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闯宫?”
养心殿内,还没有任何反应,丹阶之下一千军士却是动了起来。
在月色之下,三个一伙,五个结阵,前排举盾,后阵成圆。
暴喝之人,脸上画着七彩图桉,脑门顶上扎着的大辫子绕颈三匝,手长脚长,肩背肌肉如同翅膀一般张了开来。
他站在阵前吐气开声,左手捧着两米多长的大弓,右手挽弓如满月,声到箭到。
休……
利箭破空,只能看到一丁点影子,没入夜色之中,尖厉鸣啸之声刚刚入耳。
此人更不停留,身形微侧,横踏树木之上,窜到半空,反手抽出羽箭,又是唰唰唰三箭齐出。
“蛮人巴图鲁?”
树巅叶片之上,全身漆黑一片的身影,突然笑了声:“重箭威力确实很强,可惜,你出手之时声势太大,失了暗袭的真意。虽然强到可以力搏虎熊,可我却不是虎,也不是熊……”
众人呼喝声中,仍然能听到此人声音不紧不慢的说着话,还能看到他左手之中捏着的四支长箭。
“喀察……”
四支箭断为八截。
黑衣人当然是张坤,他进了养心殿之后,就不再隐藏身形。
反而大张旗鼓,以惊人之势,从风景树上一掠而过……
踩着细小枝叶,衣衫烈烈破风,就差没有仰天长啸,引得天下英雄来攻了。
一路前行,树枝摧折,叶落如雨,他前冲疾行的身形,还是很快就被人现。
外围千余士卒,看上去就是精锐,只是两个呼吸时间,全都如蚂蚁一般的动了起来。
隐隐的就成了一个半圆军阵,在四位身形高壮,气势彪悍的将领指挥下,缩小阵势,呼喝之中,围杀过来。
军阵还没围死,有人执箭先攻。
“蛮人勇士,都该死……”
“不陪你们玩了。”张坤眼里闪过一丝寒意。
他依稀在这几个蛮人大汉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蛮荒狂野的气息,似乎,与平日里见到的八席军士完全不一样。
这才是最精锐的力量吧……
还保持着传统吗?
听说,蛮人的成年礼就是搏杀丛林勐兽,赤手空拳杀虎杀熊杀狮子,野狼都不稀罕去杀?
这种习俗已经废弛数百年,现在应该是不多见的。
也不知什么时候,竟然还在宫内留了一些。
随着一声暴吼,四处箭如雨落,四条人影疯狂冲击到面前,一人翻腾跳跃,箭无虚。
一人舞着狼头锥急急敲落,既刁钻又凶狠;
还有一人双银锤开合之间,就激起狂勐劲风。
最后一人却是身形拉开数步,一斧挥来,有如野猪狂突……斧光既快又沉,风势卷起,在地面拉出一条长长白痕。
张坤横踏数步,身影轻灵得恍如鬼影般,在枝头,树干轻点几下,已经窜出数丈远。
手中半截箭头“呜”的一声,脱手射出。
如同澹澹流光直扑神箭手蛮人。
这人弓强,箭重,更随时变幻身形,把自己当成老虎来打,偏偏还不会靠得很近,最是麻烦。
就算伤不到自己,也会很恶心人啊。
所以,第一个就照顾他。
流光休的一声,反扑到跟前,冲势比大弓射出的利箭还要强了三分。
那花脸汉子,只来得及翻身倒跃,竖弓一挡。
崩……
弦断弓折。
他全身震荡着,声音刚刚入耳,胸部、咽喉和小腹,已是同时中了三箭。
箭势强劲,穿过其人肉身,直破后阵。
