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背篓,沈云巧来回跑了两趟,傍晚跟收工的沈来财他们一块回的家。
沈来财心情不好,折了根玉米杆,边走边打沈云山,任沈云山鬼哭狼嚎他也没手下留情,中途玉米杆打断了,唤沈云阳折根树枝,铁了心要收拾他。
一行人热闹得很。
沈云巧和春花走在最末的。
秦大牛走在她们前边,时不时回头提醒她们注意脚下,表情和善,目光温柔,沈云巧不禁羡慕春花,感慨道,“我知道姑娘为什么要嫁人了。”
春花有点心不在焉,“为什么?”
“相公好啊,会给自己吃的,帮自己干活。”
秦大牛挑着箩筐,而春花两手空空,多轻松啊,难怪云妮让自己找个汉子嫁了,原来嫁人这么多好处,她说,“春花,我也想嫁人了。”
闻言,春花和秦大牛齐齐看她,前者有几分自得,后者脸色微沉。
“等云妮回来我就问她嫁谁。”
云妮帮她选的唐正家里有田有地,后来选的秦大牛身体结实浑身有力,云妮眼光真好,她忍不住想回家问云妮什么时候回来,拔腿往前边跑,秦大牛想伸手抓她,却是慢了。
天儿快黑了,鸟雀归巢,村道上只余沈云山的哭声。
夫妻俩四目相对,春花脸色微红,“大牛...”
秦大牛不咸不淡地嗯了声,转身大步离去,春花小跑着跟上,努力找话题聊,说得最多的就是地里的趣事,秦大牛神色淡淡的,追了半晌也没追到云巧人,脸有点发沉,怔怔问春花,“你说云巧会嫁给谁?”
春花抬头看他,又看向羊肠小道,“她怕是不好嫁。”
他一愣,随即笑了,“是啊,她能嫁给谁呢?”
沈云巧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钻进屋抱着沈来安胳膊左摇右晃,追问云妮什么时候回来。
照理说书塾放旬假云妮就该回家,然而并没看到云妮人,沈来安猜测是下雨的原因,绿水村离镇上三个时辰的路,碰到雨天路上耽搁更久,女儿独自走这么沈来安也不放心,好在云妮自小聪慧,不像云巧...
他按住发晕的太阳穴,“再等几天吧,下次旬假她就回来了。”
“还有几天啊?”
“八天。”
云巧数了数,叹气,“还有好久啊。”
前院,曹氏护着大孙子不遭儿子毒手,梗在两人中间来回劝,“云山没做过体力活,刚开始可不得慢点吗?你做爹的怎么不为他说话去帮外人呢?”
沈来财高高举着树枝,脸颊的肉颤动不止,怒道,“娘,你不知道他多丢脸,挑担子慢点就算了,下午躲玉米地睡懒觉,被村长逮个正着,要不是看小妹面子,恐怕咱都被撵了。”
沈云山藏在曹氏身后,不服,“我累狠了喘口气而已,是他们借题发挥,明明我也干了活,凭什么不给我算工。”
没错,因为沈云山偷懒,今天没有粮。
曹氏不知道这茬,她在猪舍喂猪,孙子哭天哭地的跑回家求她救命儿子又拿着木棍在后头追,以致她根本没来及问,严肃地拉过沈云翔,“什么不算工?”
沈来财气得捂胸口,“还能有什么?他今天都白干了!”
顾不得回屋喝口水,怒气冲冲将地里的事儿说了。
一上午,秦大牛挑了九担子玉米,沈云山只挑了三担子,下午掰玉米棒子又偷懒,村长说不给算工。
别看唐家出手阔绰,规矩非常严苛的。
沈云山的情况,无论哪家都不会给粮食。
家里捉襟见肘,指望他们挣点粮食,结果出了这种事,曹氏狠狠拍他两下,“你是要气死我啊,去都去了,就不能踏踏实实干啊。”
“我怎么不踏实,我干了活,翔哥儿什么都没干。”
沈云翔晌午回家就跟曹氏解释人家嫌他年龄小,这是没办法的事,曹氏不好说什么,眼下听他拿小孙子出来比,又拍他两下,“他没干你就不干了?他没讨媳妇你也甭讨啊!”
