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弦安最终还是没有去客院, 因为梁戍居住的主院实在很大,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主院不大,只有一张行军硬板床, 骁王殿下应当也能找到新的理由, 硬挤在心上人身旁不走,比如说装装病, 再比如说心口疼。“没看出来王爷哪里疼。”柳弦安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不过苦统领的眼疾是要尽早治的。”“他有眼疾?”梁戍问, “以前从没听说过, 什么病?”“金盲症。”柳弦安道,“王爷曾说苦统领的金瞳是天生,银发是后天中毒所致。金瞳确实不算病, 但反光的金瞳却忽视不得,应当是那次中毒也影响到了他的眼睛。此病需用细针去翳,再辅以药物调养, 想要彻底康复,至少需要半年时间。”梁戍问:“若放任不治,会如何,失明吗?”“会,而且这病得早治,越拖越棘手。”柳弦安道, “但我与阿宁都不擅此术,最好是由大哥亲自来做,可要我立刻寄一封书信回家?”“好。”梁戍替他拉开椅子, “你先写, 写完之后, 等苦宥忙完军务回来,再替他仔细检查一遍。”但另一头的苦统领其实并没有在忙军务,他听完高林讲述的大琰爱情故事,整个人都大大震惊,一连重复了三四回:“是我聋了还是你疯了,王爷同柳二公子,这样也行?”“你没聋,我也没疯。”高林兜住他的肩膀,苦口婆心道,“这样有什么不行的,柳二公子医术精湛,耐心细致,还没有一点脾气,又长得跟个神仙似的,配咱王爷那叫一个合适,天造地设。”苦宥的脑子还是拧巴着。主要他先前一直觉得自己虽身处西南,但对中原情报的把控还是很及时的,能根据时局随时对手下兵马进行调整。可现在王爷来了,所发生的事却桩桩件件都与自己的认知对不上,于是陷入深深的郁闷和反思,我是谁,我在哪,我以前打探到的消息真的都是正确的吗?于是忍不住又问了一次:“真的假的?”高林干脆带着他眼见为实。两人做贼一样蹑手蹑脚地偷溜到主院,从树丛里缓慢冒出半个头,望向对面时,就见窗户半开着,柳弦安正坐在桌边写字,而梁戍则是在旁替他压纸磨墨。“看见没。”高林杵了苦宥一胳膊肘,“也就是你这破房子修得没情调,若是换成红木雕花窗,再种上满院子的婆娑垂柳,这不活脱脱一出待月西厢。”苦宥还是很怀疑,因为怎么王爷和柳二公子都眉头紧锁的,看着并不像是在谈情说爱。高林听他这么说,就也伸长脖子细瞧,两个人的脑袋跟蘑菇似的长在那儿,梁戍道:“进来!”高林笃定:“王爷今日心情不错。”苦宥不解:“……这你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高林在这方面经验丰富,因为换做往常,在“进来”之前,一般还要加一个“滚”字,这回却
没有。苦宥听得无语,站起来道:“那你滚吧,我走。”高林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两位年轻将军一路没有体统地打进前厅,满脸堆笑:“王爷。”“坐在那儿。”梁戍没有理会高林,对苦宥一指板凳,“眼睛最近怎么样?”“眼睛?没事啊。”苦宥道,“就是看军报看久了,偶尔有些晕。”高林心想,这多正常,那密密麻麻的废话,我看我也晕。柳弦安问:“我能替苦统领看看吗?”苦宥点头:“自然,柳二公子尽管看。”柳弦安洗干净手,分开他的眼皮仔细检查,他此前从未替人看过眼疾,金瞳就更少,顶多抱着溜进水榭的野猫对视过一阵,当时惊叹于猫眼的美丽,而苦宥的瞳孔则比猫瞳更加漂亮,像在漫天星砂里滚过的淡金色宝石。苦宥问:“神医,我没事吧?”柳弦安站直身体:“你有事。”苦宥:“……”高林也凑上前,瞄了两眼他的眼珠子,对柳弦安道:“可是阿宥全家人的眼睛都是这样。”“有事的不是金瞳,是金盲症。”柳弦安解释,“我方才已经写好了家书,请大哥来驻军城替苦统领看诊,他除翳的手法极精准,这不是什么大病的,只不过有些考验大夫,倒不必太过担心。”苦宥坐在椅子上,还是不大相信自己有眼疾,但看王爷与高林似乎都对这位柳神医极为信任,心底就也摇摆了,试探着问:“这病最严重会如何?”梁戍答:“会瞎。”苦宥倒吸一口冷气:“别,我这眼睛可不能瞎,我要是瞎了,白福教那些孙子不得转着圈庆祝。”高林问:“他们还在悬赏你?”“不止是我,只要是负责剿灭邪|教,又稍微有些军职在身的,他们都愿意出重金买首级。”