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皇上,不是我……当真不是我!”孙太妃唇色发白,摇头否认着。
堂外的一些官员亦是神情震惊。
在汤内下毒,正如陛下所言,这孙太妃委实太过大胆……
不过,怎偏偏这么巧,就被侍女失手打翻了呢?
皆是朝中重臣,看待事情时的想法多比寻常人要来得缜密,是以有人不禁在心底暗暗思索着。
此时,太后的声音从堂内传出:“若非是先皇保佑,哀家这条命,今夜恐怕就要交待在这盅梨汤上了。”
先皇保佑?
这是说侍女打翻汤盅,是先皇显灵吗?
此刻就身处这陵庙之中,而太后娘娘彼时又是在抄写经书,这个说法倒也叫人十分容易信服……
“定是先皇在天之灵,护佑着太后娘娘。”
“如此才未曾让这阴毒之计得逞……”
听着身后官员们的声音,庆明帝看着那盅梨汤,问道:“母后,不知是何人验出了这汤内有毒?”
当真是他的父皇在天有灵吗?
还是说,护着母后的另有他人?
毕竟好端端地,不过是打翻梨汤而已,怎会想到要验毒呢?
听得这句发问,燕王微微抿直了嘴角。
现下这种时候,对方的心思竟仍在疑心母后与母后身边之人吗?
面对这般疑心深重之人,且是屁用没有毫无意义的疑心,母后这些年在京中,究竟是如何应对过来的?
“回陛下,是婢子。”
一名绿衣侍女站了出来,语气恭谨地道:“是婢子确认了这汤中之毒为夺心散——这些时日,婢子曾同镇国公府的阿葵姑娘习了些医理,在阿葵姑娘所赠的一册医书里,曾偶然见过此毒。”
站出来的人是施施。
没办法,阿葵不在,只能让她临时顶上了。
虽然时间紧迫,但好在她向来沉稳从容,临时学来的几句话,也能说出叫人信服的气氛来。
庆明帝已认出了她是玉风身边的侍女,此时眼神明暗不定地道:“何为夺心散?”
“回陛下,夺心散此毒,服下之后一至两个时辰之内,便会伤及心脉,使人窒息昏迷,与某些毒性剧烈的蛇毒十分相似,但与蛇毒不同的是——”施施说到此处,微微顿了顿。
庆明帝看向她。
“怎么,有何不可明言之处吗?”
——倒不是。
施施抿了抿唇。
她就是一时忘词儿了而已。
此时稍在脑子里理了理,过上了一遍,遂作出“此毒当真残忍异常,下毒之人太过阴毒”的神态,有些不忍地低声说道:“与蛇毒不同的是,一旦身中此毒,毒发昏迷之后,短短半个时辰内便会要人性命……若太后娘娘当真服下了此毒之后上床歇息,如此深夜,恐怕根本无法被人察觉。”
也就是说,悄无声息间,便会被夺去性命。
“且据婢子所知,此毒伤在肺腑心脉之处,毒发身亡三日之内,除非验尸,否则表面轻易看不出中毒的迹象。只三日之后,会于四肢面部出现红紫色斑点。”施施道:“婢子所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了。”
一旁的郑太医听得心情复杂。
——这还不够多吗?
听着施施并无差错的描述,许明意的思绪也已彻底明朗。
原本她和皎皎还在想,对方即便是要动手,必然也会选择众人离开行宫之后。
却没想到,竟是今晚便迫不及待地下手了。
这是心急吗?
