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瑞听不下去,道,“墩哥儿有没有钱是墩哥儿的事儿,想买田地就得拿出钱来...”
赵氏这些年够省吃俭用的,奈何全家老小的吃穿用度加起来太大,加上年初孙子成亲宴客花了些钱,手里剩得不多,见顾明瑞给自己难堪,嘴角刻薄地勾了起来,“我没钱怎么了,要不是你们绿水村的人迁到咱们村霸占咱们村的田地,我何至于为几两银子抠抠嗦嗦的,你当我想赊账呢,你有种把咱们村的田地吐出来啊...”
绿水村迁来长流村时全村没有田地,有些是村里赠的,有些是他们勤快自己开垦出来的。
顾明瑞被赵氏说得面红耳赤,“田地的事情是两村商量好的,你这么说就没劲了啊。”
那时战事吃紧,附近好几个村被西凉军屠了,他们搬来长流村,既是为了活命,也是为了相互有个照应。
村里赠的田地多是举家搬走不要的,和赵氏,和唐家没有任何关系。
赵氏似乎找到攻击顾明瑞的借口,枯黄暗沉的脸顿时有了光采,站起指着顾明瑞道,“你们绿水村占我们村便宜不是一天两天了,没有我们,你们还困在狭小的山坳里呢,你别不承认,我还是那句话,有种你们把田地吐出来,回你们的绿水村去。”
顾明瑞气得拍桌,“你这妇人,非要拿迁村的事儿说事是不是,要不要说说墩哥儿家的田地怎么没了的?”
赵氏愣住,看眼唐钝,默默坐了回去。
顾明瑞冷笑,“我们从山坳出来的怎么了,没觊觎过谁家的田地,你说的那些是村长和我爹商量后决定的,你要是不服,当年就该站出来反对,你当年不说,现在想让我们把田地吐出来,过河拆桥呢...”
屋里还有两个绿水村出来的,不住点头。
然他没有做村长的爹,不敢和赵氏较劲,暗暗给唐钝使眼色,希望他制止赵氏。
唐钝坐在最中,端着茶杯,没有打圆场的意思。
赵氏下不来台,烦躁的敲着桌面,“云巧,我渴了,端碗水来。”
一副不能再趾高气扬的语气。
云巧本来和孙山长在堂屋画画,赵氏她们来了后,两人挪到唐钝屋去了,听到赵氏的声音,云巧咚咚跑出来,趴在门框偷看。
唐钝呵她,“没事了?”
云巧甩头,唐钝摆手,“回屋去。”
云巧转身走了,只字不提水的事。
赵氏脸色铁青,张嘴就要骂人。
来者是客,便是论唐家辈分,云巧也该唤她声婶子,连口水都不给她,像什么样子。
见她要发作,唐钝慢吞吞出声,“井就在院里,婶子想喝水自己挑便是,我这腿伤着,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我喊云巧...”
“她大手大脚的,摔了碗怎么办?”
赵氏心里不痛快,好在把那岔揭过了,她脸色缓和道,“墩哥儿,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婶子有了钱保证还你。”
赵氏没有低声下气过,奈何唐钝脸上无动于衷,“既是卖,自然拿了钱才算,银货两讫,婶子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他语气淡淡的,说完就问顾明瑞想买哪块地。
顾家攒了些钱,但不多,问唐钝能否买五分地。
唐钝说行。
无论几分地,有钱就行。
这话刺得赵氏脸热,屋里还坐着几个妇人,见赵氏吃瘪,心知赊账是不可能了,便让唐钝先把地留着,她们回去想想法子。
唐钝和颜悦色的说好。
给赵氏气得呀。
回家就拿沈秋娥撒气了,云巧是她娘家侄女,沈秋娥如果好好拉拢她,自己何至于那般难堪。
唐耀去了趟地里回来,恰巧听到赵氏这番话,觉得赵氏简直无理取闹,掉头就去了村长家,得知村刚出门,他又去了四祖爷家。
孩子们各自回家,四祖爷耳根清净,怡然自得碾着草药,见唐耀气色难看,关心的问他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唐耀倏得跪下,四祖爷大惊,“咋了?”
昨晚云巧找他要人参都没这样。
第80章 080 成功引起重视
云巧停笔时,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屋檐滴答滴答的。
她拿起自己的画,满意望着烟雾下虚无缥缈的山, 和孙山长说, “这幅画不好看。”
“这是远景, 你刚学画画, 差了些意境。”孙山长道,“画多了就好。”
唐钝还在堂屋和人说话, 云巧想把画拿给他看, 又怕他凶自己,想了想, 翻开桌上的书, 夹到书页里,这样唐钝翻书就会看到。
阖上书,她问孙山长还画画吗?
