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这还真的可能是我的锅。”
张坤想到自己二次闯宫。
尤其是第二次,在那位西宫老佛爷的面前,把尹福直接斩杀掉,施施然离开。
对方虽然当时没做什么,心里肯定是警惕万分。
张坤甚至怀疑,那位老妇人已经不在长春宫呆着了。
她可能躲了起来。
因为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生的一些事情,她受了一些腌臜气。
对于某些看不过眼的举动,容忍度也没以前那么高。
珍妃提前身死,就代表后宫那位,已经再也忍不住心中杀机和怒火。
这样一来,变法一事,还真的有可能,提前失败。
尤其,当张坤听到谭维新所说的,康北海正在联合洋人,准备上书合邦治国一事。
就更是有了一种火烧眉毛般的紧迫。
“这皇帝莫非傻了不成,你懂得拉外援,算是聪明。但是,拉来的外援,客大欺主,这国家主权以后会属于谁?”
难怪那樱花国的前相依藤博文,会兴冲冲的马不停蹄,赶到了津门,又赶来京城会晤。
这是有着天大的利益存在啊。
既然得了名正言顺的直接瓜分这片土地的机会,哪里还会迟疑半分?
……
广序帝看起来傻,其实也不傻。
因为,他已经提前看到了自己的末日。
感受到了危机。
时局这般展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会被废掉。
这种事,西宫那位,绝对做得出来。
“做法不对,只是激化矛盾而已,把暗地里的争斗,放到明面上来了。”
张坤仔细一想,就微微摇头。
康北海和谭维新等人,全都想得有些美好了。
也许,在他们的心里,总是会认为,西宫那位太后,会念着一些情份,或者念着朝廷不可一日无君的事情,不会太过手辣心狠。
实际上,这只是想当然。
那女人,比他们想像的还要厉害,还要凶狠。
‘你也许,绝对想不到,那老女人后面还会亲自下令,让人用钝刀子割你的脖子,割了无数刀,才把你割死。’
张坤眼神古怪的看了谭维新一眼。
对方显然没有看到事情的严重性。
“合邦治国一事,决不可行。依藤来京一事,也必须阻止……能拖一时,就拖一时。”
张坤眼中杀机隐隐。
某些人的操作,真的是在挑战自己的认知。
近些时日,他对当初的海战,已经从镖局众人,以及百姓嘴里知道了。
这种大事,根本就瞒不过任何人,民间之所以如此灰心丧气,也是因为这一战,把朝廷的遮羞布彻底给撕了下来。
面对撮尔岛国,区区数万兵力出击,北洋舰队全军覆没,死四万人。而樱花国军只死了万余人,听说,大部分还是水土不服生病死的。
当然,死人多少算不得什么,关键是后续操作,就有些让人看不明白。
樱花国士兵登陆之后,一路势如破竹,占据各大港口,杀人盈野,血洗城池,十余万青军一触即溃,被追得像鸭子一样。
一路见关破关,见城洗城,数万,十万计的兵力,就像不设防一样,被打得哇哇乱叫乱逃。
这岂不就是一个笑话。
具体这一战死亡多少百姓和军队,没人说得清楚,只知道很多很多。
就连最大的海军势力,北洋舰队,提督及各将领自杀,余者投降。
樱花国兵力直接占据东辽半岛,直打到直隶,威逼京师。
至于流球和台弯,也被夺走了。
然后,李中堂就开始谈和了,签合同投降了。
不但那些被占据的土地收不回来,死去的军士和百姓就白死了。而且,还得赔偿樱花国两亿五千万两白银。
两亿五千万两白银,听起来只是一个数字,好像不算大事。
但是,换成粮食来计算,就很了不得。
这时候的一两银子,基本上足够一个普通百姓吃上一年。
赔了两亿五千万两白银,就有两亿五千万百姓,全天下半数以上的百姓,饿上一年的肚子。
羊毛出在羊身上,达官贵人不会少吃一口,也不会减少自己生活的奢华度,巨大的赔款压力,当然就全在老百姓身上。
加税,摊派,丁役,层层压下,层层剥削就是了。
当然,百姓饿不饿肚子,如李中堂,以及那些贵族和官员们,是不会在乎的。
这些银子,以及被抢去的海量资源、矿山,很快就会成为樱花国扩军备战的资本,让其进一步强大起来,生出侵吞四方的野心。
也就是从这一战开始,海外各国,全都看到了青国的虚弱,看到了骨子里的不堪一击……
全都一窝蜂过来,想要分一杯羹。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很快,过不了两年,十一国就会打进京城,逼着那位老佛爷又再来签一次合同。
不但要再次赔偿4.5亿两白银,连利息一起是9.8亿两白银……
各国驻军开进,占据港口和各大城市,盐税和关税都收走抵债,让青国朝廷向各国道歉。并且,必须镇压各种反抗民众。
这是什么意思呢?
