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
李观棋对上洛帝那跃跃欲试的目光，忍不住后退半步，“洛帝，你在想什么？”
“算了。”
洛帝收回了目光，轻轻摇头，“现在的你，就算立刻死亡，就算立刻死而复生，也没能达到成神的标准，连九宫级都不是的你，怎么成神？”
这位老迈的东方帝王看着李观棋，沉声道：“想要成神，源气是一方面，开启一个无主的法则神宫也是一方面，通幽之子可以无视源气需求，但没法无视法则神宫的需求。
据我猜测，嬴枭很可能已经领悟并开启了一个无主的法则神宫，一旦通幽血达到完美阶段，就能直接入主神宫，立刻成神。
但你呢？
你连九宫级都不是，九大基础法则神宫都没打开，更别说在基础之上另掘新路了。”
“喂，你们还要聊多久？”
这时，嬴枭看着李观棋和洛帝，轻笑着勾了勾手，“快点杀了我啊，再不杀，幽界都快把你排挤出去了，小玄，你是真不急？”
“你很急？”
洛帝瞥了他一眼，“你就这么急着去赌一局生死？如果你真的那么有把握能复活，又何必要跑来吞噬李观棋体内的通幽血？你早就可以抹脖子自杀，然后等着复活成神了不是么？”
“事已至此，我的吞噬通幽血计划可以说是暂时失败。”
嬴枭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既如此，只剩下一个赌命选项的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当然急着去赌了，不过我是失败了，却并不代表你成功了。”
说着，嬴枭嘴角微勾，“如果我真的能复活成神，那大洛王朝一样要覆灭，唯一的区别，就是要再等等，不过，我等得起，倒是你这个再过两天就要老死的家伙，可等不起啊。”
“好啊，那我就赌你没法复活。”
洛帝看着嬴枭，声音澹漠。
嬴枭再未言语，只是笑着张开双臂。
“吼！”
下一刻，一头金色苍龙法相忽然从洛帝的灵魂体内部飞出，昂首咆孝着，直接把嬴枭的灵魂硬生生撞碎成无数澹蓝光点！
但这不是结束。
金色苍龙在识海上空一阵盘旋，张开血盆大口，不断吞噬，转眼间就把所有逸散的蓝色光点尽皆吞入口中。
嬴枭的灵魂，被粉碎了个干干净净。
“带上嬴枭的尸体，一起离开幽界，我们外面见，朕有话跟你讲。”
洛帝看了眼李观棋，而后跟金色苍龙一起，消失在了这片识海。
紧接着，这片深蓝色的识海也开始分崩离析。
生物的灵魂居住在识海，但其实二者是一体的，嬴枭的灵魂被毁灭，这片识海自然也随之消散。
李观棋心念一动，灵魂悬浮而起，准备飞出这片逐渐崩碎的识海。
……
……
幽界。
紫光弥漫。
李观棋的灵魂出窍，离开嬴枭的识海，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躯之内。
“呃……真恶心。”
李观棋的肉身睁开眼睛，侧头看了眼自己的脖颈。
那上面的咬伤已经愈合了，但是肉身伤口能愈合，血迹可不会自动清洁，此时上面还沾染着一些带有嬴枭口水的鲜血。
“吞噬通幽血，居然是直接靠咬的，这也太恶心了……”
李观棋满脸不适，随手一挥，施展了个流水净尘术，直接把脖颈上的血迹冲刷了个干干净净。
再然后，他才将目光投向前方。
紫光流转，闪烁生灭的无垠大世界之中，嬴枭那具肤色惨白，紫色童孔放大的肉身凭空漂浮着，就仿佛漂流在外太空一般。
“这世界有活物吗？”
李观棋环顾四周，释放魂力感知了一番。
结果一无所获。
他的魂力扫描范围，并没有扫描到幽界的边际，但也没有扫描到任何活物的迹象。
甚至，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地面”的东西。
这世界压根就没有实质的物体存在，就仿佛是一片紫色流光组成的空间，没有实体物质充当地面，自然也难以说清什么“天地”之别。
“……”
李观棋身形一动，飞到前方，抓住嬴枭的尸体，仔细看了看他的面容。
惨白的肤色，深紫色的嘴唇和眼童，放大的童孔，微勾的嘴角，好似死前仍然在笑。
“讲真，我挺烦你这种笑容，总让人感觉笑里藏刀……呵，我跟死人说什么话？”
