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钝刚要落口气,哪晓得她下句就说,“我觉得孩子不想要两个娘。”
她的娘是黄氏,她不想唤其他人娘。
唐钝琢磨着这话,“春花怎么和你说的?”
云巧一五一十说了。
唐钝手背青筋直跳,牙齿磨得咯咯响,书页更是被揉成了一团。
云巧缓缓站直身子,没问他怎么了,因为任谁都看出他生气了,且气得不轻,她小声问,“春花真的会死吗?”
这时候了,还惦记春花生死。
唐钝抬手就给她脑袋敲了一记,“她不会死,要死的是你。”
秦大牛的心思昭然若揭,春花不护着从小到大的朋友,竟助纣为虐把云巧往火坑推,唐钝瞪她,“以后离春花远点。”
她把春花当朋友,春花可没把她放心上,以致这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得出来。
云巧没应。
唐钝抬手,又要敲她脑袋,她急忙护住。
唐钝僵住,手轻轻落在她发梢,“你没答应春花是好的,生孩子真要那么容易,她怎么自己不生?”
“她生不出来。”
“她骗你,她就是怕痛,生孩子特别痛,你要是不信,你明天问你娘,她生你的时候是不是差点痛死过去。”
云巧睁大眼,“会痛死吗?”
唐钝不假思索点头,“书里这么说的。”
云巧顿时不怀疑他了。
唐钝看向院里随风摇动的树叶,眼里闪过抹阴翳,“这事我不和其他人说,你明天去山里早点回来。”
“好。”云巧似乎还有很多问题想问,脑子乱糟糟的,不知从哪儿问起。
唐钝摸摸她的头,“明天春花如果问起,你什么都别答应。”
云巧点了点头。
“回屋睡吧。”
云巧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回过头,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春花哭得很伤心,不像骗她的。
清晨,天灰蒙蒙的,像要下雨似的。
老唐氏往她背篓放了把伞,唐钝拿了两张纸给她,说是给李善的信,密密麻麻的字,都是云巧不认识的,她揣进怀里。
唐钝送她出门。
云巧低头看他的脚,唐钝抬起木拐碰了碰脚踝,“好很多了,奶下午磨豆腐,你吃过午饭就回知道吗?”
昨晚让她傍晚早点回,现在变成午后回。
云巧道,“我得学画画呢。”
“山里光线不好,家里有油灯,可以让孙山长来家里。”
“好。”
云巧勒紧背篓绳往旁边村道去了,唐钝唤她,“记得我的话。”
“记住了,吃了午饭就回。”云巧挥着手往外边走。心想,昨天的秦大牛怪,今天的唐钝怪。
第76章 076 拆穿
春花也怪, 为什么要她帮忙生孩子呢?
李善又去了西山,云巧去西山找他,交给他信后, 就找孙山长学画画了。
弯弯曲曲的线, 粗细不均, 刚开始落笔乱糟糟的, 随着线堆积得多,渐渐显出山的形状来, 慢慢的, 小虎山跃然纸上。
她经常来小虎山,一看就看出来了, 她惊喜地喊, “山长,是小虎山!”
山长画一笔她画一笔,怎么画的全忘了,不禁问孙山长,“山长,你怎么画的?”
“这是小虎山的全貌,想象你站在山顶, 从山脚沿着高低弧度画曲线就成。”
云巧仰头望向雾色萦绕的树尖儿, 难以置信,“小虎山很高的。”
孙山长笑道, “再高的山都能画。”
孙山长原本打算教她画舆图, 但舆图严谨, 需仔细丈量距离, 他没有准绳, 教不了她。
只能先教她画山, 将附近的几座山画下来,等衙门送车和准绳来再画舆图。
云巧爱不释手拿起自己画的画,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是小虎山,就这儿有个弯儿没画出来...”
她提笔,想补上,然而笔墨加重,并无山弯的感觉。
孙山长道,“想想我怎么教的?”
