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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城生长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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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流体守卫在空中剧烈地扭曲。

塔砂在法术起效后蓦然松爪,下坠的速度还太慢,她一拍翅膀加速,险险躲过了疯狂挣扎的天花板。地下水道上空变成一片比刚才还险恶的战场,无数触手疯般抽搐,足以让上方变成一个按了加速档的绞肉机。

这光景宛如酸液追上士兵头颅中那一小团分体的模样,只是规模更大,反应更强,所用的时间更久。流体守卫没有声器官,看着它这副模样却好似能听见巨兽的嘶吼。裂解符文闪耀着的刺目光辉,攻城略地,从最核心生长到每一根触手上,仿佛寒冷天气的霜花在叶片上蜿蜒。

流体守卫的疯狂在几分钟内到达了高峰,所有人都趴伏在地上,任何高度超过一米的东西都难逃被殃及鱼池的命运。那软体生物再也不隐蔽了,如同一个坏掉的霓虹灯聚合体,来自环境却位置完全不对的无数色彩在上空一波一波闪过,扭曲成让人恶心的形态。现在的流体守卫活像只巨型毛毛虫,色彩鲜丽,躯体肥厚,徒劳地扭动着,想要逃避小小寄生蜂的控制。

无论它怎么甩动,银白符文的蔓延都势不可挡,像水流无声无息地流向低洼处。

最后一根触手尖端也覆盖上了符文,流体守卫身上的刺青落下了最后一笔,如今它们看起来如此融洽,符文浑然天成,仿佛一开始就生长在软体之上。此前布鲁诺释放的光亮术已经到了施法时间,上头的场面反而变得美观起来。

高高的天花板上,灯笼藤的微光不足以将巨型蠕虫的身姿照亮,于是人们抬头看去,只能看见符文的闪光。它们星星点点,彼此呼应,天花板变成了一片星空。士兵们呆呆地张着嘴,为人间地狱一秒钟变成天堂惊奇。塔砂的夜视能力没给她享受美化滤镜的机会,她不由得产生了奇怪的联想,或许人们看不清夜空也是好事,谁知道“星星”旁边长着什么东西呢?

“星空”静止了。

流体守卫的垂死挣扎终究没给它带来一线生机,它越挣扎,符文刺得越深,终于侵入了软体的每一个层次。缠斗花费了数百年,符文就位用去了十多分钟,而它生效所花费的时间,不过短短一秒。

哗啦!

地上的人们匆匆低下头,天花板蓦然坍塌,地下水道内下起一场倾盆大雨。流体守卫在最后的时刻褪去了全部色彩,变成一汪无色、无害的液体。裂解符文功成身退,纹路逸散,光辉不再,与崩解的流体符文融为一体。这对争斗不休的宿敌在分出胜负后握手言和,对着地面兜头浇下,与地下河的其他部分融为一体。

它们消失的瞬间,塔砂感觉到了风。

气流从上空传来,不是向下吹,而是向上吸。人们湿漉漉的头被风拉扯起来,旗子般晃荡,塔砂抬起头,双眼大睁,眼珠在瞬膜的保护下看清了风中景象。

天花板空了。

头顶上出现了一个黑黢黢的大洞,直径大概三四米,深不见底。通往底下的洞总是黑黢黢,但通往上方的深洞总与外界的光线相连,黑黢黢的天顶?真让人怀疑这里到底有多深。

或许用正常思路去考虑这个,本来就是个错误。

这不科学,但这很魔法。大洞开启后的大风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大幅度气流流动便静止了,似乎内外气压差已经趋向平缓。最先站起来的反而是法师,他们步伐不稳地站直了,努力伸长脖子,往洞中望去。

“那一边应该就是法师塔。”格洛瑞亚激动地说。

“老天,我居然能见到一个真正的法师塔。”鲁道夫感叹道,“可惜埃德温没来,这次冒险肯定能成为他的新小说题材。”

“白塔法师未能完成的壮举……”布鲁诺喃喃自语。

“一个完整的、古代法师的法师塔!”米兰达的语调难掩兴奋。

这群法师一脸情难自己,像一群考古学家面对一个未掘的古墓,对其中的诅咒和机关毫不在意,俨然一副想长出翅膀飞上去的模样。

“你们的魔力还剩多少?”真长了翅膀的塔砂说。

所有法师都拉下了脸,仿佛一群青少年的夏令营计划被家长用天气预报扫兴。

“我们得修整一会儿。”他们说,“休息几小时。”

“不能远路返回,明天再来吗?”塔砂说。

“不行,这种被拆开的法师塔通道很不稳定。”格洛瑞亚指指头顶上的洞,“用法术加固一下,五六个小时内万无一失,但半天一天绝对不行。”

“如果它消失了,我们当中没人能再一次开启,那些法术已经失传了。”布鲁诺叹了口气。

“这是埃瑞安最后一个古代法师塔!”黑袍法师表达得更激烈一点,“比起错过它,我宁可死在里面!”