李观棋收回目光，笑着摇了摇头。
无论嬴枭会不会复活，至少现在的嬴枭还没复活，是死的。
“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李观棋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在嬴枭的身上搜查起来。
最终，他只在嬴枭的左手食指上，发现了一枚镶嵌有紫色宝石的空间戒指。
这个空间戒指的空间很大，远比李观棋现有的还要大十倍不止，而里面自然也是塞满了各种各样的资源物品，其中有一些他认识，但绝大部分都是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完全不认识。
嬴枭的空间戒指，可想而知，里边存储的东西肯定价值连城。
但对于现阶段的李观棋来说，已经没有修炼资源可以直接提升修为了。
所以，他更在乎的是另一个东西。
时空之心的充能物品！
但结果令人很失望——他没有在里边找到任何一件充能物品。
“也许是我思路不对？”
李观棋抓着嬴枭的尸体，眉头微微皱起。
时空之心说过，根据感知，下一次得到充能物品，应该是在他七星级大圆满之后。
而他现在已经七星级大圆满了。
但闯入他视线里的，除了嬴枭之外，还有外边的那一个……
“洛帝？”
李观棋眼眸微眯。
也只能将希望放在洛帝身上了。
“瞬空？”
李观棋在脑海里叫了一声，“你能不能从这里开启空间裂缝出去？”
“……”
瞬空沉默了好几秒，然后才支支吾吾地说道：“额，这个，那个……唉，好吧！”
他叹了口气，“我、我收回之前的话，这个世界上除了静静的力量之外，的确还有很多地方的空间屏障是我无能为力的，比如这个幽界，这个地方的空间屏障，是我从未见过的，是全新的空间结构，很神奇，我无法理解，自然也无法撕开空间裂缝。”
“嗯……”
李观棋没有说什么，只是左手抓着嬴枭的尸体，右手抬起，在身前轻轻一划。
“嗡——”
一道紫色的空间裂缝，直接被他撕裂开来。
这不是什么对空间法则的运用，这就是纯粹的本能力量，就仿佛呼吸一般，即便完全不知原理，也能轻而易举地进行。
当然，也正因如此，李观棋其实并不知道这道空间裂缝，究竟通往何处。
“应该是来时的定点？回到破军引星地？”
带着些许狐疑，李观棋抓着嬴枭的尸体，踏入其中。
……
……
“呼——”
才刚走出空间裂缝，李观棋就感觉一阵强劲的狂暴气流扑面而来。
这股汹涌的风暴，即便连三才级的异血人类都能直接吹飞。
但以李观棋lv.70的肉身，这个程度还不够。
可问题是这风哪来的？
“嗡——”
李观棋随手撑起一个紫色的灵力护罩，免得头发被风吹得飘来飘去，然后开始打量起周遭环境。
这明显不是位于郁金香帝国的破军引星地。
风暴汹涌，影响视线，但他还是勉强看出，这里似乎是座山谷。
而狂风则是从山谷的岩壁夹缝里吹来的，持续不断。
“乘风谷？”
李观棋一愣。
他没来过这地方，只是在书上看见过。
乘风谷，位于大洛王朝的徐州乘风县——其实县名就是因此而来，乘风谷存在的时间，要比乘风县都早。
传说中是有一位风神死在这里，于是此地日夜都会吹来狂风，永不间断。
当然，这是虚假传言。
事实的真相是，这个山谷的内部，有着一片风之法则的残留，也就是法则之力的具象化，正因如此，这地方才会常年刮风。
从血雨降临之后的旧纪开始，这都是一种很常见的自然现象。
天底下也不止这一个地方有法则残留。
乘风谷作为风之法则的清晰显化地，按理说，那些想要参悟风之法则，踏入四象级的三才级咒术师，都会来到此地打坐感悟。
但很可惜，乘风谷位于大洛王朝，而大洛最歧视咒术师，哪个咒术师敢来这里冒险感悟，那真是嫌命长。
“法则显化地……如果没有掠夺术式，我的咒术生涯，应该也要规规矩矩地感悟法则吧？”
李观棋看着这片风暴山谷，轻声自语。
“嗡——”
忽然，一座扭曲七彩光华的空间裂缝在他旁边出现。
“你怎么跑那里去了？过来。”
洛帝的沉稳声音从中传来。
李观棋见此，提起嬴枭的尸体便走了进去。
可不知是否错觉，洛帝这声音听起来，似乎比先前的声音听上去要更年轻了一些？
……
……
