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反常即为妖,搁谁都会对曹氏突如其来的关心感到害怕,云巧是个例外,她仰起头,任由曹氏给她擦脸,眯眼笑道,“好啊。”
曹氏第一次给云巧洗脸,感觉她不是很丑,顶多眉毛乱了点,眼睛小了点,皮肤黑了点以及模样傻了点。
五官跟老三像极了,老三是她肚里出来的,再丑能丑到哪儿去?村里人就爱煽风点火胡说八道,白白坏了云巧名声。
其他人还睡着,照理曹氏该喊他们起床,今个儿曹氏却没催促,仔细给云巧洗了脸,回屋拿自己的梳子帮云巧梳头发,还将云惠的衣服给云巧穿上,满意后领着她出门了。
天色将明未明,曹氏上了年纪眼神不太好,就挽着云巧的手,温声和她说李家的事。
云巧倒也实在,想着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无论曹氏说什么,她都不顶嘴,就看到花儿忍不住摘,其中两朵紫色细长的花瓣分外特别,她给曹氏。
曹氏笑眯眯摇头,“你玩吧。”
“奶帮我插头上。”
正常人哪会往自己头上戴花,曹氏表情有点僵,拍掉她手里的花,“咱不戴花啊。”
云巧不应,捡起地上的花,自己往发髻上插。
曹氏顿时冷了脸,知云巧听不进话,抢过手丢得远远的,“待会奶帮你弄,想戴多少都有。”
只要过了李家那关,别说两朵花,云巧满头戴花她都懒得管。
一听这话,云巧又乖巧了,进了李家院子还跟曹氏说她要摘很多花,红的黄的紫的白的粉的。
曹氏敷衍地说好。
可惜这趟并不顺利,听明来意,悦儿娘就笑曹氏老奸巨猾,找冤大头竟找到李崇头上,哪怕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李崇还有脑子,以李家的条件,不至于沦落娶个丑姑娘。
曹氏自觉丢了脸,拂袖就走。
走出院门惊觉云巧没跟上,回头找云巧。
呵,人正蹲篱笆边玩蚂蚁。
李家嫌云巧丑不假,估计最重要的还是云巧傻,她凶云巧,“你就不会安生点吗?”
如果云巧能像小时候安静,她敢拍着胸脯说没人看得出云巧是傻子,像她不也好多年才发现这点的吗?
在李家碰了壁,曹氏浑身不得劲,地里碰到人问她去李家干什么,她也三缄其口。
小曹氏猜到事情没成,识趣地站得背着红薯藤蹲远远的。
沈云山等不急,装模作样挖了几锄地就跑到曹氏跟前,一脸希冀问道,“奶,悦儿答应了没?”
曹氏忍不住摁他脑门,“奶为了你什么脸都丢尽了。”
“到底成没成?”
曹氏哼哼,“没成,人家嫌云巧丑。”
这个在沈云山意料之中,可关乎自己亲事,他急了,“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
曹氏也没辙,如老头子说的那样,卖呢卖不出去,丢呢云巧会找回来,大发慈悲嫁都没人要,愁死个人,叹气的功夫,沈云山又快哭了,丢下锄头就要去找李悦儿。
曹氏扶额,“奶再想想办法。”
“什么办法?难不成把云妮卖了?”
云妮值钱,值多少曹氏心里没数,只记得有次人给五两银子的高价,后来过路的人牙子告诉她,以云妮的姿色,五两银子少了,卖去江南,少说得值上百两。
上百两啊...
曹氏做梦都不敢想的数。
听沈云山说卖云妮,曹氏没有否认。
沈云山重新燃起希望,折回身,一脸狐疑,“奶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跟你说过多少回,咱家有田有地,不兴卖儿卖女那套了。”
“奶喜欢云妮,将来让云妮给你摔盆吧。”
“......”
曹氏这个岁数,最忌讳别人咒她死,哪怕沈云山说这话没有恶意,她也往心里去了,一巴掌拍到沈云山膀子上,“我供你吃供你喝,没见你把我挂嘴边,天天悦儿长悦儿短的,真要喜欢她,给她做上门夫婿去。”
祖孙两就在地里吵了起来。
四周都是玉米杆,外人看不清地里发生的事儿,沈云山气狠了,真要去找悦儿提入赘的事儿,曹氏恨不得扇自己两嘴巴,好说歹说把人留住了。
“成成成,奶再去李家问问,不就彩礼吗?咱家还有四头猪呢!”
这几年攒的钱全给云妮交束脩了,李家要彩礼,大不了用猪换!
第5章 005 镇上找唐钝
李家人挥着竹竿把猪赶出猪舍时,云巧正背着猪草进门,见着她,悦儿娘眼角笑出了褶子,边挥手边喊她让让。
云巧攥着沈云翔衣角,听话地站到边上,小声问,“翔哥儿,没过年就要杀猪了吗?”