不,恰恰相反——
是因下毒之人明知此毒的特点,所以才会赶在今晚下手,若是晚了几日,待皇帝与燕王再折身赶回时,一旦见得太后遗体,中毒的秘密便要瞒不住了。
早些动手,才更容易蒙混过关。
毒发身亡三日之内,即便是由太医验看,多半都只会定论为突发心疾急症而亡。
若再加上皇帝有心想要遮掩,更是注定不可能会有第二种说法。
上一世的经过,应该大致便是如此。
所以,动手之人下毒的时辰与时机,皆是精心谋划过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郑太医,当真如这侍女所言吗?”庆明帝印证地问道。
郑太医沉吟了一瞬后,道:“回陛下,确是如此。”
实则他对此毒的了解远远没有这侍女多,只是隐隐听过而已,此时给予对方肯定,而非是质疑,实则也是给自己一个台阶——成熟的太医,一般都是自己给自己搭台阶下。
但有一点,他还是知道的:“且据微臣所知,此毒一旦被人服下,世间无药可解。”
“无药可解……”
“这……未免太过狠毒……”
几名礼部的官员纷纷摇头,脸色复杂至极。
许明意清楚地知道,郑太医的话并非夸大其词。
这世间多得是医不好的病,解不了的毒,或是找不到解药或是跑不过时间,人的生命,实则远比自身所以为的要脆弱得多,单是区区风寒便足以夺去许多人的性命。
所谓绝顶的医术,所能够医好的,也只是极少一部分罢了,这也是她学医之后才知道的道理——人力在病痛面前始终是渺小的,也因此,才愈发懂得敬畏。
正是这份敬畏,让她不敢冒险,哪怕当时并不确定任何,却还是选择了将那梨汤打翻。
而事实证明,心存敬畏才是正确的。
太后娘娘今晚一旦饮下了足量的梨汤,面对这夺心散之毒,她多半也是无力回天。
“关于此毒,书上似乎还有一处记载……”
第430章 望大人赐教(久不遇_万赏加更)
这时,施施似乎突然想到了又一关键之处,欲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露出犹豫忐忑之色。
将这细致入微引人入胜的演技看在眼中,许明意觉得不带向来好学的明时来现场长长见识真是可惜了。
庆明帝看向施施:“说吧——”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关于这下毒之事,已经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
然而很快却发现,竟还真有。
施施这才鼓起勇气轻声说道:“制成此毒的毒物中,有两样毒草,似乎只生长在滇州……”
庆明帝脸色变了变。
滇州……
那是湘王的封地。
官员们的眼神中也纷纷掀起异色。
孙太妃本就是湘王生母……
若先前还能将今晚之事解释为后宫旧怨纷争……那么现下,湘王是彻底被扯进来了。
如若不然,如何解释这只有滇州才有的毒,为何会出现在身处深宫之内、从未离开过京城的孙太妃的手中?
“一派胡言!”原本只是面如死灰在听着的孙太妃突然再次激动起来,“……什么滇州才有,你休要信口污蔑攀扯!”
施施并不同她争辩什么。
因为孙太妃越是如此,便越会使人觉得心虚,无需她来多言任何。
此时,迟迟赶来的湘王走进了堂中,面色不安地向皇帝和太后行礼,看到被绑着的孙太妃,他眼神一紧,忙问道:“皇兄……这,这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太妃欲下毒谋害母后。”庆明帝直直地看着他,“而此毒源于滇州——四弟,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这是他三个弟弟中,唯一还算信得过的人,可现下却出了此等事。
“皇兄……这其中必有误会!”湘王从大骇中勉强回神,急忙道:“我母妃她生性纯善,向来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又岂会毒害母后——”
说着,向太后道:“母后,这些年来在宫中,我母妃常伴您左右,她的为人您最清楚不过了!”
太后不置可否地道:“真相究竟如何,还有待查实,但就目前所知,的确是你母妃的嫌疑最大——此事出在她身上,若她能拿出自证清白的证据,哪怕只是线索,自也是好的。可从始至终,她只是一味摇头喊冤,其余半字不肯吐露,如此之下,你让哀家又如何相信她,替她说情呢?”
这汤里有毒——你胡说。
这毒出自滇州——你胡说。
……这究竟要人怎么查下去?
太后满心无奈。
“母妃……”湘王看向孙太妃,眼神急切地道:“您不妨回忆一下事情的经过,仔细想想是否有可疑之人,欲借你之手毒害娘娘!”
孙太妃看着儿子,流着泪无声摇头。
“您好好回忆回忆!”
孙太妃含泪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您若是只称什么都不知道,那这罪名便唯有落在您身上了!”湘王一幅急得头都要掉了的模样。
孙太妃却依旧只是摇头,说不出半句有用的话。
众人心情各异。
“此事事关重大,必须要彻查清楚。”庆明帝开口道:“未查明全部的真相之前,这陵庙于母后而言恐不安全,而如今尚是深夜——二弟,你先带母后回行宫中歇息压惊。”
燕王垂眸应下。
庆明帝又保证道:“二弟放心,朕必会亲自将此事查明,给母后一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