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东西玄之又玄,自然是谁也说不准的。
但有一点,她是肯定的——
梦里的那个吴恙说,怪他去得晚了。
确实,倘若他早些赶到,或许她便不必死了。
但是,若她没死,又何来的机会回到现在呢?
那时即便活下去,余生不过也只是与孤独二字作伴罢了,不止是她,梦中的吴恙,不算长的一生似乎也是在征战和孤独中度过的。
或许这便是天意。
上天想给她这么一个改变一切的机会,所以就让她回来了。
这一次,她不会孤独,吴恙也不会了。
许明意缓缓看着四下的景物。
这里是镇国公府,是她前世日思夜想想要回来的家,但她那时清楚地知道自己永远回不去了——并非是因为镇国公府不在了,而是昔日住在这里的人不见了。
但是,现在这里的一切都是完整热闹的。
阳光下,女孩子展开双臂,双腿也伸得直直的,边伸着懒腰,嘴角边微微弯起,心中庆幸至极。
“下完这一局,我可就得回去睡觉了。”
亭中,许昀落下一子,打着哈欠说道。
许明意闻声看过去。
这是二叔院中的园子,她和明时午后过来闲坐讨茶喝,她躺在这躺椅上不觉间睡了去。
明时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此时在亭中和二叔下棋的是蔡姑娘。
“您还缺这点觉睡吗?往后先生若再想找我下棋,可就断没这个机会了。”蔡锦正笑着说道。
许昀抬头看向她:“要走了?”
“是啊,也该走了。”
许昀斟酌着想要再说些什么,只听身后亭外的侄女问道:“蔡姑娘打算去何处?”
蔡锦含笑看着从躺椅上起身走来的女孩子,道:“皇上已经准了我和我母亲妹妹回江南老宅。”
回江南?
许明意飞快地皱了一下眉。
太后大寿已过,看这样子,皇帝是放弃赐婚的念头了。
可为何会这般干脆地放弃了呢?甚至连提都不曾再提上一句,二叔原本准备好的断袖说辞也还没能用得上。
是觉得遗诏之事已了,不需要蔡锦再留在镇国公府了?
还是说,皇帝对他们镇国公府已经另有“安排”,认为无需再多此一举了……
不得不说,这比直接赐婚,来得还要叫人心中不安,因为一时猜不透狗皇帝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
先前泉河行宫调兵,加之此番祖父执意未肯交出许家军的兵权,无需去想,狗皇帝必然是已经气得头冒青烟七魄升天了。
但正如祖父先前所说,无论是什么,皆是躲不掉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可是,蔡锦回江南……
“蔡姑娘不能回去。”许明意直言说道。
生死之事当前,没什么可拐弯抹角的。
此前蔡锦为皇帝所用,单凭这一点,若是对方离开了京城,便必然会被灭口。即便一时会碍于蔡锦是蔡先生之后而顾念一二,但迟早会找机会下手的。
所以,江南回不得,侥幸的念头不可有。
蔡锦有些讶然于她的直接——按说许姑娘根本无需再过问这些,只需将她送出镇国公府,像普通人那样相赠些临别之物,便足表心意了。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蔡姑娘继续留在京城。”
女孩子干脆地提出问题,现下又要给出解决的办法,让蔡锦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她心里有一道底线在。
那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继续住在镇国公府了。
倒不是不想。
相反,她很想一直一直留在这个地方……
但以往她呆在这里,是因为负责充当着双面奸细的角色,对镇国公府尚有些用处在。
但皇帝现在用不着她了,她若再留在镇国公府,只一味寻求庇护的话,这样的关系无疑是不对等的。她无法接受这样的好意,尤其是这好意对镇国公府有害无益。
视线中,眸光清亮的女孩子对她说道:“蔡姑娘可以去云瑶书院——”
蔡锦有些怔怔:“云瑶书院?”
云瑶书院她自然是知道的,那是京城、也是整个大庆唯一的女子私塾。
许姑娘的意思是让她借着去云瑶书院读书的借口,留在京城?
可这个理由是否有些牵强呢?
