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祈允灏先去宫里接医正,见琉璃尚未醒来,便就自己吩咐桔梗儿去半瓶胡同接徐原。
恰巧靳宣也听徐原说了昨日之事,桔梗儿去接的时候,靳宣便随同他一道进府来了。琉璃为了方便他们出入以及往半瓶胡同送菜,早已让范云把东边这里的角门撤换上了自己人,若是桔梗儿带他们进来,对外便称是为琉璃私下采买的。
琉璃起来的时候他们堪堪到,一碗茶工夫,祈允灏也已经带着医正回府来了。琉璃先问医正:“大人可听说过幽泉之毒?”
医正来时祈允灏没吐露半个字,只称琉璃稍有不适,特请他前来诊脉。听得她这么问,医正便细细观察起她的气色来,以为她中了此毒。琉璃忙道:“我没有中毒,大人不必费心了。不瞒大人说,今儿让将军把你请过来,乃是打听这幽泉之事,医正对这毒药知之几分,还请明示。”
医正看了眼祈允灏,又看了眼在座的徐原靳宣,只见个个神色凝重,便也不由得慎重起来,说道:“下官只知幽泉之毒传说产自西域,其性极为独特,有些人服之终生查不出来,有些人却会在数年之后突然毒身亡,下官年青时曾在老师处听说过一回,却后来从医这几十年从未曾亲眼见过,想来这也只是个传说而已,究竟有没有此物,作不得真。”
琉璃点头,“那么不知大人觉得圣上身中之毒乃是何毒所致?”
医正捋须沉吟半刻,忽然间抬起眼,目露精光冲琉璃望来。
琉璃镇定如初,也定定与他对视。
“夫人的意思是说,圣上身中之毒正是幽泉?”他腾地站起身,情急之下也忘了礼数,手指指向琉璃。
琉璃站起来,“我不擅医术,究竟是不是,还须大人评判。我这里有位前辈乃是见过幽泉的,大人有疑问不妨问问他。”她指着徐原,“这是我表叔,姓徐。”
徐原站起来,冲医正拱了拱手,“幽泉的药效在于破坏血质,损伤脏肺,敢问大人圣上如今血象如何?”
行医者遇上疑难,便如从文者遇到良师,医正听说徐原知悉幽泉药性,神情已经十分之凝重了,当下忙道:“诚如先生所说,在下于十年前便觉圣上血象已然变质受损,当时看模样极似被小量砒霜长期侵蚀,故而以换血之法替其洗过一回经脉,按说身中砒霜之毒的话用此法治疗很是有效,而圣上经治之后却收效甚微,在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徐原点头:“幽泉之毒的症状的确极似身中砒霜,但它的药效后劲却比砒霜强劲十倍还不止。要不然,世上也不会轻易找不到它的踪迹了。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地方可以验证出来,那就是患者的耳后会隐隐呈青紫色。”
医正忙道:“可是两边皆有,先如指甲盖大小,而后随时间一长,范围便也随之扩大的青紫印痕?”
徐原点头:“的确会随时间拉长而变大。”
医正沉吸了一口气,重重点起头来,“如先生所说,那圣上所中之毒,就果真是幽泉无疑了!”说完他忽然又凝视着徐原道:“那么既然先生知晓此毒,不知道是否也知道解药在何处?圣上如今虽然药石无医,但是如果能有解药,也能再撑得一两个月!至少也能保证可以开口言!”
事情到了眼下地步,忽如柳暗花明,他也顾不得言语顾忌了。
徐原看了眼祈允灏,祈允灏站出来,说道:“我这里倒是有一味药,但是却不能确定可否解除圣上之毒,今日特地把你接来,就是为了验证此事。你可有办法在不让圣上担何何风险的情况下,验出这药是否是解药来?”
医正想了想,捋须道:“要试解药,又不伤圣上肌体,若有人同时也中了这毒那便好办。”
徐原靳宣面面相觑,同声道:“如今手头又无幽泉之毒,如何才能让人同中此毒?”
医正道:“圣上被剧毒侵害数十年,如今血液变质,也早就已含剧毒,无论谁饮下这血,不必等上几十年也能立即病,我们只要将圣上新呕出的血让猫狗服下,而后再趁它毒之时喂给它解药,看看有无效力便知。”
“此计甚妙!”
琉璃点头,“只是如何才能把猫狗带到乾清宫去?”
