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前就去田里除过草了,手心比沈云翔更恐怖,她不爱诉苦,是以没人留意她的手。
晚间,老唐氏洗漱完回屋睡觉,刚躺下,就听灶间响起彭的声。
她急忙套上鞋跑过去。
沈云巧捏着手腕,茫然无措地站在灶台边,脚边是木桶,以及洒了一地的水。
“巧姐儿...”走近后,她晃油灯下那双腥红的手,忙拉到跟前,“你这孩子,手成这样子怎么也不说?”
“我...我提不动桶。”她惊恐地瞪着眼,“我..我手使不上劲。”
她娘说了,只要有劲儿,走到哪儿都不会饿死。
她的手没劲了,会饿死的。
她转着手腕,声音颤抖着,“奶,我的手怎么了?”
老唐氏轻轻吹了吹,瞧见掌纹边的几道勒痕,“该是扯草伤着了,我给你擦点药。”
唐钝还没睡,从行动缓慢,来得晚几步,隔着几步距离,他就看到她像火烧掉层皮似的手,那几道勒痕尤为醒目,就像浮在眉头的皱纹,他问,“怎么成这样了?”
之前他就教过她,除草得带镰刀,贴着地一割就好。
她就不能把他的话放心里?
他面色愠怒,极力隐忍着。
老唐氏解释,“稻田的草长得高,根须又深,估计伤着手了。”
难怪沈云翔沉着脸,估计以为她们笑里藏刀虐待云巧,她叹气,“你这孩子...”
这么深的口子,不知什么时候弄上去的。
云巧好像听不到他们的话,神情麻木,捡起地上的桶,重新舀水。
老唐氏拉她,“我帮你。”
“我自己来...我能行的。”
她很有力气的。
她往桶里舀了大半桶水,搁下瓜瓢,单手提着桶往上用力,脸色胀得通红。
老唐氏按住,“我帮你。”
“我自己能行。”
她还是那句话。
唐钝知她倔脾气又来了,一肚子火跟着往上烧,“奶,你别管她,她自个不爱惜自个的身体,咱操那些心作甚...”
丢下这话,木拐狠狠往地上戳了两下。
转身一跳,出了灶房。
老唐氏道,“墩儿说的气话,你甭听他的,你去茅厕等着,奶给你提水。”
“奶,我自己来。”
她感觉手使不上劲,双手紧紧握着。
地上淌着水,她每步走得很慢。
老唐氏看她脖子都红了,不住摇头叹气。
出门见唐钝站在阴影里,抿抿唇,道,“你手伤成那样,你怄什么气...”
“谁怄气了?”
茅厕没了动静,老唐氏不放心,不敢回屋,等云巧出来,忙拉着她进屋,唐钝擦脚踝的药,她厚厚抹在她手上。
云巧呲牙笑着,“奶,我没事,我拎得动。”
唐钝冷眼扫着她,“我看你这手早晚会废掉。”
云巧收了笑,鼓起眼,“才不会。”
“不信你等着。”
云巧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抹上药膏,怒腾腾走人,经过窗户,转身瞪唐钝,“我的手没事。”
唐钝看她眼,没有反驳。
因为看到她眼眶红扑扑的,水光摇曳。
她说过哭会倒霉,她不哭的。
既害怕手出事就该好生护着,她满不在乎,手早晚会落下病根,她才十几岁,往后那么长的日子,该怎么办?
第66章 066 死人用的钱
翌日又是个晴天。
起床后, 云巧就抱着盆去了后院,过了会儿抱着捆柴去了灶间。
再出来时,手里捏了把扫帚。
唐钝低头瞅了眼屋子, 唤她, “云巧, 我这屋也扫了。”
她身形僵住, 挥着扫帚往西屋位置去了。
唐钝探出头,不疾不徐地说, “檐廊也该扫了。”
她顿了顿, 迈着小碎步站去西屋檐廊,扫了两遍, 硬是没往这边来。
直至出门, 都没搭理过唐钝,唐钝表情瞧不出异样,在她出门时,不高不低提醒她,“晌午记得回来吃午饭。”
她仍是没应。
挎个篮子,拎着镰刀,背影匆匆忙忙的。
唐钝问老唐氏, “她去哪儿?”
“山里捡菌子。”
老唐氏害怕她不爱惜自己的手又去田里除草, 煮饭时故意在她面前提了句想吃菌子,她满心欢喜的嚷嚷去山里捡。
老唐氏道, “往后碰到事儿少凶她, 你看她头发都不让你梳了。”
唐钝拉开抽屉, 拿出里边的木梳, 沉默无言。
这些天都是他给梳的头, 梳子丢他这儿的, 每天洗漱完她就会来找他,今个儿沉得住气,别说找他梳头,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气性不是一般大。
他道,“我没有凶她。”
担心罢了。
她似乎不懂。
云巧心里,唐钝诅咒她的手废掉,见面就跟沈云翔告状,把自己的手给他看。
出门前老唐氏给她敷了药,黑黢黢的,掩住了触目惊心的勒痕。
沈云翔道,“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唐钝吓唬你的。”
“他脾气不好。”云巧努了努嘴,腮帮子气鼓鼓的。
沈云翔不容置喙,他和唐钝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但云妮对其称赞有加,不像暴躁的人。
思忖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脾气不好你多忍让,别和他起争执。”
“好。”
“不是要进山捡菌子吗?先随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
河边的芦苇荡,前几天下雨,河里涨了水,芦苇被淹了些,沈云翔让她站在河边小路上,他挽起裤脚,拨开芦苇走了过去。
这片芦苇荡散着许多大石,芦苇拨开,她立刻看到高石上的竹篮。
沈云翔举着篮子,小心翼翼抓着芦苇出来。
她弯着腰,伸长手接竹篮。
篮子里盖着树叶,她掀起。
底下是米,两碗左右的样子,她问,“菌子换的吗?”
沈云翔抖抖脚上的水,边穿鞋边道,“家里拿出来的。”
沈老头他们都服徭役去了,沈云花管事,她没有主见,沈云山想吃米饭,她就煮了两顿白米饭,照这种吃法,曹氏留的米粮撑不了几天,他可不想饿肚子。
于是趁沈云花洗衣服的间隙,溜进灶间,舀了两碗米。
“奶知道会打你的。”米里掺了米糠,摸着膈手,云巧把抓起的米放回去,灵机一动,“跟奶说老鼠吃了的。”
“嗯。”他重新把叶子盖回去,“我知道怎么说,咱进山把米藏了。”
云巧兴奋地眺向高耸入云的山,笑容灿烂,“能见到云妮吗?”
沈云翔摇头,“不知道。”
周围没人,姐弟两没有沿着坡路进山,而是顺着河边走到几处残破的小屋后,顺着腐朽的枯枝进了山。
树影斑驳,草鞋在落叶上踩出清晰的声响。
偶尔惊出几只鸟雀驻足张望。
光线微明,沈云翔轻松找到了熟悉的灌木丛,目光略过柴火烧尽的灰,眉头拧了下。
“云妮...”云巧拨开葱葱郁郁的藤蔓,脑袋钻进去,随即失望的钻出来,“云妮不在。”
“她应该有事忙。”他走到灰烬边,拿树枝戳了戳,云巧不解,他道,“这堆灰太显眼了。”
虽说村里没有猎户,但如果谁进山迷路凭借这堆灰找到他们藏的东西就亏大了。
不行,得找树叶盖着。
他看了眼四周,“巧姐儿,你把米放好,我找些树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