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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城生长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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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横空出世的维克多先生在整个埃瑞安的花边新闻版块上兴风作浪几个月,存在感终于稍稍下降。这一年夏天,一位游子的归来轰动了瑞贝湖。

路德维希.斯普林霍尔,被称为“兽人涂鸦者”的画家。

得到消息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一时间人头涌动,这一天的瑞贝湖因为这超乎预计的热情不得不局部限行。瓦尔克艺术家协会组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各界人士都为能得到邀请函兴奋不已,许多协会的元老级成员都出现在了欢迎会上,包括协会会长昆蒂娜与年事已高的最初赞助人罗拉。

卫兵们维持着秩序,手持鲜花的群众夹道欢迎,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来了!”有人激动地喊道。魔导汽车在路口停下,车门打开,画家路德维希从中走出来,刚脚踏实地就险些被声浪掀翻。

一些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疑惑于这位画家怎么不是兽人——若非这声音被淹没在了人潮之中,他们多半要被别人笑话。被称为兽人涂鸦者的画家并不是兽人,路德维希是个普通人类,实打实的瑞贝湖出身,甚至还是个富家子弟。这位离家多年的游子在闪光灯与人们的欢呼声中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微笑与招手。

昆蒂娜会长出来迎接了他,在协会成立之前他们就已经是朋友。当了多年会长的昆蒂娜早已对这场面习以为常,他牵着路德维希走向会场,像牵一只被大灯闪懵的鸟。等终于走进会场当中,后者才晕乎乎地回过神来。

“回家的感觉如何?”昆蒂娜说。

“这阵势真吓人。”路德维希笑着吐了口气。

“怎么,别处没人欢迎你吗?”昆蒂娜开玩笑道,“你的名声早在夜幕防线拆除前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埃瑞安,要是那些‘兽人不知名画家’的作品合集会给你付稿费,你的身家搞不好比你哥哥的还大。”

路德维希大笑起来,说:“说欢迎还是算了吧,昆蒂娜,我不到处逃跑已经很满足啦!”

“那你更不应该为这阵势惊讶。”昆蒂娜说,“你的名声举国皆知,你本身却跟着义军一起到处跑,来无影去无踪,人人都想一窥大名鼎鼎的兽人涂鸦者的真容。”

“真高兴他们现在才看到。”路德维希打趣道,“早些年要是被逮住,他们就只能看我被吊死后的样子了。”

兽人涂鸦者不是兽人,他只是画下了无数关于兽人革#命的宣传画。那些色彩夺目、线条锐利画作被印在兽人解放军“自然之春”的宣传单上,出现在自然之春活动后的现场,以一种幽默却声音响亮的方式,呐喊出兽人自由平等的诉求。

路德维希跟着游击队东奔西走了很多年,在兽人解放军持续挑战帝国权威的那些年里,他的画作也随之扩散到了帝国各处。它们被帝国的媒体报道,在媒体受限后又被私下传播,那些简洁幽默的讽刺画难登大雅之堂,却在人们的喜爱中传播极广。画面是世界性的语言,哪怕传播开来的图像被删减掉了标语,哪怕看到它们的兽人一字不识,他们也能听到其中震耳欲聋的呼声。

开始路德维希被称作“兽人不知名画家”,后来又有人将他称为“兽人涂鸦者”,意在讽刺画出那些粗俗小漫画的人根本不配被称作画家。路德维希对这头衔欣然接受,他既不介意与兽人为伍,也不介意承认自己的作品只是涂鸦。有什么关系呢?精美的画作与街头涂鸦都只是载体,在路德维希参与的那场战斗中,他选择后者来充当刀剑。

血淋淋的战斗打响的同时,战地画家路德维希以笔为剑,在没有硝烟的那个战场战斗,他的努力唤起了帝国对蓄奴制度的关注与思考,也打动了许多迷茫或麻木的兽人。路德维希的创作产生了空前的影响,在人类帝国与塔斯马林对峙的环境下,在兽人觉醒抗争的历史大潮中,他的画传播了薪火,他本人成为了一柄火炬。

距离他上一次回到瑞贝湖,已经快要二十年了。

夜幕防线建立前,泰伦斯领导着兽人义军离开瑞贝湖,走出塔斯马林州,进入了广阔而危险的帝国,路德维希在那时随军出。兽人、帝国与塔斯马林的三方合约初步签订,再到夜幕防线终于拆除后,兽人与帝国艰难磨合的过程中,路德维希依旧各方奔走,到今天才能凯旋而归。

与离家之前的优渥生活相比,这近二十年风餐露宿、四处奔逃的生活简直像另一个人生,但路德维希看起来并不瘦弱,恰恰相反,他看起来居然健壮了许多。曾经苍白的皮肤被晒黑了,那双手已经变得十分粗糙,过去这些年他用石头、树枝、和最简易廉价的画笔作画。在家乡长到二十多岁的小公子离开了温室,经历了风雨,像一棵顽强的树,茁壮生长。

“那兽人呢?”昆蒂娜问,“兽人的地盘上你也没被这样欢迎过?”