孙山长在修改唐钝书里的注释,这些注释是鲁先生做的,有些地方不准确,唐钝勤学,翻来覆去看这些书, 以致文章措辞有瑕疵。
他看向堂屋方向。
里边响起说笑声, 听得出气氛很是和睦。
他道,“下午再画吧, 你先忙你的。”
来者是客, 这些人若是要留饭, 云巧得帮着老唐氏打下手。
云巧却是没走, 而是拿着笔, 在装水的杯子里涮了涮, 动作有模有样的,孙山长嘴角浮起丝笑意,“唐钝教的?”
“我自己学的。”
孙山长好笑。
杯里的水很快变黑,云巧没有像唐钝直接将其倒掉,而是找了个脸大的碗装着。
孙山长好奇,“水留着干什么?”
“下次用啊。”她伸出食指拨了拨,“黑的。”
意思是和墨一个颜色。
孙山长顿笔看了两眼,耐心给他解释,“颜色太淡了,没法用。”
云巧又装了杯清水洗笔,杯里的水颜色淡得多,云巧没有倒碗里,而是问孙山长,“县里的笔墨纸砚很贵吗?”
唐钝有很多钱,好像还是不够的样子。
赵氏嗓门大,那些话孙山长也听到了,亲戚间撕破脸难堪,但唐钝真要给她开了先河,这番卖田地别想拿到钱了,唐钝提笔墨纸砚是希望赵氏体谅他的难处。
没有哭穷的意思。
孙山长道,“笔墨纸砚有便宜有贵的,像你手里的笔,便宜的几十文,贵的几两几十两。”
和唐钝学了数钱的云巧睁大眼:“几十两吗?”
那是多少钱。
唐钝的那点钱差远了。
“唐钝会穷吗?”
孙山长笑,“他不像会穷的。”
唐钝没有大多数读书人身上的迂腐,做事进退有度,这样的人入仕为官,必是个左右逢源的,孙山长看人没有看走过眼,目光落在云巧专注的小脸上,又问,“你真的不想读书吗?”
云巧斩钉截铁的摇头,“笔墨纸砚太贵了。”
“县学的笔墨纸砚不要钱。”先前的山长什么规矩孙山长略有耳闻,他既成了县学山长,规矩自然按他说的来。
西州偏僻贫苦,说起读书,百姓们脑子里最先浮起的便是烧钱。
他想改变这种根深蒂固的想法。
百姓们看到读书的好,他们才乐意送孩子读书。
孙山长说,“你好好读书,能挣到很多钱。”
云巧歪头笑了笑,“不读书也能挣钱。”
孙山长看向她身上的衣衫,衣衫满是补丁,污渍也多,这种衣服在江南等地,叫花子都不穿。
他循循善诱,“读书的话能穿新衣服。”
云巧还是不感兴趣。
洗好笔,挂在笔架上沥水,拿着装墨水的碗回了自己屋,再出来,手里攥着个东西,孙山长没有看清楚。
云巧朝着上房喊,“奶,我去趟四祖爷家啊。”
“早点回来吃午饭。”
“好。”
天边乌云散去,白灿灿的云层后太阳跃跃欲试,远处的两座山间,五颜六色的云桥架了起来。
她欢快的推开四祖爷家的门。
烟囱冒着青烟,两个汉子握着扫帚清扫檐廊,她喊了人,径直往四祖爷放药的屋走。
未到门边,就看到屋里跪着个人。
那人仰着头,抱着四祖爷的脚痛哭流涕。
云巧停下脚步,不确定的出声,“四祖爷,你打我姑父了吗?”
要不他为什么哭?
四祖爷正安慰唐耀,没注意门口来了人,听到云巧熟悉的声儿,身形僵了僵,扁着嘴,囫囵不清的训斥地上的唐耀,“瞧你丢脸丢成什么样了,不怕云巧笑话啊。”
唐耀破罐子破摔道,“我和他平辈,不怕她笑话。”
四祖爷敲他脑袋,“你不怕我怕,赶紧起来。”
尽管不嫌丢脸,但在云巧面前,唐耀多少有些不自在,擦干眼泪,默默站去了边上。
四祖爷这才看向云巧。
一看,就看到了她手里的东西,眉心突突跳了两下。
云巧也是个不省心的,大晚上嚷着买人参救春花的命。
他虽舍不得,但人参是她给的,四祖爷不收她的钱,没想到她丢下银子就跑,四祖爷没来得及找她呢,见她把东西拿回来,想必春花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