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送走人,她是想打死云巧泄愤的。
还是儿媳提醒自己,养一年猪还知道等年底卖了换钱,她养沈云巧十几年,打死岂不赔本?
卖不出去就嫁。
夏雷年纪跟沈来财差不多大,在边境待了十几年,肯定落下许多病痛没几年好活了,沈云巧嫁给他就是他媳妇,那他死后钱财田地都是沈云巧的。
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她手里来。
曹氏交代沈来财,“你找时间跟夏雷攀攀交情,他搬回村住得起屋,问清楚日子,你跟老二他们都去帮忙。”
沈来财应下。
沈云山问,“我也去吗?”
“起屋子累人,你去什么去,你爹他们去就行了。”曹氏倾身熄灯,“好了,事儿说完了就回屋睡吧,明个儿还得干活呢。”
屋里暗下,黄氏什么都看不到了,跟沈来安说,“先背她回屋,其他的明天再弄。”
“好。”
沈来安背着沈云巧回屋,轻轻放她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才踏出房门,沈云翔靠着门框,眼神阴恻恻的,“奶真要把巧姐儿嫁给那个半老头子?”
沈来安瞅了眼床榻,带着浓浓鼻音嗯了声,“嫁了好,嫁了有人护着,比跟着我和你娘强。”
留在家里,曹氏迟早会把她们卖了的。
“他都半只脚踏进棺材了。”沈云翔语气很重,不知是给气的还是给冷的。
沈来安掩上门,小声说,“他没了,家产就是云巧的。”
“巧姐儿守得住?”沈云翔冷哼。
沈来安按着他肩膀,声音更小了,“不是有你吗,真到那天,你爷奶怕也老得走不动了......”
“娘这么跟你说的?”不怪沈云翔问,沈来安整天在家编背篓筲箕,逆来顺受惯了,他疼云巧,也只想得到省口粮不让云巧饿死,长远考虑却是没有,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
沈来安说,“你大伯母说的。”
沈云翔嗤了声,“她倒是善解人意。”
“云巧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
“回屋睡了。”沈云翔似乎不太感兴趣,转身回了自己屋,说是自己屋,屋里还住着大房跟二房的其他人。
沈家靠着养猪日子才好过起来的,家里人多,屋不够住,沈云翔记事起就跟堂兄弟们挤着睡的,他也习惯了,脱了鞋倒头就睡。
农家人天不亮就得起床干活了,院里传来动静时,沈云巧在被窝拱了拱,睁开眼,就看黄氏坐在床边,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
她咧嘴,“娘。”
“躺过来,把头上的花枝取了。”
她招招手,沈云巧就歪着脑袋挪过去。黄氏攥着她头发,另只手慢慢理花枝,动作轻柔,说话的声音也是,她问沈云巧,“昨天去哪儿了?”
“早上吗?”
黄氏点头。
“去镇上了。”沈云巧不懂说谎,自然没有隐瞒,给黄氏说她碰到了人,吃了鸡蛋,吃了面条,还穿了很舒服的衣服,还摘了很多好看的花,抱回村要给黄氏的。
可惜落在路上了。
都怪唐钝。
第11章 011 亲事给别人
那么好看的花儿黄氏都没看到,沈云巧没吃早饭就跑了出去,摘了满满一大捧姹紫嫣红的花儿回来。
红的花儿给黄氏,紫的花给沈来安,粉的花儿给沈云翔,因为曹氏没给她煮鸡蛋,没有曹氏的份上。
她坐在门槛边整理花枝,嘴里哼哼哧哧地唠叨个没完,旁边捏着袖子擦烟杆的沈老头有些担心,夏雷真瞧得上云巧?瞧不上怎么办?
想跟曹氏说说,但家里人都起了,正在屋檐下洗漱,人口嘴杂,不是商量这事的时候。
他琢磨再等等。
结果就等到日晒三竿。
其他四户还给夏雷的地还没栽种红薯藤,家里人扛着锄头挖地去了,曹氏喂完猪,给沈云山开小灶煮面。
等沈云山抹嘴走出家门,沈老头急忙凑到曹氏跟前说正事。
刚开口,就见沈来财骂骂咧咧地进门。咽回到嘴的话,他问,“老大,骂谁呢?”
沈来财没料到沈老头在家,顿了下,讷讷解释,“娘不是让我跟夏雷套套近乎吗,恰巧在地里碰到他掰玉米,我笑着问他起屋子的事,他甩脸色就算了,说我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沈来财觉得夏雷不识好歹,顾及夏雷回村安顿没有粮食,村长要求地里的玉米收成给夏雷收,两亩地的红薯藤他们也栽上,灌了肥,自家吃了大亏,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夏雷真看他不顺眼也不该给他难堪。
地里那么多人,当众提起跟云巧的婚事,冷言冷语地拒绝他,沈来财摸摸自己滚烫的脸颊,跟沈老头说,“爹你也别去长流村找村长了,夏雷压根就瞧不上云巧。”
沈老头颤了颤,担心的事儿到底还是发生了。
曹氏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沈来财丢了脸,满肚子怨气,说道,“还能怎么回事?云巧滑坡里扯猪草,夏雷路过以为撞见野猪了。”
曹氏:“......”