“有欢迎,也有骂声,我毕竟是个人类。”路德维希坦然地说,“好在到了最后,欢迎总比咒骂来得多。”

在帝国眼中,路德维希是兽人画家,而在兽人当中,路德维希又先是个人类。兽人领袖泰伦斯能看到他为兽人革#命带来的无形影响,在各种艰难状况中都优先维护者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画家,但在兽人当中,短视与满心仇恨的成员也比比皆是。他们质疑泰伦斯带上这么个弱鸡拖油瓶的决议,为路德维希的人类身份恨他,哪怕他自愿踏入了争取异族权益的战场。

“那一定很不容易。”昆蒂娜同情地说。

“是啊。”路德维希感慨道,“但一切总会有所改变,这不就是我们为之努力的原因吗?”

开头总是相当糟糕,路德维希曾被兽人袭击,也曾在暂住兽人部落时被丢石子、吐口水。许多兽人战士开始都不认可他这个非战斗成员,直到他咬着牙与他们同甘共苦,直到他的坚持与画作的确带来了成效。路德维希曾冒险在帝*队到来前五分钟才撤离,只为了完成一幅巨大的宣传画。那位最后将他扛在肩上带走的兽人,此役后改掉了过去对他哪里都不顺眼的态度,这个战士承认,路德维希虽然不是战士,却的确是个勇士。

最开始,路德维希的离开怀着逃避的心思,到后来,他真正享受起了这一场旅途。路德维希走过了许许多多地方,见到了形形□□的人与兽人,他对兽人革命的态度终于从自云端的怜悯变成了切切实实的理解与同情。在画室中挥斥方遒的天真迅速地褪去,路德维希认识到,兽人既非可怜的奴隶也不是传说故事里的神奇生物,他们就只是另一个种族的人而已。

于是他在这抗争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路德维希画许多画,在战场上留下痕迹,在敌人后方传播,也在部落里给孩子们画画,教愿意学习的人作画。路德维希带去了斗志与觉醒,也带去欢乐与希望。离开时,他是斯普林霍尔家族落荒而逃的小儿子;归来时,他是兽人涂鸦者路德维希。

而曾经名盛一时的斯普林霍尔家族,因为变通不足的老派经营方式,反而在东南商会的强势入侵中日益衰落,从庞然大物变成了诸多商人中普通的一员。一度依赖家族又逃避家族的路德维希,再也不会被家族的羽翼与阴影笼罩了。

“走吧,大家都在等着我们呢。”昆蒂娜结束了闲聊,加快了步子,“这些年大家都平安无事,现在协会还多了许多新人,他们一定都很高兴看到你回来。”

“我也很高兴再见到大家。”路德维希停了停,说,“等晚会结束之后,我想去祭拜瓦尔克。”

昆蒂娜的步子停了停,她转头看向路德维希,笑着说:“等明天早上吧,我们一起去。”

瓦尔克协会的建立,兽人涂鸦者路德维希的出现,起#点都是那位理想主义画家瓦尔克的死。眼睁睁看着他死去的好友怒火冲天,放下了画笔,决心为维护自由意志奋斗;再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没与他同甘共苦的友人羞愧万分,自我放逐,跟着兽人义军离开了安全的故土。故事的开头都不美妙,但正如路德维希所说,一切总归能在努力下变好,这就是无数人为之奋斗的原因。

怨愤与愧疚终将逝去,那些哭泣后站起来的人们,对人生问心无愧,乃至心怀感激。

第二天,昆蒂娜与路德维希祭拜了瓦尔克。这一天并非什么节日,但瓦尔克的墓碑边也放着几支新鲜的花朵。稍晚些时候,他们去参观了夜幕防线纪念公园。当初让瓦尔克丧命的那些画,还有不少被烧毁后修复和重新绘制的野性呼唤系列画作,也被陈列在纪念公园当中。

