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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事 第4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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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一家之主,他肩上是整个夏家的存亡,他从来都别无选择。

夏廷贞双眸泛红,声音定定:“我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夏家!”

“为了谁的夏家?我的儿子没了,女儿没了,这还是家吗!你为的从来都是你自己罢了!”薛氏又哭又笑:“可惜啊,你的夏家也要保不住了,你谋算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说着,忽然向前走去:“不然咱们去找晗儿吧?老爷,那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难道不想他吗?既是生不能再做一家人,那不如便一同下去团聚好了……”

她说话间,已近要来至夏廷贞面前,宽大衣袖遮掩下的左手中,突然现出了一把锋利的剪刀,冲着夏廷贞身前便刺去!

“父亲当心!”

夏暄惊声道,边快步上前要阻拦。

夏廷贞皱着眉侧身躲开,守在一旁的贴身随从眼疾手快,闪身上前将薛氏拦下。

薛氏一刺未能得手,愈发疯狂起来,拼力推开那随从便要再扑上前去。

随从为躲避薛氏手中的剪刀,略一侧身间,薛氏扑了个空,脚下一个不稳,猛地扑倒在地,头脸重重地磕在了石阶上,手中的红绳剪刀飞了出去。

夏暄连忙上前蹲身将人扶起,待见得薛氏满头满脸是血的模样,登时大惊失色,声音都打起颤来:“母亲……”

这一年的光景,薛氏败下的不仅是神智,更有身体。

她浑身瘦得几乎只剩下了一把骨头,此时摔到了头,便几乎要站不起来。

但她好似察觉不到疼一般,挣开长子的搀扶,艰难地挪动着身子,伸手又要去拿那把剪刀。

口中仍颤颤喃喃着道:“……我们去找晗儿团聚……老爷都忘了吗,晗儿幼时,你也是曾是将他扛在肩上,抱着他认字的啊……可自从皇帝登基后,你就一日日地变了……你眼里只剩下了那些争权夺势之事,一颗心都被熏得冷了烂了……”

说着,声音里已显出悲凄来:“当初就不该进京的……不该卷进这些事非争夺中来……”

薛氏眼前一片猩红,眼看着就要触及到那把剪刀时,夏廷贞缓缓弯下身,捡了起来。

“玉娘,你可知已经晚了。”

这条路从一开始便没有回头的可能。

即便只剩他一人,也还是要往前走。

玉娘……

玉娘……

听得这声熟悉而陌生的称呼,薛氏眼中陡然涌出大颗的泪水,冲去了癫狂之色,她奋力地抬起头,支起上半身,紧紧盯着他:“不,还不晚!老爷,我不怪你了,也不恨你了……我们现在就去见晗儿!我当真想极他了,每一日都在想,咱们现下就去可好?!”

夏廷贞微微转头,看向随从,声音低而缓慢:“让她走得痛快些……少受些痛苦。”

“是。”

第571章 招认

“父亲!不……”夏暄面色血色尽除,不可置信地摇着头。

这是他的亲生母亲,是父亲同甘共苦的发妻,父亲怎么能……

“你母亲对外称病已久,实则是患了疯病。”夏廷贞的语气像是叙述,更像是交待:“自你二弟被定罪后,这疯病便生下了——私下命人缢杀吕氏,正是因此。今日得知事情败露,病情尤甚,已是彻底疯癫,闯至此处欲伤我性命未成,遂自裁而亡。”

话末,看向长子,道:“只需将此经过如实告知官府来人即可。”

“……”夏暄还欲摇头,然而对上那双眼睛时,整个人却僵住了,浑身血液好似于无尽寒意中被悉数凝固。

夏廷贞依旧在看着他,一字字凝声道:“只要有我在一日,夏家便不可能会倒下!”

听着这近乎已成执念般的语气,余光里得见母亲的方向有猩红鲜血迸洒,夏暄浑身战栗,张了张嘴,应了声几乎连自己都听不清的:“是……”

有父亲在,夏家便不会倒……

而如今没了二弟,父亲拥有的,便迟早都是他的!

他试图这样劝着自己,可心中的翻涌到底盖过了这一切。

想当初母亲生下二弟时,他已经是到了有记忆的年纪,他清清楚楚地记着,随着二弟渐渐长大,父亲和母亲对二弟的偏爱也日渐明显。

分明他才是嫡长子,可夺走了所有目光的人却是二弟。

二弟未出事前,便是连家中扫地的粗仆都知道,二弟才是父亲悉心培养的继承人,日后夏家的一切都是要交到二弟手中的……

对此,他当然是嫉妒且不甘的。

甚至在二弟刚出事时,他脑海中第一个想法便是……终于再没人跟他抢了!