洋人摆明了,军队开进来,战据肥美之地,欺压鱼肉百姓,让所有人成为奴隶和挣钱的机器,还不许反抗。
他们甚至懒得出兵镇压,写进合同里,让青国朝廷自己镇压百姓。
这是赢麻了。
一切的一切,就是从变法失败开始的,或者说,是从甲午海战失败开始的。
罪魁祸,说是这位樱花前相依藤博文,也未尝不可。
因为,就是他在担任相之时,全力展军队实力,起对青廷的进攻。
赢了这一仗,算是他最大的功劳之一。
这么一个“胜利者”,跑到青国来,广序帝与康北海等人,正谋划着与他商量合邦建立联合治政,让他来指导变法事宜。
张坤觉得,真的太有意思了。
这个朝廷,这个时代,简直是烂透了。
没有最烂,只有更烂。
变法派会把希望全都放在广序帝身上,但是,张坤不会。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一点。
变法需要一个招牌。
百姓,也需要一个理由,暂时稳住人心……
广序帝还真死不得。
否则,会很麻烦。
因为,这个时代的百姓,大多数都已经被洗脑……
除了皇家和朝廷叫他们做事,否则,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懂得反坑,反而会欣然受死。
洋人来了,是老爷。
跪地磕头就是,要杀就杀,死掉也没什么。
皇帝和官员来了,是老爷。
跪地磕头,死则死矣,人生自古谁无死,没什么。
算了,老爷举刀举得手酸,累着了怎么办,我还是不劳动他了,自己割脖子,一头撞死算了。
什么?要反抗老爷,你这反贼,去死。
这个时代的百姓,就有如此操蛋。
民智未开,你说什么都是假的。
所以,一个招牌不得不立……
广序帝在那里,就有足够的名义,让百姓听话,让百姓吃饱,让百姓读书,开智……睁开眼睛来看看这个世界。
可以把苦难的历程,缩短一些。
这才是变法的意义所在。
“皇帝虽然不能死,但是,也不能如谭维新和王五等人一样,自缚手脚。到最后,终究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望着皇宫方向,张坤眼中野火熊熊,做了一个决定。
“谭兄,如果有那么一天,要让世间血流成河,大多数百姓死无葬身之地,才能换来民智的开启,国家的强盛,你干还是不干?”
“干,忍得一时之痛,换来万世太平。若真如此,谭某就算身在地狱,也当含笑九泉。”
谭维新眼神奇异,看着张坤。
他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又会怎么去做?