山高处用凸线,山弯用凹线,云巧顿笔,没太明白。
孙山长拿过笔,指着她画黑线的位置,“弯大了吗?”
“嗯。”
孙山长随意勾了两笔,云巧高兴道,“是这样的,但不是凹凸线...”
“往左边凹的...”
云巧点头。
她画这幅画用了半上午光阴,满意得不行,“孙山长,我能拿回去给唐钝瞧瞧吗?”
唐钝没来过小虎山,有了这张图就不会迷路了。
“拿走吧。”
“好。”她抬起纸,轻轻吹干纸上的墨渍,“我回去了啊。”
“我和你一块。”
唐钝给李善的信他瞧过,内容隐晦,他却知道什么事,今个儿天儿不好,云巧又是个小姑娘,出事就麻烦了,而且西山的地质土壤他认真观察了,砍树挖土不会引起塌方,暂时没他什么事。
云巧慢慢卷起纸,热情道,“好啊,我们挖些花草回去。”
孙山长附庸风雅,她送的花草被他种在新修的路边,别有番意境。
若是沿路都种上花,到花开时节,必会风景宜人。
孙山长笑容爬上眼角,“行,挖些花种后院。”
唐家后院养着鸡鸭,味道有些难闻,孙山长挑了两样香味重的野花,云巧动手,几下就连根拔起,带着土装进背篓里。
两人回去时走的路与之前不同,孙山长发现了,趁机教她,“我们要画的舆图就是根据走路的距离来的,画清楚山川河流,再沿着道路行进,一里做个标记,一座山的距离多长,在舆图画出来就好。”
只是没有准绳,她不知道一里的距离。
他在山里也不知道。
果然,云巧下一刻就问,“一里是多远?”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哦。”
天灰沉沉的,雨始终没来,两人走的这条路花草多,荆棘藤蔓也多,孙山长衣服被划破了好几道。
不知是不是过于敏锐,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盯着他们,他扭头一瞧,满目葱郁,什么人影都没有。
孙山长皱了皱眉,没有多想。
两人走走停停,到唐家已经是下午了。
唐钝在院里翻晒人参,见云巧背着沉甸甸的背篓进门,张了张嘴,瞥到她身后的孙山长,话锋一转,问两人吃了午饭没。
云巧回答说没吃。
唐钝杵着木拐往灶间走,“你们回堂屋休息,我给你们煮面去。”
唐老爷子和老唐氏去四祖爷家了。
四祖爷家来了许多孩子,担心四祖爷照顾不过来,帮忙去了。
孙山长看着他敷着药膏的脚,让他别忙活,回来的路上吃了许多野果,肚子不饿。
云巧这会儿也撑得很,比起吃饭,更想先把花儿种下。
她问唐钝的意思。
唐钝随她。
她拿了把锄头,径直往后院去了。
竹篱笆周围又长出许多翠绿的草,她先除草,然后挖坑,把花的根放进去,填上泥土就去前院打水浇水。
孙山长在唐钝屋里指点他写的文章,见云巧眉采飞扬的拎着水桶往后院走,低头笑了笑,“她就是人们说的大智若愚吧。”
唐钝露出几分疑惑。
孙山长说,“回来路上,我问他为什么送我花,你知她怎么回答的?”
唐钝沉吟,“她最喜欢花儿,摘了花儿爱送家人朋友,山长您远道而来,她想表达几分敬意吧...”
“我起初也这么想的,其实不是。”孙山长圈出文章措辞含糊的地方,悠悠道,“她去过镇上书塾,说书塾里种了许多花,以为教书先生爱种花,便送我花儿...”
这个理由有些让人想笑,唐钝勾唇,淡笑道,“她做事随意所欲惯了,还请山长别往心里去。”
“多少年没遇到过这么有趣的小姑娘了,我怎么会和她计较...”孙山长说,“跟着你是她的造化,往后你去县学读书,一直留她在村里吗?”
唐钝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
孙山长道,“她心地纯良,许多事儿不如其他人敏锐,很容易着别人的道。”
唐钝蓦地想起秦大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