那些二十年前的作品与近年来纪念夜幕防线拆除的新作品摆放在一起,冷不丁让路德维希想到了瓦尔克的墓。在先人的墓穴旁边,新生的花草郁郁葱葱。

路德维希能衣锦还乡,足以说明兽人与帝国的磨合已经日渐进入了平缓阶段。深渊将至的压力加快了磨合速度,纵然还是有许多兽人与人类之间背着难以和解的仇恨,双方至少能暂时容忍对方,在即将到来的大战前暂时携手合作。

兽人解放军引以为傲的游击队保留下来,这支机动性很高的队伍依然单独成军,能在山地、森林等地方挥不小作用。而以塔斯马林的军队做桥梁,兽人中一些职业者也被挑选出来,编入了新的联军之中。

像玛丽昂这样返祖后能依靠血脉作战的兽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带着少量非人特征的成员都混血混得乱七八糟,不考虑社会文化认同之类的因素,其实和埃瑞安的普通人差不多。他们依靠长期的训练作战,杰出者也进阶成了职业者,这些兽人在战略上的作用,比起“兽人”的属性,显然是身为“职业者”的部分更重要。

比方说,兽人萨满的治愈能力与牧师相近,鼓舞与巫毒能力则可以让他们暂且充当法师的角色。兽人弓箭手的攻击距离比兽人战士远,在大型战役之中,显然应当与其他弓箭手站在一起才能挥最大的效力。

塔斯马林州的军队已经做出了混合军队的范例,当初留在塔斯马林的兽人基本融入了普通军队当中,除了“不要给你的羊人士兵肉馅饼当口粮”之类的小问题外,并没有多少问题。有着山狮兽人血脉的雅各是一支游侠大队的队长,人们不叫他山狮雅各,叫他游侠雅各。

整理过的混合联军会带来更高的效率——只要配合默契,别互相扯后腿。拆队再重编的过程颇为艰难,种族的问题能让每一个长官头大。

解决对策是:高强度的训练,还有一大堆军事演习。

身体累到一回去就趴下,想打架斗殴也打不起来;脑子累到一片空白,绝对没空整天想着爱恨情仇。上头提供最营养均衡的食物,准备最健康合理的安排与便捷的生活设施,联军士兵们如同被放在同一只大锅里炖,天天忙如滚轮上的仓鼠。人人都练就了一闭眼就入睡的本事,忙着补觉,“室友是曾经的敌人”这种细节,暂时也无从在意了。

至于军事演习,嗯,这回可是正儿八经的军事演习,不是对谁游#行示#威。

塔斯马林、帝国与兽人联合举办、声势相当浩大的军事演习有很多场,塔砂放一群伪.小恶魔出来作乱的场次更多。这些配合的敌人在各大屯兵处与人类聚集地附近出现,锻炼了联军的配合战斗能力,历练了城市管理层的疏散逃生能力,还测试了广大群众对深渊知识的了解,磨练了人们面对深渊魔物时的胆魄,实乃一举多得,堪称最物美价廉、爱岗敬业的陪练人员。

这些红皮的“深渊先头部队”的出现,与高强度训练配合,有效地缓和了种族的矛盾。倘若彼此因为同一套训练累趴在地过,在面对敌人时掩护过对方的后背过,在危险中一起摸爬滚打、奋勇战斗过,患难与共过的战友很难继续对彼此恨之入骨。不少人惊讶地现看不顺眼的人也有可靠可敬之处,尖锐的排挤多多少少变成了良性竞争,并肩作战最能促进友谊,向来如此。

“所以说,深渊从来就是主物质位面的和平大使嘛。”维克多笑嘻嘻地说,不好说是在嘲讽地上生物还是自己黑自己,“在减少人间内部战争这事儿上,天使的感化都比不上魔灾的爆好用。”

这些战斗与演习当然不止推动了种族问题的缓和,整个埃瑞安的战斗力,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未来的战争。

新生的狮鹫已经长成,这种半魔法、半自然的成长期非常短暂,一岁大的狮鹫已经可以背着人作战。那些痴心的狮鹫粉丝陆续得到了狮鹫的认可,成为了狮鹫骑手,人数足以凑成一支小规模军队。帝国人心中象征着古老黄金时代的狮鹫兵团,终于重现于世间。

龙骑兵与狮鹫骑手的训练有着许多可以互相参考的地方,双方作为埃瑞安空军的中坚力量,与大型的飞艇和小型的机械鸟/无人机一起,承包了整片天空。人们已经习惯了不为头顶上飞过去的黑影大惊小怪,小孩子们还会玩“猜猜飞过去的黑影是什么”游戏。

