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当时我身后有人。”苏起抬头,微笑道,“水砸,我没生你的气。真的。你也别再跟我道歉啦,你没有错。”
她望着他,眼睛清澈,仿佛被刚才的暴雨冲洗过。
梁水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对,一口气仍是憋在胸口。
梁水将手搭在栏杆上,捂了一下眼睛。
好像有哪儿不太一样,可他想不明白——
如果是以前,像曾经的打打闹闹发脾气,他会嘻嘻哈哈逗她两下,就好了。
但这次不知为何,他没了那份轻松的心情。或许怪这该死的下雨天。他的心布满阴云,潮湿而又沉闷。
一见到她,他心里就格外难受,难受得他无法像以往那样轻松地去哄她消气。
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心里憋闷地慌,忽说:“我保证,以后绝对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这话出口,苏起心头一震,又忽然间释然。
是啊,他是水砸啊。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在保护她啊。
就像刚才,他也尽力了,甚至做得很好了。
而她呢,因喜欢而不客观,因不客观而误会,差点儿蒙蔽。
她不喜欢总和他生闷气,她更喜欢曾经快乐大方的七七。
她站在雨后清新的空气里,忽然醒悟,她的喜欢很自私,把他们之间的相处弄得无限复杂。
一缕稀薄的阳光从云层的缝隙里漏出来,灿灿地在教学楼上画了条金线。
苏起大方落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水砸,真的没事了。我们和好吧。”
她冲他笑了。真心的。
她还是想和水砸做朋友的,从小到大到以后,到一辈子,很好很好最好最好的朋友。
嗯,我以后不想喜欢你了。
这样就能回到从前了吧。
第46章 我的声音,你会听到(1)
玫瑰花,丘比特,一箭穿心,小天使,i love u……苏起随手翻着货架上的十字绣图案。
最近年级里很流行这个,她陪林声来挑。
离下午上课还有段时间,精品店里不少女生来往穿梭。
苏起拿起两个小屁孩亲嘴的图案:“这个?”
林声立即摆手,都结巴了:“哎呀太,太,太不行了。”
苏起哈哈大笑,又找了个英文字母“love u”,字母上勾着花边绿叶:“这个总行了吧?”
林声捧着看了一会儿,仍是觉得太露,说:“先留着,我再找找看有没有更好的。”
苏起不管她了,转身去看明星贴纸货架。最近店里新上了一批刘亦菲的贴纸,有很多《仙剑奇侠传》和《神雕侠侣》的造型,真好看呀,跟仙女儿一样。
但她只看不买,她得留着钱买漂亮本子,店里各种本子设计赏心悦目,害她总是忍不住掏钱,弄得荷包空空。可给王衣衣写信哪里需要那么多纸呢,买了还来不及用,下一批漂亮本子又上市了。
苏起又看中了两个,在理智和情感中挣扎之时,林声唤她:“七七,我选好了。”
她选了个很简单的图案,白底红心,绣好之后可以做钥匙扣。
苏起觉得大方简洁,表白正好。
但林声还是拿了刚才苏起选的那个。
“你买两个干什么?”
“这个绣了送给你呀,你喜欢吗?”
“不用啦。”苏起拦住她,“我有足球小将和犬夜叉的钥匙扣呢。”
“好吧。”林声说,“你不买吗?你也可以绣了表白呀?”
苏起想了一秒,说:“我决定不喜欢他了。”
“啊?为什么?”
她耸耸肩,无所谓的样子:“他不喜欢我呀。”
“好吧。你别难过。”
“我现在不难过了。”苏起说。
“可是,喜欢不喜欢,是可以决定的?”
“不能。”苏起又想了想,说,“好吧。我理智上不喜欢了,可情感上,”她耸耸肩,承认了,“还是喜欢的。但我可以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我现在有好多别的事情可以做呀,伽利略牛顿孟德尔门捷列夫就够我想的了。反正,以后总有一天,会慢慢放下的。”
林声感叹:“我好佩服你。”
“啊?为什么?”
“我不行。我脑子里会总想。”
“主要是每天都要面对他,太影响了。”
“那也是。”
林声去结账,苏起跑去那两个本子面前继续纠结,旁边两个女生小声说着话,
“哇,刚那个就是林声,真的好漂亮哦。”
“漂亮有什么用,听说思想很肮脏,有人看见她在画室画的画,女的衣服都只穿半截,很下流。”
“我也听说她不检点,跟人开过房呢——”
“再乱说我就撕烂你们的嘴巴。”苏起冷不丁道。
那两个女生惊讶地看过来,见苏起表情很凶,以为她是太妹,没吭声。
苏起拿起本子要走,还不解气,道:“说人坏话的丑八怪!”
高中真烦。她想。总是有小圈子抱团讲别人坏话。
……
一中门口,离上课还有段时间。学生们三三两两或在校外店铺流连,或正往校园里走。
校外沿着院墙一排枫树,树下是学校的自行车停放处。
梁水坐在车上,单脚蹬地,另一脚踩着踏板,无意识地拿钥匙一下下地敲着车龙头。
咚——咚——咚——
他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放空,只是拿钥匙敲着铁皮。
咚——咚——咚——
路子灏抓脑袋:“水砸,我买个木鱼给你?”
“……”梁水回过神来,不敲了,把钥匙塞进兜里。
他表现得太过安静,居然没回怼,路子灏瞧出端倪:“你有心事?”
李枫然正坐在车上看琴谱,抬起头来。
梁水稍微调整了下坐姿,张口:“我问你们——”
两个朋友看着他。
“……”梁水说,“没什么。”
李枫然低下头继续看琴谱,路子灏很惊悚:“你不是我认识的水砸。”他抓住他的肩膀摇晃:“你到底是谁!”
梁水拨开他,叹了口气,抓抓脑袋,一咬牙,忽问:“怎么才叫喜欢一个人?”
李枫然抬起头来。
路子灏叫:“你喜欢谁了?!”
“没有!”梁水条件反射地说,“我只是……”他眼神躲闪,又掏出钥匙敲车龙头了,“好奇。随口一说。”
这一问,两人都沉默了少许。路子灏摊手,表示无力解决。
秋风吹着梧桐树枫树窸窸窣窣,三个少年坐在单车上相对无言。
李枫然忽说:“一见到她就很开心,见不到她的时候总是想见到,应该就是喜欢吧。”
梁水不同意,皱了眉:“可好朋友之间也会这样。”
“不一样。”李枫然说,“好朋友只会在见到的时候很开心,不会在见不到的时候总想见。”
路子灏赞同:“比方说我跟你,水砸,我要是一两天不见你呢,我不会想你。”
梁水歪头思忖半刻,又挪了下坐姿,很困惑地继续求解:“那你说的想,又是哪种想呢?”
“就是别人不提,周围都是陌生人,没有任何人提起,你都会忽然想起她。喜欢的话,想见面会想得心会疼。”李枫然说,“她开心,你跟着开心;她难过,你跟着心疼。喜欢,会疼。”
梁水怔了怔,不说话了,蹙着眉不知在想什么。眼前忽然浮现那天在操场上的情形,那一刻的感觉此刻还很清晰。
喜欢,会疼?
所以他帮助林声帮助其他朋友的时候,只是关心,并不会疼。
李枫然看了他一会儿,低下头继续看琴谱,却一时忘了自己看到哪儿了。仿佛谱子已经乱了,接不上了。
三人又陷入沉默。
这时,几个学生经过,笑嘻嘻地喊了声:“路小号!”
路子灏匆匆瞥他们一眼,表情尴尬而羞辱。
那几人还在笑呢,一撞见梁水冷飕飕的眼神,收了笑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