他觉得很畅快——看似处处无可挑剔的二弟,成了被人唾弃的不堪之人,成了家中最大的耻辱。

可这种感受却并未能持续太久。

被冲昏了头脑的兴奋褪去之后,他有的只是深不见底的恐惧。

父亲待二弟如此疼爱如此看重,尚且能做到这般地步……

而紧接着,便是四妹。

现下甚至就连母亲也……

他之所以为此恐惧,只因他能清清楚楚地察觉到,父亲这么做的缘故同大义灭亲全无干系,正如母亲方才所言,若父亲在意的当真是大义二字,加以约束之下二弟根本不会走上那条路……

从始至终,父亲所图……单单就只有利益二字。

“至于当初动手的那两个婆子,大可交给衙门处置,她们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夏廷贞最后吩咐道:“若她们不知道,便提醒两句——”

夏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应下的。

余光所至皆是血腥之色,他双腿打着颤跪了下去。

薛氏气息未绝,削瘦的身体仍旧在微微起伏着,瞳孔散开的眼睛睁得极大。

夏暄想哭,满心寒意裹挟之下,却根本掉不出半滴眼泪。

或许母亲说得对……

他们当初根本不该进京,寻常的日子里或也有兄弟间斗气不满,家中琐事缠身,甚至是为生计所扰,可怎也不至于走到今时今日这般地步!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父亲的欲壑难填!

最后看了发妻一眼,夏廷贞缓缓转身,一步步踏上石阶,手中始终紧紧握着那把剪刀,往书房内而去。

他的背影笔直,双眸泛红却毫无动摇。

只要他不倒下,夏家便不会倒下——

是,当下这么多人要他死,连皇帝那个蠢货也要他死……

但只要他能扭转局面,掌控住真正的大权,那么,这一切都将不足为惧!

没人能替他决定生死!

……

死了。

又是自尽。

公堂之上,纪栋听着官差带回的消息,心中竟没有一丝意外和起伏。

他已叫人印证过了,夏家夫人薛氏的确许久不曾在人前出现过了,但疯病一说,却不知真假。

而人都没了,真真假假,也不重要了。

此时堂内的那两名婆子已经招认了缢杀吕氏之事,不忘点明此事当初乃是受夫人薛氏之命,府中其余人对此并不知情。

不知情……

纪栋点了点头。

既是如此,那他稍作梳理一番,也便可结案了。

至于其它的,他虽无权再多作过问,但料想明御史那边定又有新的折子要写了——

那位首辅大人纵然再不知情,却也有一个失察的责任在。

不消去想,明日早朝,借此事发挥之下,必然又是一场针对夏廷贞的围剿啊……

哦,不对,皇上不见得一定会上早朝。

想到这,纪大人不由想叹气。

皇上想丢下政事不管便可丢下,想不上早朝便不上早朝,而他却要为了谢家江山每日累死累活,这公平吗?

不仅是不公平,甚至还极容易叫人觉得这个皇帝根本不值得臣子们如此卖命——不过他并没有这种想法。

纪大人眼中的值不值得,完全取决于俸禄能否按时发。

忠于俸禄的平平无奇打工人罢了。

两名婆子画了押,正要被带下去时,隔间里刚清醒过来没多久的吕家太太跑了出来。

与此同时,有药碗碎裂的声音传出。

“啪!”

师爷悄悄看了自家大人一眼。

他听到了……

毋庸置疑,那是大人心碎的声音。

“你们怎么能!”吕家太太扑上前,伸手便要去掐其中一名婆子的脖子,口中撕心裂肺般反复质问:“你们怎么能!”

衙役忙上前将人拉开。

堂外聚集着的百姓或是咒骂夏家,或是留下一声叹息。

许明意从阿梨口中听罢此事,亦只是听一听,而并无意深究其它。

这件事情,背后不是他们许家的安排,也非吴家授意。

但究竟是谁,也并不重要,夏廷贞得罪过的人,欠过的债,怕是比天目身上的毛还多。

而他们许家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了,这些琐碎事非已无必要分神理会,只当看戏便罢。

翌日,果不其然,薛氏之事便被拟作奏折呈到了御前。

此事纵然非夏廷贞主使,但要完全脱清关系也不可能,纵容失察等私德上的过错无可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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