沈云翔推她,“别说话。”
云巧笑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四头猪是开春抱回来的猪崽,养到现在差不多有五六十斤了,悦儿娘乐不可支地跟几个儿子说话,交代他们要扯猪草,有空就喂猪,不要整天想着偷懒。
仿佛这头猪是她家的。
云巧想大声提醒,又记着云翔让她别说话,嘟了嘟嘴,背着猪草往猪舍去了。
堆猪草的凉席被拖得老远,上边还有几坨猪屎,苍蝇趴在上头,云巧不由自主扬手左右挥挥,拿扫帚准备把猪屎清理了。
刚握着扫帚,就被沈云翔用力踢开。
“又不是你的活你积极个什么劲儿?”
想想也是,沈云巧捡起扫帚放回原位,倒出背篓里的猪草,用力抖散推开晾着,倾身去看猪。
三头猪焉头焉脑的,像是病了,她担忧地看向沈云翔。
沈云翔兜着衣服扇风,语气冷漠,“你别管。”
“哦。”
又找话跟沈云翔说,“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水去?”
沈云翔回自己屋,“你自己喝吧。”
沈云巧便去灶房拿碗,出来后,看沈老头坐在门槛上闷头擦自己的烟杆,曹氏靠着墙,心不在焉望着院门发呆。
她顺着曹氏视线瞅了眼,院门敞着,没人经过。
她曲腿蹲下身,摊开手掌在沈老头眼前晃了晃,沈老头眼珠动了动,嘴角露出个笑来,云巧回以一个笑,又伸到曹氏面前。
曹氏唰的一巴掌落在她手背上,“干什么?”
云巧吃疼,缩回手,“奶,你没傻啊,那望着门口发什么呆?春花说傻子才发呆的。”
“......”
精心喂养了几个月的猪平白无故送出去,曹氏心头仿佛掉了块肉,难受得紧,结果被云巧这个没心没肺的断了情绪,“我看你才傻呢。”
云巧嘿嘿笑着接话,“傻人有傻福。”
曹氏懒得跟她多说,余光睨向点头哈腰用力扇风的大孙子,“满意了?”
亲事落定,沈云山无比温顺,“还是奶疼我。”
“哎。”沈老头长吁短叹,“年底怎么办哪。”
曹氏心情更差了。无精打采地走下台阶,朝猪舍嘟嘟嘟唤了两声。
沈云山摇着蒲扇,腆着笑脸亦步亦趋跟着,阿谀奉承,百般恭顺。
云巧觉得自己也该做个孝顺的孩子,进屋倒水喝了一碗,又端着大半碗去后院。
沈来安在削竹篾,衣服上落满了竹屑,沈云巧喊声爹,把碗递过去,像说秘密似的捂着嘴道,“爷奶是不是吵架了?”
她爷叹气,她奶横眉扫了他好几眼。
沈来安好笑,“他们吵什么?是你大堂哥,他的亲事定下了。”
“是李悦儿吗?”
“嗯。”沈来安腿脚有疾,常年待在家编些筲箕箩筐去外面换粮食,不太清楚李家的事儿,只提醒云巧,“你奶心里不痛快,这两天别往她跟前凑。”
云巧疑惑地啊了声,“奶为什么不痛快?她不满意李悦儿吗?”
就像春花,嫁给秦大牛心里并没多少欢喜,春花想嫁的是唐钝,可唐钝在镇上读书,旬假才回来,那时春花都嫁给大牛哥了。
她扯猪草碰到春花了,春花问她能不能陪她去镇上,想再看唐钝一眼。
说实话,云巧不想去,但怕春花不识路,走丢的话就回不来了,心里纠结得很,听到沈来安的话,有点动摇了。
沈来安搁下刀,拍了拍身上的灰才接过碗,说道,“咱家的猪没了。”
云巧满脸天真,“没了就没了啊,反正养到过年也会没了的。”
沈来安哭笑不得,“你这孩子...说得倒也对。”
但终究是不同的,年底的猪拖到镇上能卖钱,杀了能跟邻里换粮食,给了李家,年底就会少许多进项,这些说了云巧也不懂,沈来安只叮嘱她,“离你奶远点。”
远点?
镇上远不远?
大半碗水沈来安喝了两口,剩下的云巧喝得干干净净,把碗拿回灶房放好就去屋里跟沈云翔商量,让他明天帮自己扯半天猪草,还说了缘由。
沈云翔翘着二郎腿躺床上睡觉,语气仍不太好,“她找得到唐钝吗?”
“不是在书塾吗?镇上问个人就找到了啊。”
沈云翔问她,“那人是坏人怎么办?”
云巧缩脖子,“要不然不去了?外头坏人多,把我和春花抓走了怎么办,我得跟春花说说。”
她藏不住事儿,风风火火就出门了。先去春花家,春花娘说春花不在,她又跑去地里,几个地跑遍了也没找着人,心想春花莫不是偷偷去了镇上?
来不及回屋报个信,沿着弯曲的小路就跑出了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