提及此事,苦宥的声音也沉下来,“上月刚折了一个兄弟,等我听到消息,带人赶去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杀他的人叫乌蒙云悠,刚满十六岁,在白福教内的地位却已经极高,他从不传教,只杀人,杀那些不愿信服白福教的人。”其余三人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因为在白鹤城时,试图绑架柳弦澈,最后却错绑了柳弦安的白福教弟子,也自称云悠。乌蒙是西南望姓,出过不少赫赫有名的边关猛将,出邪|教杀手却还是头一遭。苦宥道:“他还有个妹妹,叫乌蒙云乐,据说容貌极为美丽端庄,前阵子刚被选为圣女,也是白福佛母的继任者。”美虽不会直接伤人性命,却是一把极好用的工具,人们对美总是天生向往的,若白福佛母是一位美丽的少女,那么她所代表的教派也就会分得一份同样的美丽,反之,假如白福圣母是怀贞城里的牟翠花大婶,开口就要拍着大腿问候你祖宗十八辈,那这个教可能也轮不到朝廷来剿。柳弦安问:“有多美?”苦宥道:“世所罕见的美,我虽未见,但自从乌蒙云乐被推举
出来之后,白福教的信徒数量的确一度暴增。只为见她一面,就愿意倾家荡产徒步跋涉者,不在少数。”“那就从这对兄妹开始查。”梁戍道,“先去将所有与之有关的卷宗都找出来,交给高林去看,你好好休息,最近切忌过度用眼。”高副将:“……”苦宥点点头,又问:“柳二公子,我这眼睛距离发病还有多久?”柳弦安道:“三个月,我大哥接到书信后,若快马加鞭,是完全能来得及的,他的骑术很好。”具体有多好,在外看诊时,一人一马背起药箱,登雪山趟大江都是常事。这么一想,白鹤山庄的子弟,还真都挺辛苦的,全家仅有柳二公子一只吃吃睡睡的米虫,现在就算被骁王殿下强行拎出来动弹,也是躺马车吃点心,怀里还要揣个暖炉,依旧金贵得很。苦宥带着高林去了书房,留下梁戍问:“三个月,是实话吗?”“不算,应当是最长三个月。”柳弦安道,“但是心情轻松了,对病情有益,所以先这么说着,走一步看一步。大哥实在来不及,那我也不是不能试。”“幸亏带着你来了。”梁戍叹了口气,“这种时候,他若是一病,我还真想不出能有何人可接替,这里的军医也是一群废物,竟没早些发现。”“苦统领天生金瞳,有病本就不易察觉,况且他现在的确没有任何症状凸显。”柳弦安收拾好桌子,“我们也要去翻看那些卷宗吗?”“不急于这一时。”梁戍拉着他坐下,“你这两天都没怎么休息好,我让人炖了些鸡汤,先喝一碗,等会我们再出去吃饭。”柳弦安问:“王爷怎么发现我没休息好的?”梁戍面不改色地答:“就硬看。”柳弦安戳穿:“阿宁说的。”梁戍蹲在他身前,将下巴架上膝盖,耍赖道:“你若愿意,也能去收买高林,我没意见。”柳弦安笑着拽住他一缕头发:“那我现在去睡一阵,王爷要一起吗?”梁戍颇有身价地回答:“……这个,本王考虑一下。”考虑的结果,就是硬挤上了房中摆着的单人软塌,一条棉被裹住两个人。白天是睡不安稳的,更何况鸡汤马上就要煨好,所以柳二公子专门对慵懒泡在温泉中的骁王殿下说,今天我马上就要走了,不能多待,王爷也早些回去睡吧,看见山巅上那座很高的宫殿了吗?我专门为你新修的,里面铺满了宝石和香草。骁王殿下却仍不满意,皱着眉头问:“你要去哪里?”问完不等回答,又从池子里“哗啦”站了起来,柳弦安赶紧闭上眼睛,清白了,但又没有完全清白,还是有些想看,于是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结果没把握好力度,睁过头,将自己给睁醒了。他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梁戍将怀里的人抱紧,带着困倦低问:“怎么了?”柳弦安答:“梦醒了。”梁戍笑了一声:“那就继续梦。”柳弦安
却睡不着了,他磨蹭了一会儿,将视线往骁王殿下的衣襟里飘,还伸出一根手指,去够那微微敞开的领口。梁戍没有动,任由对方一点一点抽开自己的衣带。里衣敞开之后,就是赤|裸结实的身体,柳弦安趴起来一些,看得十分认真。被看了一会儿,梁戍觉得自己差不多该醒了,于是做出迷人的深沉表情,伸手勾住他的下巴,问:“看什么呢?”柳弦安回答:“看王爷的肌肉,长得真的好整齐,简直比我大哥画出来的图还要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