但他就是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好像,这事,变得有些不一样起来。
或许,自己毕生宿愿,真的有可能成功一样。
这是不是错觉,是不是妄念,谭维新并不知道,但在眼前这黑暗无光,看不到一丝前景的情况之下,想做什么就做吧。
再怎么样,也比如今的情况要好吧。
“好,希望谭兄日后会记得这句话,变法一事,我会插手,一力推行,你放心吧。”
张坤冷笑一声。
扯开喉咙喊道:“人呢,都去哪了,跟我走一趟各国报馆。京城日报已被惩治,没道理,那些洋人报纸,就能不付出代价啊。”
皇宫的事,广序帝的事情,现在天还没黑,不太好操作。
他决定,先去洋人那里做客。
不是说,这里是地狱吗?
还说我是魔鬼。
身在地狱,身为魔鬼,又哪有可能不吃人?
“在呢,在呢,张坤你说要先打哪,是吉利国报馆,还是花旗国,我的大锤已经饥渴难耐了。”
王静雅一条胳膊断了还没好,只凭一只左臂,拎着锤子,仍然战意十足。
果然是个好战分子。
“还有我,我也去。”
田千里眼神激动,先前砍了两个书生,他简直就如得了新生似的。
此时面上红光铺满,双目瞪圆,鼻翼张合气息粗重,竟然颇有几分凛凛杀气。
果然,这人还是要历练。
这位穷苦百姓走出来的趟子手,终于成为镖师,眼见得又将成为自己手下冲锋陷阵的一员悍将。
来日可期。
“我们也去。”
常林、花蓉、余秀秀、谭黑山等人也是齐齐开口。
跟着张镖头办事,脑袋不脑袋的先不去管,就是爽快。
“这次的人不用去得太多,花大姐,秀秀,你们两人回去告知镖局戒备,防止有人铤而走险。然后。医馆那里,也要照看一二,小宛在那里,没个防备也不行。”
“是。”
张坤转头看向谭维新,笑道:“谭兄,这次还得借你京城日报的人手一用。”
“尽管用就是了,谁若不听指令,斩了。”
谭维新斩钉截铁的应了声,看着张坤就像是看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歌康慨之士,眼神复杂而感动。
“张师傅,这么做可值得?”
不愧是胸有韬略的大才,这个时代的书生,个个头脑转得很快,从几句话中就猜到张坤想要做什么,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如此行事,把各国仇恨全都集于一身,此事凶险至极,不可不慎啊。”
“男子汉大丈夫,行事当断则断,有所为,有所不为。”
张坤哈哈笑道:“勐虎豺狼虽多,我自啸傲山林,何惧之有?”
“好,今日我就跟着张师傅走这一遭,为你亲自撰文,记述此事,明各省各州,以壮声威。”
既然猜到了张坤可能对樱花国动手,抢在广序帝前面,断其各方援手。那么,谭维新自然也不会袖手。
他虽然在变法一事之中,冲锋在前,但论及变法主要方略,还真没有太多言权,只有建议权。
也就是借机行事。
有些事情,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明知不妥,说出来了,也没人听……
变法之事,广序帝和康北海已是一拍即合,把未来早就设计得完美,早就听不进别人再说些什么。
张坤一出手,就拉住十一国仇恨,并且,破了合邦之策,让樱花国依藤一行前来京师的举动,成了一个大大的笑话。
破了洋人名正言顺的正治侵略行为的同时,还能麻痹后党顽固派。让其接下来的大动作,缓上一缓。
这其实是一石二鸟之计。
还由不得别人不接招。
……
广序帝和康北海,就没想过,他引得洋人威压顽固派势力,会激起对面的疯狂反扑吗?
肯定是想过的。
西宫那位甘心权力旁落吗?
恭亲王、庆亲王、荣录、刚毅、李中堂等人,又怎么甘心放手重要职位。
真要是自身地位得不到保证,他们就会抢先下狠手。
或许,广序帝和康北海等人,高估了洋人的支持力度,也高估了樱花国的支持力度。更是高估了某位新军将领的个人品格……
并没有想到,其实,洋人各国,也并不愿意见到,有哪一个国家,可以单独攻下青国,独得其利。
他们正在互相牵制着。
真正对于变法的支持,也不过只是打打嘴炮,在口头上支持一下而已。
至于兵力,不好意思,没有。
谁赢了,谁输了,谁活了,谁死了。
与他们何干?
