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看着她的脸。
肤色暗黄不匀,不仅长了斑,还有些红肿,就像那种用了假冒伪劣的“换肤产品”之后烂脸的模样……
“那你也不该睡在地上装什么人事不省吧?想讹诈我,还是想坏我药坊的名声?”
那妇人头垂得更低了,偷偷瞄一眼她那个男人,满脸羞愧地道:“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是想讹你,我是想……想让你替我治脸。”
辛夷道:“想让我替你治脸,那你堂堂正正地说啊,为什么搞这种歪门邪道?”
“我没有银钱。”
“呵!”辛夷明白了。
“以为我怕丢名声,免费为你治好是不是?”说着她瞄一眼这妇人的郎君,冷笑一声,“这恐怕不是你的主意吧?”
那妇人咬着下唇,只会掉泪,再不敢吭声。
真是一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
找这么个喝花酒的男人,不想着赶紧离了找下家,还想讨这个男人的欢心……
辛夷拿着那一瓶假的脂膏,叫来张家兄弟两个,淡淡地道:“大哥,你和他们去一趟虹桥,找到那个卖假脂膏的摊子。然后……”
她瞥一眼这夫妻两个,还有靠在妇人腿边瘦瘦小小的孩儿,终是软了心。
“找到人,便由他们去吧。”
张大伯家一直在虹桥边摆小食摊,在那里熟人众多,街头巷尾都认识。
兄弟二人应一声,便回院子里赶了车,带着人走了。
一出闹剧落幕,除了给辛夷药坊打了个活广告以外,好似没有什么损失。
毕竟,自这天以后,人人都知道了“好颜色”脂膏有多么高级,连瓶身的字体都是加上金粉制作而成的,卖得贵点不是理所当然?
那天以后,再没有女子丢瓶子了,用完了都攒起来,专门摆在显眼的地方,等小姐妹来了,轻描淡写地说一句,“用完两瓶了,你看看我这肌肤,可是滑嫩了许多?”
~
此事按下不表,只说赵祯第一次目睹民间闹剧,竟然觉得十分有趣,尤其张小娘子不急不躁,有理有据的处事方式,让他对自家外甥的眼光又稍稍高看几分。
这小子也不算晕了头。
张小娘子若不是有夫之妇,给外甥做个妾室还是绰绰有余的,要做正妻么……
赵祯心里叹息。
还是少了一个可以托底的家世。
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如何匹配郡王?
这么一想,赵祯甚至觉得有点遗憾,毕竟这小娘子和外甥在一起,看着属实一双璧人。
离开药坊的时候,赵祯不是空着手走的,傅九衢特地让辛夷给他带了一罐腌萝卜,还有养生茶,赵祯欣然应允,临行前,还让辛夷给他针灸一回,这才神清气爽地负着手走了。
药坊里紧绷的气氛,待赵祯一走,终于松懈下来。
伙计们虽然不知道那个中年男人是谁,但是看广陵郡王待他都毕恭毕敬,私底下也猜测是哪个贵人,最后问到辛夷的面前。
“是不是郡王的父亲?”
辛夷摇头。
“是哪个王爷吧?”
辛夷摇摇头。
“那就猜不到了,比郡王还大的大人,会是谁呢?”
众人看着周道子严肃的脸,终于有人恍悟。
“该不会是当今……天子?”
辛夷轻咳一声,“你们别猜了,各自忙去吧,别办砸了差事,不然要你们好看……”
“是是是老板娘。”
“忙完了便早些回去休息,明儿准点开工。”
众人嘻嘻哈哈地忙活去了。
辛夷在门口张望一下,没有见到张家兄弟回来,打了热水回到二楼,拿出一个端午没有用完的兰汤包,准备泡个澡轻松一下。
今日忙累一天,她出了不少的汗,脊背黏糊糊的难受。
良人上来将三念和贞儿带下去了,二楼只剩她自己。
辛夷关上净室的门,褪去衣服,慢慢迈入雾气茫茫的浴桶……
沐浴是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了。
她躺在温水里,嗅着淡淡的中药味,阖上眼睛,准备好好理一理脑子……
最近这些日子,她的事业倒是如火如荼,每日里进项大增,银子赚得真不少。而且,医药在汴京城小有名气,药妆也是风靡一时,成为了京中佳丽的时尚用品,深受东京城闺阁女子市井少女的青睐……
但是从端午做兰汤收药材,到好颜色脂膏造假,麻烦事就没有断过……
到底是有人在刻意针对她?