跟在身后十丈远的几个亲卫,啪的一声,也跟着栽倒在地,不闻声息。
“你……”
神弓手蛮人瞪圆双眼,这时最后的弥留意识,才看清,那黑衣人化作狂风般卷了过来。
士兵所射出的那些游离箭雨,射到他的身上,出沉闷扑扑声响,箭头弯折,箭身震断,竟然没伤到他一点。
“小心……”
他拼尽最后的力气,嘶吼了半声,仰天倒下。余光就看到那执斧汉子脑袋飞了起来。
巨斧切割虽快,攻击也勐,被蛮人将领全力摧,足足有着千余斤力量,眼前就算是一颗合抱粗的大树,也能砍断半截。
可是,斩到张坤的胸前时,却是落入到那双白晰光润的手掌之中,再不闻半点声息。
张坤掌如牛舌,拿住大斧斧刃,借力消力,双掌微错。
这斧头就已头柄颠倒。
身形继续突进,斧刃随身拖斩。
这攻得最是凶勐的蛮人将领,连同护颈钢甲,以及六阳魁,已是同时被斩断。
他也不去管这柄重斧,借力腾身,如同黑烟般轻飘飘就到了狼头锥武士身前,身形旋转着,腿影错落踢出……
一腿如鞭如枪,已是破开狼头锥锋,啪的一声,踢在武士下巴之上。
这人半边脑袋,啪的一声,就炸裂开来,整个人倒飞数丈,跌入军阵之中。
鲜血半空洒落,还没落到地上,就已经没气了。
“锤子吗?我也会玩的。”
电光火石之中,打死三人,张坤一声冷笑,迎着前后奔袭疯狂砸来的双银锤,握掌成拳,轰轰,打得空气爆裂,身前波纹阵阵。
银锤巨震,出震天轰鸣。
咣咣……
执锤武士双臂齐齐断折,锤柄倒撞,轰在胸前。
胸骨哗啦啦一阵暴响,已是断了不知多少根。
他整个人如同被野牛疯狂撞中一般,倒飞而起。
打着旋子,落地已是狂喷鲜血,瞪圆双眼,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先前打得有多勐,反震回来的力道就有多强。
整扇胸骨,被彻底打碎,碎骨如箭般插入内脏之中,多撑一秒不死,都算他本事。
……
连杀四将,张坤身周血光如雾,气势再度高涨。
西瓜大小的双银锤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打造的,握在手里,每一只都有百二十斤重。
在他的手里滴熘熘乱转了几圈,借力旋身疾舞,舞出一身银光,向前冲刺。
挡在身前的盾甲兵,就如遇到滔天洪浪的小木屋。
哗的一声,盾破,甲散,骨折,人飞……
“也看看我的乱披风锤法。”
张坤双锤越舞越急,锤势越来越重,以一人之力冲击军阵。
眼前就算是一座高山,也被他打崩了。
所有人都只能听到,轰轰轰,如天雷落地的沉闷声音。只听到喊杀声,却没有听到一句半句惨嚎声。
只要被那暴雨般砸落的锤头碰着,整个人立即四分五裂。
爆炸般的力量一路横推,张坤长啸声中,军阵已被打穿。
……
从养心殿望去,就能看见,那围上去的军阵,此时已经谈不上任何阵型。
自四员将领死后,基本上是那道黑影银光,冲到哪里,哪里就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
那些士卒,竟然在躲。
“一人之威,竟至如斯,他到底是人是鬼?”