眼前的青国,就是一块肥肉……是一口吞下,还是分做数口,慢慢吃下,方法的不同,总不至于吃不到嘴。
他们,有的是耐心。
而那位一直站在身边的新军将领,练兵奇才,将在关键时刻,狠狠的捅上他们一刀。
……
《万国工报》此时仍然是光明神庙祭司掌控,总编约翰逊,是一个头胡须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老头。看上去,就像外国新年老人一般慈祥可亲。
他此时正在迎接贵客,与神庙祭司里提魔太等人,商量接下来的报道导向。
而撰稿人,名叫艾丽丝,则是一位金美女,身材火爆,皮肤白得像牛乳,眼睛蔚蓝得像是大海。
张坤带着一批人踏进《万国工报》报社大楼之时,这位记者美女身边就围着四五个男人。
正在献着殷勤。
一个手臂上长了很多毛的青年,露骨的吹捧:“艾丽丝小姐那张照片拍得很好啊,让人看着就毛骨悚然,青国的野蛮魔鬼,就该是如此模样。我听说,各国报纸大多数都采用了这张照片。”
“也不全是我拍得好,此人天生有一股邪魔之气,神灵厌弃……只是可惜了安德烈武士长,他是多好的一个人啊。听说,马上就有希望成为骑士,太遗憾了。”
艾丽丝眼中有着丝丝伤痛。
安德烈前段时间,还追求过她。
因为那位武士长出身高贵,又前途光明,她已经准备再推却两次,就答应对方。
没想到,有些事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
安德烈竟然会死在这个野蛮的土地上,死在一个黄皮猴子的手里,这让人怎能接受。
“何止是照片,艾丽丝小姐的文章也写得好,报纸往国内之后,肯定有许多人都恨不得生吃其肉。那叫张坤的野蛮人胆敢杀死我大鹰子民,活不长久了。”
一个身着燕尾服,很有绅士风度的青年,展颜一笑,从另一方面开始吹捧。
“啪……”
突然一声炸鸣。
很有绅士风度的青年脑袋突然就出现一个血洞,身体侧翻,倒在大理石地面上,瞪圆双眼,没有了气息。
“啊……”
所有人都惊叫起来。
听到枪声,从四面八方,“蹬蹬蹬”,大呼小叫的跑来七八位洋人士兵。
尖厉的哨子音呜呜吹得凄厉。
二楼会客厅勐然打开,走出了一些衣冠楚楚的洋人。
张坤甚至看到了一个熟人的脸。
那是里提魔太,这位神庙很有名的祭司,一个厉害的学者。
张坤轻轻吹去左轮手枪枪口的兀自没有散去的青烟。
也不去看那匆匆奔跑过来的士兵,抬头笑道:“又见面了,里提祭司,刚才这位先生诬蔑我的名誉,诅咒我的生命,对我十分不敬……杀了他,你不介意吧?”
里提魔太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红了。
这是神庙直辖报馆,算是神庙产业,里面的人都是虔诚信徒。甚至,就连那些士兵也是他们的护庙武力。
对方大大方方的从正门走了进来,开枪杀人,竟似一点都没把自己这些人放在眼里。
这是有恃无恐,还是杀戮成性?
里提魔太身体轻颤,心中一片冰凉。
“停手,全都给我停手。不要开枪!”
他张嘴嘶吼着,脖子上都暴起了青筋。
那些急急冲来,端枪正准备瞄准喊话的士兵,愕然全都停下脚步,不知道里提祭司为何如此。
“聪明,里提祭司,咱们也算是熟人了,张某也不欺负你。
把你们家报纸头条新闻的撰稿人和审稿负责人指出来吧。做错事要受罚,说错话写错文章,也得付出代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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