还是说,麻烦才是生活的真谛?
罢了,只要活着,便是一桩麻烦接另一桩麻烦……
辛夷想通这一点,原本烦乱的心又豁然开朗起来,在温水的抚慰下,渐渐有些困乏,坐在水里昏昏欲睡……
吱呀!
窗户轻微的响动声,惊醒了她。
“谁?”辛夷大惊失色,一把扯下搭在横架上的寝衣,裹在湿漉漉的身上,朝响声处走过去……
“出来!”
辛夷话音未落,一只胳膊便伸出来,一把拽住她。
“啊!”辛夷短促地惊叫一声,停了下来。
因为她的嘴巴被一只熟悉的大手捂住,鼻子也敏锐地嗅到了傅九衢身上的熏香味……
她制的笃耨香啊。
广陵郡王真是奢侈。
她都舍不得用,这家伙天天用,骚包!
辛夷侧过脸,一头一脸湿漉漉的盯着傅九衢,眨了眨眼。
“唔……”
傅九衢松开她的嘴巴,“别出声。”
辛夷无语至极,“你在做什么?有大门不走,为什么要翻窗?我以为是贼呢……幸好没有直接敲你一棍子。”
“舅舅盯我盯得紧……”傅九衢低声解释一下,大抵也觉得自己翻窗入内的举动有点丢人,抚一下高挺的鼻子,掀起唇角,轻笑叹气。
一双黑眸春水潋滟,英俊的面孔艳光逼人。
“我……是不是唐突你了?”
广陵郡王的反射弧极长,方才许是做贼心慌,并没有发现辛夷身上只裹了一件轻薄的寝衣,而且,她身子没有擦干,水渍一浸,那身衣服便半湿,若隐若现地显出她玲珑的身段来……
瘦瘦娇娇的小娘子,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娇艳欲滴,似一朵含苞欲放的粉色玫瑰,温水氤氲后的小脸,白嫩嫩,俏生生,笑盈盈,散发着她身上独有的自信,分外夺目……
便是声音,也好似变得更为旖旎。
“广陵郡王,你说呢?”
傅九衢有些挪不开眼,声音喑哑低沉,“说什么?”
辛夷并没有他那么迂腐的观念。
这一身衣裳,可比以前的比基尼保守多了,因此,她并没有回避傅九衢注视的眼神,反而大胆的靠近他,笑意满眼。
“天刚擦黑,你便急不可耐地翻窗而入,扰了小娘沐浴,你说……你打的什么主意?”
“……”傅九衢垂目,“官家让我陪他下棋,我说皇城司尚有公务……他自是不会相信的,我不得不避着几分……官家的探子可不少。”
辛夷撇嘴,含笑扫过他。
“这么说,你在官家面前撒谎……便是想来见我?”
傅九衢嗯一声,喉头翕动,却不与她对视。
辛夷越发来了兴致,觉得广陵郡王实在是……好逗得很。
“那你想见我,是想做什么?”辛夷仰头靠近他,吐气如兰,“我们不是方才见过吗?刚走不到半个时辰,你就又想我了?”
傅九衢被她弄得心里犯痒,听到这一声邪气的笑,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这小娘子是在取笑自己。
他哼笑一声,抿住嘴唇。
“我是想你,想问你……脂膏造假的人找到了吗?”
好没趣的男人!
辛夷仰起脸看他,突地伸手压在他的肩膀上。
不回答他的问题,反是埋怨一叹。
“你长得这样高做什么,我都够不着。”
傅九衢微怔:“你要做什么?”
辛夷低低地笑,“低下头来,傅九衢,我想亲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