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之所以选在两日之后,是另有缘故在——
“两日后,是乔必应的忌日。”吴恙说道:“按往年习惯,乔家母子必会前去墓前祭祀,我打算跟去看看。”
忌日?
许明意心思微动,微微点头。
若乔必应是假死,与其最亲近的家人身上多半会有线索。
墓前祭奠之时,值得留意之处的确也颇多……
“那两日后咱们一起过去。”许明意说着,忽然又道:“可凤鸣县离京城尚有七八十里远,乔家人若白日前去祭奠,咱们恐怕会赶不及,不如提早一日过去?也好早做准备。”
听她一口一个咱们,吴恙哪里还有半点说不的可能,温声道:“那便明日动身。”
二人又说了些其它。
停下喝茶的间隙,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单手端着茶盏,一举一动赏心悦目的少年,许明意突然想到问了一句:“对了,你此番在京中也呆了不短的时日了,太后寿辰又已过多时,想来宁阳族中应当要催你回去了吧?”
他明面上是定南王世孙,实际上是燕王独子。
无论是哪一重身份,吴家必然都不放心他在京中久留。
湘王出了叛国之事,燕王离京之际又遭刺杀,虽然对外只道是紫星教所为,但紫星教死活不愿替仇家背黑锅,为此连夜赶出了不少艺术作品,愤怒到就差直接站出来跟皇帝开骂了……
就此事的流传程度之广来看,在明眼人眼里,皇帝此番显然是甩锅不成,反被紫星教拿三寸不烂之舌将车都给掀翻了——失败到可以被各大书院拿来当做甩锅的反面教材来警示学子的地步。
总而言之,诸事交杂之下,京中如今的局面并不安稳。
可吴恙从未提过半句要回宁阳的话。
“知道我还有其它要事要办,催倒是不曾催过。”吴恙面不改色地说着。
也就是每隔数日便会收到一封信的地步罢了。
“其它要事?”许明意将信将疑。
她有点不信。
当真……不是因为她吗?
偏偏他的神态里叫人看不出一丝端倪来,颔首道:“十分要紧之事。”
他曾答应过镇国公会护她周全。
而若连陪在身边都做不到,还大言不惭谈什么保护。
他固然知道远在宁阳的祖父心中的担忧,但他亦有自己的分寸在。
镇国公一日不曾平安归来,他便一日不可离开京城。
若当真到了非走不可的地步,那么,他必然也要带她一起走,而断不可能让她独自留在这危机四伏之地。
但这些话半个字都不能讲。
一旦说了,她定是要赶他走的。
这只是他顺从自己的心意,甘愿去做的一件小事罢了,不需要说出来让她心有负担。
恐面前的女孩子再深问,吴恙及时转开了话题:“先前我命人送出去的信,此时必然已经到裘神医手上了,若神医肯帮忙的话,即日从宁阳动身,想来至多只比阿葵晚上五六日便可抵达了。”
宁阳距东元城,比之京城少了近八九百里的路程。
许明意点头。
她相信,神医若收到了信,便一定会帮这个忙的。
……
翌日,许明意一早便出了门。
她借着的是出城上香的借口,祖父出征在外,做孙女的上香祈福再正常不过。
她却也当真是上了香的,京城外的慈灵寺向来香火旺盛。
只是上了香之后,并未回城,而是悄悄带着阿珠往凤鸣县去了。
而为防被人察觉到异样,许明意留了个分身在慈灵寺中,用以混淆视线。
这个“分身”,此时正穿着杏色少女裙衫,手掌扶膝,大喇喇地坐在禅房中的条凳上。
一旁的丫鬟阿梨忍不住频频看去。
以往她就暗中觉得云六叔生得骨骼纤细,不男扮女装可惜了,没想到今日竟当真有幸见识到了。
第482章 坟前之言
阿梨看着那再合身不过的衣裙,忍不住出声道:“云六叔,我想问一下您……”
“别问。”云六打断了小丫鬟的问话。
问就是想死。
将军离京已有很长一段时间,姑娘再不曾让他扮过女装,为此他很是松了口气。
但姑娘也没差遣他办过什么正事,因此他又忍不住有一种无用武之地的失落感。
直到秦五带着那个叫阿葵的暗中出了京,姑娘身边没了更可用之人,今日出门特点了要他一起跟着,且是不穿女装的那种跟着——
他为此很是欣慰,姑娘似乎终于良心发现了,也终于发觉了他的优点与可用之处。
可谁知该来的还是来了,只是晚了一步。
阿梨看着云六紧紧绷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垮塌崩溃的一张脸,不由在心底暗“啧”了一声。
身为男人,能拥有这种合情合理穿女装的机会,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云六叔怎却不知珍惜呢。
且是扮作姑娘这样光彩的事情。
这也就是她没有姑娘身形高挑了,否则这样的好事怎么可能会落到云六叔头上?