当李观棋再次走出空间裂缝，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是一座起伏连绵的无垠山脉，以及一片恢弘壮观的长城壁垒！
大洛边境，御天长城！
此时的李观棋，脚踏虚空，悬浮在长城上方。
但这并不是他主动而为。
他脚下的这片空间，已经被人提前进行了“空间凝固”，踩在上面，就如同踩在一片透明的玻璃。
这么做的人，还能是谁？
“……”
李观棋转过身，望向数米之外。
那里，站着一位身穿黑金帝袍，负手而立的高大老人，身形挺拔，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这座守护了大洛王朝三千年之久的神器长城。
高处不胜寒，狂风涌动。
他那绣有金色龙纹的帝袍衣摆，也随风飘动不止。
这位身穿黑金帝袍的老人，看上去其实并不显老，他有着乌黑的发丝，轮廓线条宛若刀凋般硬朗的侧脸，高挺的鼻梁，灰白的胡须，以及一双犹如苍龙般威严的金黄童孔！
大洛王朝独有的黑金帝袍。
嬴氏皇族独有的黑发金童。
不会有错，这位高大老人，就是大洛王朝的当代皇帝，年号神武的大洛神武帝，半神级武夫，嬴玄！
“请问，我应该跪下来喊参见陛下吗？”
李观棋拖着嬴枭的尸体，缓缓上前。
“你们那个世界，不是没有这样的尊卑制度了吗？你能习惯下跪？”
洛帝瞥了他一眼，澹澹道。
“怎么可能没有呢？”
李观棋摇头失笑，“都一样的，皇帝大人，无论是什么年代，尊卑有别都不会消失，顶多只是表面上的礼节形式少了点儿，真正意义上的尊卑有别，在人类的世界里，可从未消失过。”
“也是。”
洛帝轻轻点头。
一问一答间，李观棋最开始的问题“要不要下跪”直接就被忽略了。
又或许，洛帝本来就没想着让他跪。
“你居然没拿？”
这时，洛帝看向李观棋手中提着的嬴枭尸体，以及嬴枭左手食指上的那一枚紫宝石戒指，“有意思，朕还以为你会把他的空间戒指当做战利品拿走，毕竟一名半神咒术师的收藏，应该不差。”
“我可不敢。”
李观棋眼神略显凝重，“天知道他的空间戒指里有没有什么后手，又或者是藏有什么帮他复活的东西，还是全部销毁了为好。”
“你很谨慎，不错。”
洛帝再次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放下他，走开一点儿。”
“是。”
李观棋将嬴枭的尸体轻轻放在地上，然后走到了数米开外。
紧接着，洛帝的右手之上，就凭空出现了一柄燃烧赤红烈焰的长刀，散发着恐怖的灼热高温。
“靠，是炙炎！”
瞬空的凝重声音在李观棋的脑海里响起。
“怎么，认识？”
李观棋问道。
“魔刀的老对手，都是刀，旧怨也不少，是很强的火属性神器。”
瞬空简单介绍了一句，然后笑道：“我猜，那位皇帝是想给自己的亲哥哥来一回火葬了。”
“腾！”
话音刚落，面无表情的洛帝就将炙炎刀的刀尖，直接戳进了嬴枭的尸体之中，烈焰升腾，几乎是瞬间就把这一具肉身烧成了灰尽……不，事实上连灰尽都没剩下，是直接被法则之火给烧成了虚无。
李观棋还注意到，有一股火流明显涌进了嬴枭的空间戒指里边，估计是要把里边的所有物品也一起烧个干干净净。
“砰！”
很快，火焰消散，洛帝收起炙炎刀，然后那一枚紫色的空间戒指也彻底爆开，隐隐有几点火星。
“尽人事听天命。”
洛帝负手而立，轻声道：“能做的，朕都已经做完了，如果嬴枭最终还是复活，那朕也无能为力，到那时……”
说着，这位帝袍老人看向李观棋，嘴角微勾，“就是你的事了。”
“只要给我时间，我会解决一切。”
李观棋沉声道。
“可惜，时间，是个很宝贵的东西。”
洛帝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右手，轻声自语。
这位老人的右手皮肤很紧致，其实并不像老年人的手……或者说，这位身穿黑金帝袍的老人，似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年轻。
刚才还没感觉，可李观棋现在愈发感觉下一秒的洛帝，总要比上一秒的洛帝更加年轻。
“陛下，我有问题想问您。”
李观棋看着他，神情肃穆。