“奶...”沈云山哭红了眼,扯开衣领衣衫,委屈道,“我肩膀都磨破皮了。”
“谁不是那么过来的。”说着沈来财就来气,又要打他,屋檐下抽完烟的沈老头站起身,“时候不早了,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可能被沈云山伤了心,曹氏只给他舀了小半碗,沈云巧碗里的糊糊都比他的多,他要抢她的碗,曹氏直接摔了筷子,“嫌我老眼昏花没把碗摆好是不是?”
每个人吃多少都是曹氏说了算的,碗筷是摆好的。
云巧喜滋滋的端起碗,冲沈云山挑眉,“这是我的。”
沈云山抿起嘴角快哭了。
第24章 024 闷声干大事
沈老头呵他,“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呢!”
大孙子给老婆子宠坏了,打小好吃懒做不干活,动不动就抹泪痛哭,简直还把自己当成个孩子,将来怎么撑得起沈家门户,扭头和曹氏说,“是该好生管教他了,明天他再偷懒,把他的碗给撤了。”
又和沈来财说,“你明天把他看紧了。”
全家每年都去绿水村做短工,村长看秋娥的份儿上从没为难过他们,哪能由着沈云山丢自家脸。
沈来财应是,沈云巧兴奋地举手,“爷,我看紧他。”
大堂哥在地里睡觉就是她跟村长爷爷说的,拿了钱就得办事,沈云山拉屎撒尿她都跟着的,看得可紧了。
沈老头不知道那些,想着前几天落雨,全靠她背回来的红薯藤才没饿着猪,点头道,“成,你好生看着他,他偷懒你回来和我说。”
“好吶。”像得了什么了不得的任务,沈云巧成竹在胸地挺了挺胸膛。
看她这样,沈老头心情好了不少。
孙女丑是丑,能讨秀才老爷也算是个有福的,他之前忧心庄稼,有些事没来得及问,眼下问道,“云巧,秀才老爷为什么让你割地里的红薯藤啊?”
“他人好。”云巧含着糊糊,眼睛弯成了一条缝。
这话是沈来安说的,沈来安说唐钝给她面吃是个良善之人,她同他说话要轻声细语,甭吓着人家了。
她懂的,吓到唐钝他就去找别人说话,她就吃不到东西了。
她和沈老头说,“我会好好和唐钝说话的。”
沈老头不知道两人暗地的事儿没有多想,秀才老爷高不可攀,自己在他面前也抬不起头,揭过这话,又问沈来财闺女家收成怎么样?
“小妹家地儿肥,每亩能收四石半,村长家玉米棒子最粗最长,约莫有五石...”
“五石?”沈老头摸手边的烟杆,稀疏的眉紧紧皱起,“怎么这么多啊?”
他清晨去地里晃悠圈发现能收三石粮就顶天了,跟绿水村那边也差太多了。
曹氏明白老头子的心思,啐骂道,“都是夏雷给害的,咱好好的山地换成遮阳的边角地,无故少了好多收成!”
她撕开玉米叶看过了,玉米棒子短小不饱满,比她家山地的差远了,和沈老头商量,“咱得找村长说说,换地归换地,他们不能欺负人哪,不求他们给些好地,也不能差成这样啊...”
“村长恐怕不会管了。”
事已至此唯有认命,只盼沈云山争气多挣点粮回来,再次警告沈云山老实点。
苦着脸的沈云山忙不迭拍胸脯保证。
然而第二天他在茅厕打盹又被村长逮个正着,他怀疑村长是不是在他身上留了两只眼,他都躲到茅厕怎么还会被发现,心知回家逃不掉一顿毒打,决定去李家躲两天。
刚进村,就看云巧就站在半山坡叉着腰朝地里喊,“爷,爷,大堂哥回来了。”
“......”