祈允灏想了一下,说道:“皇后的人如今也守在宫里,咱们即使带进去也未必有机会验得成。还是把血带回府来喂比较妥当。——我这就进宫,医正且留在此地,懿贞你吩咐范云捉几只猫来,我很快回来。”
嘱咐完毕他便已出了门去,琉璃这里自然把范云叫过来交代不提。
梅氏在荣熙堂听得香英说祈允灏一大早把医正带回来,然后又行色匆匆出了门去,心下也很是疑惑,“难不成那小贱人真的病了?”这不是不可能的事,女人月子里本就容易落毛病,近来朝庆堂又时不时传出丫头们下人们吆喝的声音,想必是她又想出什么花样了,这么着过来,一时不慎有个什么也是正常的。
香英沉吟了会儿,却蹙眉道:“奴婢看着又不大像。早上奴婢经过二门的时候遇见他们的管事范云,范云正指挥着吕科往院子里搬纸笔,如果大奶奶病了,整个朝庆堂早就慌成团了,范云哪里还会那么轻松,亲自出来让人搬这些?”
“那若不是病了,又是什么呢?”梅氏放下参汤,疑惑地道。
朝庆堂的院子防她防得跟胡虏一样,别说进去看究竟,就是往墙头下站站听听也不可能。她说让香英去盯着长房,不过也就是趁他们出院门的时候,从他们的言行上捕捉到些蛛丝蚂迹罢了。
“对了,”她忽然扭过身子,望着香英道:“木兰不是也住在东跨院吗?你让她没事往朝庆堂后院门处多走走,看看能不能瞅出点什么端倪。让她机灵点儿,别在这当口跟长房的人起磨擦。”
香英点头,躬身去了。
祈允灏果然很快抱着一罐子腥臭的血回府了。琉璃闻见这味儿便忍不住呕吐起来。祈允灏让铃兰将她扶了回房,便就着手验药。先让范云捉住只猫将血灌了一小碗下去,猫一开始无事,约摸小半个时辰,它便开始抽搐起来,喉咙里出嚎叫的声音,挣扎了一会儿然后倒在地下,口鼻间也流出血来。
徐原连忙拿了两颗曼陀罗拿水化开,灌到猫喉里。又等了片刻,猫儿的双眼不再那么迟钝,渐渐有神彩了,再过了半刻,喉咙里的声音也清亮了不少。范云将它捉起来,试着让它站立,它踉跄了两步,最后居然也还是站稳了!
“太好了!”
在场每个人都激动起来。祈允灏按压住内心冲动,将剩下几只猫又依次试过了一遍,果然解药入口之后它们就无一例外地站了起来,然后不到半个时辰,就又都能走动了!
“此药确实就是幽泉的解药无疑!”医正兴奋地下着结论。他站起来冲祈允灏道:“大将军,还是速速把药送进宫让圣上服下吧!圣上早日醒来,是你我之福,也是苍生社稷之福啊!”
祈允灏望着皇宫方向皱紧眉道:“眼下不行,乾清宫里除了我们把守,还有皇后亲兵,有他们在,无论什么药都到不了圣上口里。到了眼下这刻,他们既不能在我们眼皮下谋害圣上,却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救醒他。要给圣上服药,只能等到他们交接班的时候。”
“那他们什么时候交接?”
琉璃听说已然证实曼陀罗就是幽泉的克星,这时候也回来了。
祈允灏道:“交接每日都有,可是只有每隔三日的夜里,他们才会有一次大的交接,那个时候我们有一点时间可以引开他们注意,将药送到圣上口中。”
“明日夜里?”
琉璃惆怅了,眼下既已找到解决之法,这种等待每多一秒都是煎熬。又如何让人熬过这一日一夜?
祈允灏点点头,“这不是小事,圣上醒后的事情我们还要先安排好,要不然有可能在他醒后皇后还会被逼急了突下杀手。我们不光是要解毒,更要把后路都铺设好,只有这样才不会乱了阵脚让人有机可趁。——我先送医正回去,懿贞你先把药收好,范云先送二位师叔回去。这几日恐怕会有些乱子,那宅子住得有些久了恐被人盯上,你们先回去收拾收拾,然后我再让人把你们转移到别处去。”
徐原靳宣点头,张了张嘴也叹了口气道:“你凡事也要当心。”
祈允灏点头,又嘱咐了李行几句,而后就送医正出门去。
琉璃这里自是将曼陀罗妥帖收好,然后回房躺下,只装作无事那般逗弄起小嘟噜,然而心里跳得跟揣了只兔子般,身边跟得她久的几个心腹从旁呆了会儿,也看了出来。但是因为这件事她从头到尾没让她们知道,所以她们也不得其解罢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