“没人要死。”塔砂叹气,“多洛莉丝呢?”

脸色跟死人差不多的死灵法师摇了摇头,“给我两小时。”她简短地说,从口袋里掏出一些形状可疑的东西,放进嘴里咔嚓咔嚓嚼碎了。

重伤员被远路送了回去,趁着火球术对大老鼠的威慑力还没散去。法师闭目养神,士兵调整心情与进食,好在这次准备充分,食物、水和施法材料都不短缺——布鲁诺带来了那个先祖制作的玳瑁空间手镯,能装小半个图书馆的装备足以应付这次冒险。

两小时的修整后,这支队伍再度启程。

鲁道夫将几颗种子埋入了淤泥之中,在他的咒文催化下,几根粗壮的藤蔓拔地而起,像童话故事里的魔豆一样,螺旋向上,拧成一股粗壮而坚硬的藤蔓梯。布鲁诺故技重施,利安德尔灯笼藤顺着藤蔓向上爬去。他皱了皱眉头,只见藤蔓梯上的灯笼藤依然明亮,但深入大洞当中的那部分,却没透出一点光。

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利安德尔灯笼藤能探测照明与探测环境,如果遇到不适合人类呼吸的环境或某一段被完全摧毁,整条灯笼藤都应该枯萎,不像现在,半截安然无恙,半截毫无反应。

“果然是古代魔法领域。”米兰达说,看上去反倒有点高兴,“试试这个。”

她掏出了一支黑色的蜡烛,那东西看上去像生了霉变,闻上去倒没有什么异味。黑袍法师的手指抹过烛芯,一点黑色的火星在烛芯上点亮,黯淡地燃烧。

理论上根本不该有黑色的火,不过再一次地,你和魔法计较什么科学呢。黑色的蜡烛点着跟没点一样,不如说居然让周围的光线变得更暗了一点。米兰达与多洛莉丝说了几句,一名下巴以上空无一物的士兵慢吞吞走爬起来,黑蜡烛被固定在他的下颚上。

不少活着的士兵露出了难以忍受的表情,许多人脸色青,布鲁诺在人群中释放了一个鼓舞术,他们看上去才勉强好了点。

头顶黑蜡烛的死人顺着藤蔓慢慢爬到了洞穴当中,那个黑黢黢的大洞终于被照亮。探路的僵尸士兵身上传来“安全”的信号,死灵法师点了点头,一行人开始向上进。

藤蔓梯有不少方便落手落脚的地方,护卫兵轻易爬了上去,不少法师学徒也没问题。塔砂展开双翼,一手一个法师,上下来回了几趟,给体力菜得惊人的法师们省下飞行法术。

大洞另一边,是一个相当开阔的空间。

充当灯架的僵尸士兵站在一旁,那根在下面相当黯淡的黑蜡烛,在上面的空间里亮得惊人。亮度明明和普通蜡烛一样,却有着半径十多米的光照范围,范围内任何地方的明亮程度都不比贴着烛焰的区域逊色。在这广阔的照明范围内,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被照亮的乌木外墙泛着阴沉沉的色泽,雕刻着细小纹路的天顶黑曜石般闪光。

“站在原地别动,什么都别碰!”米兰达严厉地说,“在这里触的任何意外,都会让你们尸骨无存,灵魂也无法解脱!”

说完她自己便提着袍子扑向了旁边的一根柱子,好似怀春少女提着裙角跑向心上人,塔砂没见她行动得如此迅速过。

护卫兵们乖乖站在原地,连迈步子都不敢了。其他法师打量着周围,比黑袍法师显得镇定一些,振奋的目光中还能看出法师的素养。对此了解最浅的野法师鲁道夫率先收回了视线,说:“我们接下来往哪里走?”

“找到通道,往上走,最珍贵的东西一般都被藏在塔顶。”格洛瑞亚说,依然东张西望,“不知道这是谁的塔,肯定不是炼金系法师。”

“还能知道谁是法师塔的主人吗?”塔砂问。

“古代法师中的佼佼者才会拥有亚空间内的法师塔,起码要传奇等级。”格洛瑞亚解释道,“拥有这样的法师塔是值得骄傲的资本,塔主会将自己的‘签名’留在整座塔上。”

“整座塔?”