想她文采斐然,灵气天成,诗画已皆有所成,根本也不需要再去云瑶书院镀这层金啊,若是强行去了,岂不等同欺负同窗,气得小姑娘们纷纷跺脚?
“可以让二叔出面写封信,给云瑶书院的山长,推荐蔡姑娘去书院中教授书画——”许明意讲道。
“教授书画……”
这是要她去做女先生?
第407章 一个问题
蔡锦不禁有些意外,然而一双眼睛却是亮了亮。
若是能够像祖父生前那样,将自己所学授于他人,给这世间带来些微萤烛之光的话,那她乐意之至!
“蔡姑娘乃名儒之后,此番又在修建万福楼中以书画得了皇上褒奖,论起才气与名声,皆是当得起的。”
许明意说着,看向许昀:“且如此一来,也可让咱们先前做的戏显得更完整些。”
这些时日,二叔和蔡锦的关系,在皇帝眼中是偏向亲密的。
如若蔡锦回江南,二叔无动于衷,什么反应都没有,岂不说不过去?
但就此将人娶了,自是不可能的,首先她家中祖父便不会点头,所以二叔便“只能”取了这个折中的法子,以此将人留在京中。
而如此一来,皇帝或还会觉得蔡锦尚有利用价值,且人在京中,众目睽睽之下,动手的可能性便极小了。
她也不能保证当真就万无一失,但这个办法,确实也是现下她能想到的最好的了。
至于将人直接留在镇国公府,那显然是不现实的。
一来没有适当的理由,二来,他们镇国公府接下来的处境,也未必就比蔡姑娘自身来得安稳。
“你这个法子听来倒是颇有几分可取之处。”许昀落了一子,跟侄女慢悠悠地问道:“可你怎么就确定……云瑶书院一定会卖你二叔我这个面子呢?”
看来在侄女心中,他在京城这文坛之中,还是很有几分威望地位的嘛。
蔡锦看了一眼好不容易在侄女面前扬眉吐气的许先生。
许先生为何就自信地认为云瑶书院一定得看在他的面子上呢?
想她蔡家后人的名声,那也是很响亮的嘛。
看着仿佛各有所思的两个人,许明意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选择了将自己为何会想到用这个办法的原因说明——
“二叔怕是忘了,这云瑶书院,当初便是我娘亲出银子建成的。”
书院的山长,算得上是她娘亲生前的好友来着。
之所以让二叔来写这封信,不过是为了有个相衬的名目罢了。
许昀闻言执棋子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旋即,轻咳一声,笑着道:“自是没忘,二叔只当你忘了呢……”
蔡锦也只能笑着道:“……令堂果真所虑深远,心有丘壑,这才真正是世间女子楷模。”
许明意不置可否。
女子楷模吗?
或许是吧。
但据她听父亲说,当初是云瑶书院的山长找到她娘亲,欲同娘亲合计此事,而娘亲话都没听完就痛快地拍板答应了。
所以,这大抵还是银子太多,总要找些地方花一花吧。
“若是蔡姑娘和二叔觉得此法尚算可用的话,宜早不宜晚,二叔明日便写信叫人送去吧。”
许昀没什么意见地点了头。
反正又不用他的人情,写封信而已,举手之劳。
蔡锦则站起身来,向许明意郑重施了一礼。
“多谢许姑娘相帮,蔡锦必铭记于心。”
“不必言谢,这是之前我答应了蔡姑娘的。”
蔡锦笑了笑。
之前许姑娘只是说,她在镇国公府一日,便保她一日性命无忧,可她现在是要离开镇国公府了啊。
所以,还是要谢的。
见许昀又倒了盏茶,她便提议道:“既然许姑娘和先生要喝茶,不然我去厨房做些点心和炸物如何?”
毕竟她也没别的擅长的了,如今唯算厨艺勉强还算拿得出手,可以用来表一表谢意。
许明意轻轻“啊”了一声,道:“改日吧,我还有事需要出门一趟。”
实则蔡姑娘如今的手艺确实也说得过去了,但这种事情怎么说呢,大概是心里有阴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