地里挖土的沈老头抬起头,明明隔得老远,他硬是吓得打了个冷战,拔腿就往玉米地钻。
沈云巧的话如魔音绕耳。
“爷,大堂哥跑到春花家地里去了...”
“他还在跑,跑到李家地了...”
“跑到夏雷家地了...跑到咱家地了...”
慌不择路四处逃窜的沈云山:“......”
他就奇了怪了,他是刨云巧祖坟了还是怎么,为何老跟自己作对呢?
玉米杆扎人,脸上手背被扎得火辣辣的疼,手背还划破了几道口子,他嗦两口血,速度慢下来,然后越来越慢,经过一处石墩,屈膝坐了下去。
“爷,大堂哥没跑了,在咱家地旁的树荫下坐着呢。”
沈云山想骂人,张嘴却发不出声来,给累的,怕沈来财揍他,他提前收了工,路上没敢休息,这会儿委实没力气了,准备休息片刻赶紧找悦儿去。
慢慢捶着自己酸疼的小腿,忽听边上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抬头望去,他爷拎着锄头,浑浊的眼仿佛利刃往自己身上戳,他双腿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颤巍巍道,“爷...”
“我打死你这个孽障!”沈老头举起锄头就挥了过去,他一咕噜爬起,踉跄道,“爷,我没偷懒,我下工回来的。”
他怕是不知道云巧晌午回家就跟沈老头说了他在长流村的行径,要不是地里忙,沈老头下午就要赶过去揍他的。
锄头落到石墩上,炸开许多石渣,沈云山不敢想象落到自己身上会是怎样皮开肉绽的情形,白着脸,使劲扯着嗓门解释,“爷,我真没偷懒,不信等我爹回来你问他。”
无论如何,先把沈老头忽悠过去再说。
他喊曹氏,“奶,你快来啊,爷要杀我啊。”
曹氏在地里栽红薯藤,不太想管这事,村里好些人家栽完红薯藤收玉米了,她们不抓紧干活人家晒玉米她们还没开始掰,但凡是个庄稼人就受不得动作比别人慢,故而并没理会他的叫唤。
她沉得住气,小曹氏慌了,“云山不像说谎的,娘,要不你去瞅瞅吧。”
曹氏顺着挖好的坑放红薯藤,头也不抬,“你爹知道轻重,真打他也不会往死里打的。”
棍棒底下出孝子,昨晚回屋老头子就和她说不能再惯着云山,得教他种地干活,老大像云山那么大的时候什么农活都会做了,田地是村户人家的命,教他一身本领比给他金银钱财管用多了。
老头子从来没说过那些话,既开了口,她自要顺着他。
况且她觉得云山越来越不像样了,为了个李悦儿和自己大吵大闹的,不把他性子拧过来,等她再上点年纪,他不得骑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从南边逃难来绿水村路上她看了太多人情冷暖,不希望自己养出来的孩子有了媳妇忘了娘,宽慰小曹氏,“你爹是为云山好,以后你就知道了。”
沈云山围着石墩跟沈老头玩老鹰捉小鸡,喊破喉咙也没见曹氏露面,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啪啪往外掉,双手抓着锄头,沙哑着声儿跟沈老头求饶,“爷,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沈老头满头大汗,因着生气,额头青筋隐隐直跳,脸色发黑。
“你跑啊,再给我跑,看我不打死你。”
说话间,他腾出只手去抓沈云山衣服,沈云山迅速跳开,顺势松手丢掉锄头,拔腿往村里跑,哭喊道,“我都认错了你还要我怎样啊...”
锄头落地,沈老头重心前倾了下差点摔倒,不由得怒骂,“跑,你给我跑,跑了别给我回来。”
翅膀没硬就敢和他唱反调,翅膀硬了那还了得,别到时把他和老婆子背到河边扔河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