不过会激动到追逐空中黑影的人已经很少了,一方面,野生的狮鹫是猛禽,野外遇到务必注意安全,不要挑衅;另一方面,不像塔砂制造出来的魔法伪龙,狮鹫可是活生生的生物,它们可是需要正常吃喝拉撒的……想象一下天降鸟粪落头上的感觉,再把那个“鸟”的体型缩放到狮子那么大看看。

狮鹫兵团的固定工资中会自动扣除一笔费用,用于赔偿被狮鹫撒欢毁掉或者吃掉的公物和私产、清理狮鹫某些影响市容行为的遗留物。英勇无畏的狮鹫骑手们,痛并快乐着,今天也要为自己的帅气自豪。

同为空军的龙骑兵与狮鹫骑手们关系不错,不过因为坐骑关系不佳,两者不能同时上场。巨龙的龙威足以让狮鹫惊慌失措,而要是遇到了伪龙,狮鹫又像遇到了竞争对手,想把大小相似的另一种飞行员从天空中挠下去。比起空军需要打个前后差的配合来,陆军的配合就要密切多了。

游侠与山林里土生土长兽人游击队擅长野战,德鲁伊不仅能放大他们的优势,有时还能让他们的优势场地扩大。各类战士与弓箭手的阵型组合看上去有点像地球的冷兵器时代,但因为职业者拥有的非凡力量,实际效果会比真正的冷兵器时代强效得多。前排职业者身后,牧师与白袍法师能提供战场支援。另一些近战职业者保护着后排的施法者们,一些从古代法师塔中受益匪浅的黑袍法师,有望在今后成为强效炮台。

职业者之外,有着数量更大的普通人,他们也不是战场的炮灰。魔导武器武装着他们,让血肉之躯一样掌握强大的力量。

在帝国的新魔力核心建成之后,魔导武器终于能够普及到军队的基层。工厂昼夜不停地生产着武器,工匠与技师的合作成功复原出了非战斗用魔像,这些能精密运作的钢铁工人任劳任怨,能不食不饮,成功将大量人力从重复劳动中解放出来,效率岂止翻了一倍。

地下城的建筑也帮上了大忙,那些特殊建筑只要有场地就可以扩建——目前的埃瑞安没人会阻止塔砂扩建地下,想造多大、多少间房间都没有问题。厨房继续不科学地将魔力转化为食物,源源不断地增加着军需储备;药园中的各种没药长势良好,梅薇斯、德鲁伊与女巫们在药房中准备着大量战时需要的药剂;不科学的锻造室和工坊开足马力,各种新式武器与原型机的研都在这里进行;训练场有着会自己补充的训练道具,如今已经惠及整个埃瑞安的军队。

塔砂的地下城,像连锁店一样开满了埃瑞安大部分练兵场之下。

地下与地上,两边都在为备战全力运转。

史莱姆制造的魔石与魔力核心提供的魔力流好似血管中的血液,让庞大的埃瑞安活动起来。展的速度快如腾飞,恐怕也只有这样充斥着魔法的奇幻世界可以做到。有时塔砂看着魔力在各种魔导器中运转,恍然间看到了一个另类的电气时代。

黑袍法师与德鲁伊关于“农药与环保”之类的争论这些年来一直断断续续地进行,没再大吵一架,但从来不停。争论之外还有合作,如今两者基本达到了平衡,可降解的材料、容易分解的农药与德鲁伊的生物配置嫁接相互合作,埃瑞安如今的亩产量已经相当惊人。

农业方面的研究者一直致力于用最少的地、最高的效率、最少的人手养活最多的人口,在整个埃瑞安合作起来之后,充足的资源和宏观调控带来了巨大的成果。匠矮人工匠和帝国魔导技师的帮助之下,农业居然突飞猛进地有了半机械化的雏形。

“怎么了?”维克多说,“有什么东西不对吗?”

维克多先生正随执政官女士出席一次农业演示活动,说这话时他挽着塔砂的胳膊,明明能在链接里交谈,非要凑到她旁边咬耳朵,激得一大片记者猛按快门。前-大恶魔见多识广,方才演示过的最新魔导科技也只让他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毛,显然觉得塔砂不同寻常的表情跟有意思。

塔砂动了动嘴巴,实在不知该如何跟他解释,自己在埃瑞安看到飞机撒农药与疑似拖拉机的魔导机械时候,是怎样一个复杂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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