“法师塔的主人需要在塔内制造非常复杂的防护符文,这样才能让法师塔在亚空间中安然无恙,同时还庇护塔内的珍宝、学徒和客人。塔主完成防护时,会在符文中融入自己的名字与一句箴言,这些内容就会以符文的形式隐藏在法师塔的各个角落。”格洛瑞亚说,“我只知道炼金系法师隐藏名字的规律,内容一般是劝诫学徒追求永恒的知识。”

“我听说古代法师的箴言多半是诅咒,比如‘窥视我珍宝的人不得好死’之类的。”鲁道夫插嘴道,说起了传闻逸事,“黑魔法掌控者的‘塔言’简直像墓主人说给盗墓贼听的。”

“因为黑魔法掌控者之间的关系都好不到哪里去。”白袍法师布鲁诺愉快地加入了‘说黑袍坏话’的行列,“比起教育学徒,他们的塔更多用于防御和储存宝藏,存放命匣和尸体,等待今后复活,所以会诅咒擅自进入者没有好下场——这些诅咒往往都有真实效力。”

“我觉得现在说这个相当不吉利。”塔砂说。

“别担心,会被白塔拆开的法师塔必定已经失去主人许久,有主人的法师塔不会被捕获。”格洛瑞亚宽慰道。

“而且古代法术中的黑白魔法混杂,拥有流体守卫的塔主也不见得是多凶残邪恶的法师。”布鲁诺补充道,“就算真的遇上了那种用诅咒警告的危险法师,我们按照警告内容迅速离开,也不会激活诅咒。”

你们这样说,我觉得更担心了啊。塔砂心中暗道,想起了现在睡在魔池里那个乌鸦嘴的解说员。

“哈哈哈哈哈哈是他!居然真的是他!”黑袍法师突然激动地大笑起来,“屠龙者,光明之敌,邪灵之主,漆黑流星雷歇尔!八百年前的传奇法师雷歇尔.克里夫,他们居然找到了他的法师塔!我们居然找到了他的法师塔!”

不妙,塔砂想,这塔主怎么听都不是善茬。

传奇法师的称号,可不像恶魔领主一样随便乱叫。

屠龙者,杀死三条以上的纯血成年巨龙的人。对手是亚种龙不行,幼年龙也不行,而成功斩杀一两条龙的人被称为屠龙勇者,唯有等你的战绩上升到了三条,世人才会认为你所凭借的不是一时之勇。屠龙者的名号能让年轻的龙退避三尺,能让年长的龙与之平辈相交。

光明之敌,曾招惹过鼎盛时期的撒罗神教还能全身而退的存在。这种称号的拥有者必定造成了巨大的损伤,并且没有为此付出什么代价,这样才能在事后被撒罗祭司们咬牙切齿地咒骂,而不是狼狈逃窜,籍籍无名。

邪灵之主,与深渊生物有诸多交易并得到了好处的人。大部分与恶魔的交易都没有好结果,那些非常罕见的、从恶魔交易中真正得到巨大好处的人被世人厌恶,也被不少人羡慕与敬佩。他们与深渊关系密切,人们却称之为邪灵之主而非深渊崇拜者,因为这些人不崇拜深渊,他们利用它。

“漆黑流星是什么?”塔砂问,希望那别跟星界有关。

“*师雷歇尔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进阶传奇,获得了上述称号,击败了进阶传奇许久的其他古代法师。”米兰达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抖,如同追星族谈起偶像,“他是施法魔像的改良者,诸多跨时代法术的明者——这还是在他无意于表研究成果的情况下,他真正的成就肯定比记录中更高。雷歇尔大师的崛起是一个传奇。”

“就像他的衰亡一样。”布鲁诺拆台道,“雷歇尔的活跃时间只有不到百年,他在诸多关注中突然失踪,此后许多势力的寻找与接下来数百年间被陆续掘的遗物,足以说明他并非自行销声匿迹。”

“和那些因为与星界沾边而在记载中‘失踪’的法师不一样,他是真消失了,如同许多死在无人所知之处的古代法师。”格洛瑞亚补充道。

“流星一样短暂而传奇的一生,好过许许多多无能而长寿的老不死法师!”米兰达怒视着他们,也等于默认了他们所说的内容。

那位*师的崛起与消失都迅速如流星,但他的存在划破了夜空,历经近千年的动荡还留下了传说,还真是充满了传奇色彩。

知名度如此高的塔主,站在门口有这么多人解说,怎么想都非常不吉利。如果这是个游戏副本,关底大魔王就是这一位了吧,塔砂无奈地想,有了这么多的铺垫,即使到了塔顶我们得和失踪的塔主本人作战,我都不会感觉特别奇怪。

但与此同时,也有一个好消息。

塔砂向真知之馆询问的是“如何唤醒维克多”,真知之馆会给出答案提示,而非化身许愿池直接解决问题。也就是说,在来这里之前,她也做过了这里只有药方没有药材的心理准备。如今塔主人的拉风称号全部揭晓,一个拳打巨龙、脚踢撒罗神教还和深渊不清不楚的强者,一个精于搜刮和储存施法材料的法师,一个突然失踪以至于留下许多没使用过的遗产的传奇人物,再加上白塔的拆迁工作只进行一半,以及该地区的魔力环境一直保存完好……

这说明什么?