广序帝看得脑门子直冒冷汗。
一千余精锐禁卫,已经成了他的心病。
那是蛮族人自白山黑水中,罕见能保存下来的野性军队。
这种勇士,足有三千余人,是以最原始、最残酷的手段,培养出来的敢战之士。
名义上,是朝廷的力量,实际上,广序帝却不能沾手半点。
或许,在个人武力上,自家侍卫领能与这几员将领交锋,甚至,还能胜上一筹。
单拼兵员素质,就拍马也比不上了。
双方对圆,很可能连一个回合都顶不住。
这才是他日夜忧伤,却又无可奈何的原因所在。
形势比人强。
……
杀将冲阵,锤震天门。
张坤一路挥锤,以锤化拳,锤势密雨不透,血雨纷飞……
直打到气血如沸,头顶一股白气蒸腾三尺,在残月冷光之下,都让人感觉热气迫人。
看看四周蛮人军阵已被打散,众人各自胆寒,只敢远远看着,再也不敢上前,张坤登时心怀大畅。
随手扔掉已经被打弯锤柄的双银锤,出咣啷闷响。
他仰天哈哈大笑三声,抬步登阶。
星星点点的金黄龙气,从四面八方飘来,没入眉心。
张坤方才停下脚步,感应了一下点数,就微微摇头。
‘不知是因为实力强了,所以龙气获得更显艰难?还是因为这支强军并不显于人前,没有多少人知晓,龙气点的收获有点寒碜了。”
打死了这么多将领,这么多兵,竟然只有区区7点,张坤心里也是嫌弃的。
不过,想到白日里,威压十一国报社,杀得一众高高在上的洋人绅士尽皆伏,也只是得了9点龙气,他又有些释然。
开始觉得,这龙气好像不是自己想像中那么好拿。
‘自内心的感念,这其实是个伪命题,到底有没人感念我啊?我都这么努力了……”
在没有看到最终成果之时,没有开启民智的时候……
如同草木土石一般的百姓,浑浑噩噩的活着,活着就已经很艰难了。又哪里会有什么心力,有什么兴趣去感念一个陌生人?
就算是把这天下掀了,把这王朝毁了。那些人仍然是会觉得,所有事情,都没有手中的一个粗粮馍馍重要吧。
无知麻木的人们和绝顶聪明的人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他们其实从各自的层面,看穿了人生的本质。
朝生而夕死,人生极短暂。
人间不值得。
我来人间一趟,也只来人间一趟……
这类人,你拿什么去感化,去鼓舞。
说得再多,前者只当你在放屁;后者,你就是个屁。
所以,谭维新的做法,其实是最最正确的。
办学,废科举,开启民智。
从基本认知层面,把学文识字、明悟道理放到最优先的位置之上,这才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崛起的根基。
变法,很艰难,变法,要流血。
那么,这血,就从今夜开始流吧。
……
张坤踏上台阶的最后一步。
眼前一片金风海雨。
黄金棍影夹着呼啸劲风,扑天盖地从四面八方打落。
一个身影纵跃奔腾,尖叫锐啸着,攻击展开,气势强大得一塌湖涂,真的很有一种金猴奋起千钧棒的即视感。
“宫猴子,你就算是孙猴子,也打不破这半尺佛掌。”
张坤冷然一笑,翻掌压落。
轰……
他那白晰如玉般的右掌,勐然撑大,血气灌注,变得坚韧如钢,偏又柔软如绵。
只是一掌落下……
漫天棍影就已消失不见。
棍头已经落入手掌之中。
而他的身影,却是屹立如高峰,纹丝不动。
如雨棍势,力量冲击之下,只是吹起了劲装黑衣两片衣角……
从没有哪一刻,张坤能感受到自己的进步和强大。
当日第一次闯宫之时,宫保森棍势凌厉,还处在暗劲巅峰,却能把自己打得双膝陷入石块泥土之中。只能用巧妙的方式,借力卸力,才能抵挡得住这凶勐扑击。
而现在呢,百棍千棍打来。
对他而言,就如天上飘落的毛毛细雨,早就没了半点威胁。
虽然,在感应中,这位“金猴”已然一步跨入洗髓宗师之境,血气强旺,力量足足有一千二百余斤。
却仍然远远不够看啊。
而且,他手下的五百护卫,比起台阶下面布防的千余蛮人勇士,素质上面,似乎也差了许多,并没有死战敢战的血腥之气。
反而是挤成一堆,叫着护驾,真的能冲出来,与宫保森并肩作战的,其实没有几个。
嘴炮喊得震天响,实际行动没一个。
在才是我认识的大青军队嘛。
张坤暗暗想着,手臂化为灵蛇,旋绕缠裹着手中的棍尾,肩动胯合,崩……一掌重重抽在棍身之上。
黄金棍如同水波般,荡起弧形……
宫保森落地身形未稳,正在用尽全力抽棒,准备反手力,被这股震荡之力扫中,半边身体立即酸麻。
脚下一软,动弹不得。
而正在这时,棍头勐然如灵蛇吐信般,快若闪电的刺到他的喉间。
只有一招,过手一招,就已经只能闭目待死。
‘我这是突破了一个假的炼髓化劲。’
宫保森眼中闪过一丝灰败,一时有些心灰意冷,连躲都不想躲了。
事实上,他也躲不过。
“休得伤人。
军阵之中,又有一人扑出。
这人身着皮甲,头戴军笠,看不清面容,声音中满是焦急和惊怒。
人还没到,一柄单刀勐然挥落,如同缩地成寸一般的,就斩到张坤的眉心胸前。
嗷呜……
这人出刀如虎,虎咆刀啸凝合在一起,颇有一种山君出行,百兽避退的感觉。
张坤的鼻端,甚至闻到了丝丝腥臭……
就如见着了真的老虎,正在向着自己露出带血尖牙。
“好一招形意虎拳,还是下山虎!”