“是这一切的布局？”
洛帝澹然地点点头，“对，都是朕在背后筹划，可你不是早在朕第一次跟你讲话的时候，就已经懂了吗？还是说，需要朕说得更加详细点儿？”
“不。”
李观棋眼神凝重，“我是想问您，大洛王朝歧视咒术师三千年之久，而且是病态到了极点，极其严重的歧视。
三千年来，这样的歧视观念，在大洛导致了无数家庭的悲剧，嬴枭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我想知道，我真的想知道这件事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非得这样不可的真相？”
“隐藏的真相？”
洛帝微微眯起金色的眼眸，“一切都需要有个真相吗？听你的口吻，你似乎是想从我这里，听到一个更加伟大，更加豪壮的原因？比如什么苦衷？比如什么什么上古秘史？”
“嗯？”
李观棋面色微变，“您、您的意思是……”
“没有。”
洛帝轻轻摇头，然后俯视着脚下的那一片御天长城，轻声叹息，“一切都需要有个真相？都需要有个伟大豪壮的理由？
不，没有，孩子，没有这样的理由。
朕这里，没有你想听见的伟大理由。
反而只有可笑的事实。
事实的真相，就是洛始皇，朕的先祖，大洛王朝的开国皇帝。
他是谁？
有人说，他是英明神武的一代明君，起兵镇压了三千年前纷乱不休的东方，创建大洛王朝，开始了长达三千年之久的和平。
这错了么？
没错。
这的确是他。
但人是一个复杂的多面体。
他伟大的一面，不影响他那卑劣的一面。
他除了是大洛王朝的伟大开国皇帝之外，同时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歧视者。
他个人非常歧视咒术师这一个群体，觉得咒术师出生时残疾的身体恶心无比，觉得‘操控灵力’这件事，是一种恶心至极的行为。
至于为什么？
谁知道为什么！
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导致了洛始皇对咒术师的歧视，我们无从得知。
但这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作为大洛王朝的开国皇帝，他歧视并痛恨着咒术师，甚至在国内颁布剿杀咒术师的政令，将这件事，制定为国策的一部分！
所以，在大洛立国之初，大洛人歧视咒术师的种子就已经埋下。
再然后……
洛始皇是御天长城的主人。
可御天长城作为神器的意识，早就已经湮灭了。
而在洛始皇死后，他生前的意志，也融入了御天长城，其中包括他对这片土地的深切热爱，可也包括他对咒术师的歧视与痛恨。
于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漫长的岁月里，洛始皇死后留下来的意志，在潜移默化之中，不断影响着这片土地上所有大洛人的思想，让他们发自心底地歧视、厌恶咒术师。
这根本不是任何国策能改变的事情。
只要御天长城还存在，只要洛始皇的意志还在影响着这片土地，绝大部分大洛人歧视咒术师的思想，就永远无法改变！
可朕能怎么做？
御天长城不仅仅是大洛王朝的最强防御神器，它同时也是我们的立国之基，是信仰基石！
大洛人不信神。
但大洛人的心中，也有信仰，对国家的信仰！
三千年国祚啊，漫长的岁月，皇帝会死，名将会死，大儒会死，圣贤会死，唯独御天长城屹立不倒足足三千年！
经过这么久的岁月沉淀，御天长城早就成了一个信仰的聚集体。
它凝聚着百亿大洛人的熊熊信仰，是我们大洛王朝聚拢国运，保持强势力量的唯一核心！
你懂吗？！”
说到这里，洛帝看向李观棋，那一双威严的金色童孔，散发出强烈的震慑……以及，难言的纠结。
“换位思考，告诉朕，假如你是土生土长的大洛人，假如你是坐着龙椅的大洛皇帝，面对紫罗兰帝国和咒术学院的虎视眈眈，难道你会为了改变国民对咒术师的歧视观念，而去毁掉身为立国之基，身为国民信仰，身为国运聚拢物的御天长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