她虽没见过野猪,但那玩意浑身黑溜溜的,尖嘴猴腮,云巧再丑,没理由让人如此作贱,她作势往外走,气呼呼道,“我找他说理去,云巧有鼻子有眼的,怎么就是野猪了?”
村里人说云巧丑,从没形容她是野猪,夏雷摆明了坏云巧名声。
曹氏握紧拳头,腮帮子紧紧的,沈来财拉她,“他就是个泼皮无赖,娘你千万不要去,小心他讹上咱。”
“他敢...”
“云巧吓得他掉坡里了。”
曹氏:“.....”
沈来财已经在地里跟夏雷理掰过了,那人手里见过血,说话杀气腾腾的,沈来财又气又害怕,只和曹氏说,“往后咱商量事情还是避着云巧,她嘴上没个把门,什么话都往外说。”
夏雷为什么知道沈家打算,还不是沈云巧没脑子,吓着人不退怯,舔着笑问夏雷是不是要做他丈夫。
夏雷懵了。
沈云巧给他解惑,“我奶说的,要给我找个缺胳膊的丈夫,你不就是吗?”
试问,谁听了这话受得了?
这些是地里干活的人跟沈来财说的,沈来财如果知道有这事,打死他都不会厚脸皮奉承夏雷。
脸都丢尽了。
听完前因后果,曹氏想杀沈云巧的心就有了,那就是个扫把星,专坏自家好事的,她怒不可遏地走出去,要把云巧叫回家狠狠收拾顿。
寻了许久也没寻到人,倒是自己累得大汗不止,她怒气更甚,在村道上就震耳欲聋地喊沈云巧名字。
旁边地里的人告诉她,“婶,你家云巧往山里去了,没半个时辰估计下不来哦。”
曹氏心里犹如火烧,不骂人浑身难受,便扯着嗓门歇斯底里地乱骂一通,骂云巧,又骂黄氏,沈家祖宗也骂。
地里人甩甩头,感慨,“造孽哦。”
曹氏耍无赖的骂沈云巧几乎都是听不到的,她要扯猪草,两背篓,活儿并不轻松,今个儿运气好,碰到处猪草鲜嫩的阴沟,很快就把背篓装满了。
她却没急着下山,而是弯着腰,沿着湿哒哒的树林找菌子,黄色如伞盖的菌子,小小的,捡来卖钱的。
山里的粮食和铜板都是用菌子换的,每年夏天,她都要在山里忙很久。
沈云翔也在,他挎着个篮子,篮子已经快装满了,沈云巧注意力又不集中了,戳戳这朵,戳戳那朵,山里有种浅绿色的菌子,手触碰后颜色会变暗,沈云巧喜欢得不得了。
连续玩了十几朵,她忍不住问,“翔哥儿,这个菌子真的不能吃吗?”
这么多,如果能吃的话就能换很多粮食。
沈云翔弯腰拨着地上的树叶,头也不抬,“咱只捡咱认识的,不认识的吃了会死人。”
山里菌子种类繁多,除了黄色的菌子,还有红色的,娇滴滴的,像花骨朵似的,沈云翔也不让沈云巧捡,沈云巧用棍子戳了戳,“可是真的很好看...”
沈云翔蹙蹙眉,抬头迎上沈云巧亮晶晶的眼,摇头,“不行。”
几天前起,沈云巧就喜欢往头上戴花,本来就长得黑,被花衬得更是丑,清晨还摘了几朵鸡屎味道的花要黄氏给她戴上,黄氏好说歹说,换了其他臭味轻点的。
沈云翔整个早上出门到现在,鼻子都是臭的。
“巧姐儿...”
语声未落,沈云巧已经捡了两朵红菌在头上比划,沈云翔脸色渐沉,“不行。”
“好看。”
“不好看。”沈云翔严肃地反驳。
沈云巧努努嘴,背过身不搭理人。
山里湿气重,两人裤脚这会儿都湿漉漉的,沈云翔没管她,继续往前找菌子,故意惊声呼了句,“呀,这是什么?”
埋着脑袋的沈云巧立即转过身,小跑过来,“什么呀?”
沈云翔戳戳蓬松的树叶,“里边好像有东西。”
“是菌子!”沈云巧欢喜地扒开树叶,指着刚冒出头的菌子,“我说对了吧。”
“你真聪明。”
沈云巧笑得愈发开心,双手捏着根部,轻轻往上一提,嘿嘿道,“我很有经验的。”
把菌子搁篮子里,飞快地去其他树下,专挑耸高的树叶跟沈云翔炫耀,沈云翔配合地夸两句,她高兴得手舞足蹈,将红菌的事儿忘得干干净净。
只要不是下雨,姐弟两每天都是这么过的。
曹氏将钱财捏得紧,他们不偷偷藏点钱,早死了,不是病死也是饿死的。
两人捡了一篮子菌子,又摘了几个绿色的酸溜溜的野果吃完才下山。
沈云巧上山带了两个背篓,沈云翔要去卖菌子,让她先回家。
姐弟两在岔口分手,沈云翔交代她,“下山碰到夏雷避着走。”
沈云巧又露出困惑的目光,她记着曹氏的话,“我不嫁给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