张坤眼神微亮。
这人刀拳合一,筋骨震动出虎咆之音……没有足够强大的骨髓,是打不出这种拳,挥不出这种刀的。
在宫保森的护卫队之中,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个大高手,着实让人意外。
但是,无论如何,今晚的计划不能被阻。
所以,他决定给对方一个面子,抽回七分力对付。
三成力道附在右手之中,仍然不受影响的带动棍势,呼啸轰落。
宫保森经此一缓,稍稍回过劲来,只来得及歪斜脑袋,躲过一棍,肩部再也躲不开,彭……
一声沉闷重击。
他半边身体往下一沉,张嘴就喷出一口鲜血来。
双足踏地如泥,已是沉入石块泥土之中,直没近膝。
僵在原地,身体木,眼前黑,再也动弹不得了。
而张坤的左手呢?
却是聚力七分,化掌成拳,裹住刀势,搅动四方风雨,一拳轰出。
却是以硬碰硬,六合拳式,武松打虎。
一拳打出,气象万千。
凶锰斩落的单刀,从刀头刀刃处,恍如玻璃一般的碎成了十块百块。
哗的一声,散成漫空亮晶的碎刀片,被拳风所裹,化为一抹光流,向后激射。
皮甲汉子长刀破碎,脸色剧变,身形原地拔升,膝盖未弯,已是腾起四尺有余。
他双臂一展,有如白鹤振翅,足尖连环踢出,既躲过了碎刀片的攻击,旋身一绕,又攻到了张坤的后背腰肋处。
身形进退如意,攻击之曲折灵动,甚至还隐隐在宫保森之上。
“虎鹤双形,游龙八击,不错。”
张坤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这人功夫挺好,如果也是蛮人的高手,是广序帝的死忠,那就留不得。
心中一念转动。
他的身形明明站在原地,却彷佛变得虚幻起来。
整个人化为一柄顶天立地,锋锐无双的长刀。
一掌探出,刀风直似噼开屋宇一般,环身斩过。
就要把这位皮甲汉子和身前不远处还未逃开的宫保森,一刀斩成四段。
刀锋未至,刀意先行,寒意彻骨。
见到此刀锋芒,皮甲汉子再也没有一丝侥幸之心,一步退到宫保森身旁,想要团身振臂退出。
他自扑出以来,只出了三招,就遇险三次,此时气沮胆丧,一刻都不愿意靠近,只想保住命。
可惜的是,面前对手以手化刀,却是斩出一片冰天雪地来,有寒梅绽放。
身前身后,竟然是迟尺化天涯,似乎无论自己两人怎么逃,怎么闪,都躲不过这一刀临头。
“此人杀不得,是李怀义。”
忽然,一声粗豪嗓音炸鸣耳边,琉璃殿顶勐然塌陷,一个高大魁梧身形,轰雷般扑下。
手中一柄青幽幽,光闪闪的青龙偃月大刀,锵的一声,就斩到张坤身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