而假扮他人这种事,实则是很有讲究的,并非是如云六叔这般换身衣裳即可,这样的模仿是没有灵魂的——想她那日扮作阿葵应付宫中来人,凭借精湛出色的演技,可是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许呢。
甚至有好些有上进心的小丫头拿了点心果子来,专门同她请教。
她本想就此事同云六叔探讨一二,无偿传授些精髓给他来着。
可现下看来,云六叔对此显然并不热衷。
阿梨一贯最擅揣摩他人脸色,也不自讨没趣,抓了把瓜子嗑了起来。
吐瓜子皮的间隙,只道:“您不必担心会被人发现,姑娘说了,您只需按时吃饭歇息即可,若有寺中僧人前来,我来应付便是。”
云六现在什么都不想听,偏过头去不说话。
阿梨这次干脆“啧”出了声。
别说,这样侧过脸去,还真有些像是闹情绪的小媳妇呢。
老天爷赏饭吃啊这分明是。
……
许明意赶到凤鸣县时,正值暮色四合之际。
她早已换了男装,去了同吴恙事先约定好的客栈,见他还未到,便带着阿珠在附近随意逛了逛。
此处正是县上最热闹的地段,主仆二人随意溜达了一圈儿,许明意在一家卖折扇的摊子前停了下来。
正认真挑选时,忽觉有人从身后轻轻在她头顶拍了一下。
她无需看也知是谁。
回过头去,果见吴恙站在她身后,正含笑看着她。
许明意从身前的纸包里摸出两颗糖炒栗子,朝他递过去:“刚炒出来的,还热着。”
吴恙看过去,两颗表皮油亮的圆圆栗子静静躺在女孩子白皙的手掌间。
他伸手接过,温温热热的。
栗子是,她的手掌也是。
“还没用晚饭吧?”他握着栗子,向女孩子问道。
“自是等着你呢。”
“那便走吧。”吴恙眼中有淡淡笑意,转身道:“觅食去。”
许明意抱着一包栗子跟上去。
二人皆是头一回来这凤鸣县,但有小七在,寻人随意打听了一番,便很快罗列出了几个好吃的去处。
到底是出来办事的,二人也没往那些酒楼跑,挑了一家面馆,吃了两碗阳春面,并几碟小菜,倒也味道颇佳。
从面馆出来时,夜色初在天地间晕染开,四下仍有些热闹景象。
吴恙问她:“可要再逛一逛?”
“不了,明日还要办事,且早些回客栈歇息罢。”
吴恙便点头,二人不急不慢地走回了客栈。
为方便照应,二人的客房是相邻的两间。
洗漱沐浴罢,在外走动了一整日的许明意很快便睡了去。
隔壁房中也熄了灯,少年枕着手臂,嘴角隐隐有笑意在。
想到她便在隔壁,此时或已经安睡,他便觉得胸口有无法言说的欢喜愉悦在不断滋生,偏又矛盾地感到心中静谧安定。
沉沉昏暗中,少年闭上眼睛,俊逸的面孔之上却笑意仍在。
次日,许明意和往常一般时辰起了身。
穿衣洗漱后,正捧着一杯温水喝时,只听得有叩门声响起。
阿珠上前开门,入目便是小七那张大大的笑脸:“许公子可是收拾妥当了?我家公子在堂下等着许公子,想邀许公子一同去早市转转呢。”
早市?
许明意放下茶盏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