刺激更强劲的缘故,但任何事情,总是“思路”最宝贵。余慈不知道在罗刹鬼王手上时,这钩索是怎么一番模样,这半月祭炼,虽是每每剑走偏锋,不合天地交泰的正路,可作用在上面,却是心器暗合,十分爽利,让人觉得就该如此,不由对那位醉心于祭炼之术的三爷,愈佩服。心中也暗祝他能抓住那份机缘,再攀长生之路。
今日祭炼已皆,余慈拜谢了神明,捆仙索便敛了凶威,化为宫绦模样,依旧缠在腰间。
这时候,法坛外.阴风卷起,太阴幡微微晃动,幡上月华之光照下,显出三丈之外一个阴森鬼物。
这是太阴幡上存着的鬼物,被余慈放出去护卫。自从余慈修炼白虎七宿感应心诀以来,常借白虎凶煞修行,幡中收容的鬼物,就真倒了大霉,不但要受到长幡磨洗,供应阴气,在白虎凶星照下之际,更是一下子给杀灭大半。
不过剩下这些,都是有些修行的,撑过了第一波,自然就缠绕了凶煞,更是厉害。十几头鬼物扑上去,寇楮那样通玄中阶的鬼修,都要被扑杀,也能称得上是助力了。
这鬼物手握着一只飞隼,还扑楞楞地扇动翅膀。余慈认出,这是北荒独有的“沙隼”,颇具灵智,嗅觉灵敏,可飞天,可遁地,速度极快,在黑暴亦可通行无碍,常在短途传讯中用到。
此时,它爪下就有一枚玉简,里面存了一个极短的信息:“速回。”
信息后画了一个符号,是三家坊的联络钤记。
余慈半点儿不觉得惊讶,因为他早就知道,今天,是翟雀儿回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