危险,还有同等的机遇。

塔砂很有可能直接找到点什么东西,一鼓作气把维克多弄醒。

“‘塔言’是什么?”鲁道夫插#到黑袍白袍中间,打圆场道,“那位*师诅咒擅入者了吗?”

“‘塔言’是,”米兰达顿了顿,神色也凝重起来,“‘凡入我塔者,尽为我所有’。”

所有人安静了一小会儿。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还是‘拿我东西没有好下场’之类的诅咒亲切一点。”鲁道夫抱怨道。

“古代法师也会在法师塔里养学徒吧?”格洛瑞亚推测道,“或许他们只是育儿方式比较凶残一点,用来警告学徒不要背叛之类的。”

“许多古代法师的毕业礼是杀掉老师。”米兰达补充道,“或者被杀掉——那就是肄业,所以古代法师才比现代法师强大、优秀许多。”

黑袍法师说这话的口吻还颇为向往,她回头恨铁不成钢地扫了一眼,她的学徒们齐齐打了个哆嗦。

“请别这么做,那是违法的。”塔斯马林的执政官只好开口道。

“我有个不太好的预感。”布鲁诺叹了口气。

这位白袍法师本来就眉尾下垂,不说话也有几分忧郁,从进入白塔遗址以来老是皱眉叹气,看上去更像个中年失业的苦命学者。他皱着一对八字眉,从旁边没亮的灯笼藤上揪下几个果实,往大洞中扔了下去。

那些果实没有落地,它们消失了。

黑黢黢的大洞之下,他们刚才走过的地下水道清晰可见。古代法师塔的领域之外,利安德尔灯笼藤安然照亮了藤蔓梯和地下水道。水流在解除了范围分水术的地下水道中流淌,或许还有老鼠与水蛭在里面跑来跑去。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投进下方的果实,还没离开那个连接法师塔与地下水道的大洞,便凭空失去了踪影。

有人解下衣带挂下洞去,衣带在洞口的横截面上消失。那士兵抽回衣带,消失的部分没有回来,半截衣带上有个平滑的切口,另一半不见踪迹。

“单行通道。”布鲁诺叹息道。

这一块区域的魔力环境从未消失,法师塔的威能有一部分依旧保存至今。隐藏在防护符文中那句比起箴言更像宣言的语句,实打实并非空头警告。

万幸,刚才的鼓舞术还在有效时间内,护卫兵与学徒们都情绪稳定。

“有办法让这种效果中止吗?”塔砂问。

所有法师都摇头。

“留在这里没用,往里面走。”米兰达说。

“你现了什么吗?”格洛瑞亚满怀希望地问。

“没有。”米兰达干脆地说,“可是这里没别的东西好看了,留在这里干嘛?”

这位黑袍法师显然已经进入了“老娘这辈子值了”的状态,而且她说得也很有道理。

“往上走吧。”塔砂拍板道,“说不定这里还有其他通往外界的通道。”

“几率很小。”布鲁诺说,“我们进来的这个洞不是法师塔原有的通道,这里都只能进不能出,很可能说明整座塔都被这种单向效果覆盖,即使找到其他出口——假设我们能平安穿越整个没被拆封过的、布满了流体守卫等级的魔法生物与魔像的古代法师塔——也和这里一样出不去。”

“你就不能说点好的吗?”格洛瑞亚哀叹,“拜托有点生活希望!想想你的亲人学徒、你的研究项目、你种的花花草草和宠物?”

“我刚完成了上一个研究项目。”布鲁诺愁苦地说,“我还没结婚,全家就我一个人,我的学徒也在这里,我没养花和宠物。”

格洛瑞亚顿了一下,语调又欢快了起来:“那不是正好?就算死在这里也死而无憾了啊!”

“谢谢你们记得在‘安塔恩会议桌’里说。”鲁道夫哭笑不得地说,“为我们整一队的士气做出了巨大贡献。”

你们是来说相声的吗,塔砂想。

“可能不用死。”

沉默许久的多洛莉丝突然开口,她的手指向前方,僵尸灯架向前走了几步,点亮了数米外的空地。

在那里,躺着一个七零八落的魔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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