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小满在演播厅里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 仿佛她多听话一般。事实上,比赛结束后,截止到归国之前, 这两天的时间她都玩疯了。
布达佩斯有种安静的气氛, 即使是匈牙利的都, 欧洲排的上号的大城市, 可依然安静。她跑了无数的街道,看到人家屋子外面晾着的一串串红辣椒, 有种身处川蜀的感觉,非常新鲜。晚上的时候, 她还欣赏了多瑙河的夜景, 看着流光溢彩的桥梁, 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这世界有诸多美好, 人们能够享受到的不过十之一二。然而就是这少少的, 能够欣赏到的美,已经足以让世人感动到无以复加。
这一次中国艺术体操队可谓是取得了突破性的好成绩。个人项目里, 庞清跟冯小满都拿到了奥运会入场券。集体项目也成功地获得了集体全能第六的成绩,其中五带的比赛,更是拿到了第四名。
然而赫主任对这个成绩, 却依然不满意。因为主任原本还指望着, 能拿一枚牌子呢。
王部长和陆教练,再三跟领导强调, 艺术体操的东道主优势有多么的明显。咱们中国, 没有国际大赛在这边开展。相形之下, 就没有明显的优势分。赫主任听了,觉得还是这些人真是玩虚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居然专门搞这些。
薛教练在旁边笑而不语。这说的,其实哪儿不一样呢?国内的运动会,不也照样照顾东道主吗?只是艺术体操有个特点,就是打分的固化问题。一名运动员,如果接连在国际大赛上,拿到了比较好的成绩;那么,她接下来参加国际大赛时,只要不出现明显的失误问题,基本上裁判的印象分,就已经固化了。
中国吃亏就吃亏在这点上。东道主优势没有,那么在国际大赛上出成绩就难,获得高分的概率小,穷的越穷富的越富。
王部长与陆教练反复不停地给赫主任洗脑,一心撺掇着赫主任,领导想想办法,以后在中国也多搞搞国际邀请赛,让人家到咱们国内比赛。到时候,咱们占着地利优势,又是东道主,多拿几个好成绩出来。
冯小满在旁边听着,觉得好笑又有些心酸。为了艺术体操事业的展,她们真是连哄带骗,无所不用其极呢。
她在布达拉斯还接下了另外一个任务,为国际一本新办的体操杂志拍摄封面。能获得这份工作,全靠杜鹏的推荐。上一次她与贝拉以及莉莉娅拍摄的杂志封面,为那本古老的体操杂志增加了不少销量。进入二十一世纪,人们更加喜欢活泼有趣的事物了。
冯小满还接受了杂志的专访,标题是亚洲冉冉升起的艺体新星。她述说了自己的成长经历,感谢了那些一路走来帮助她的人。
当被问到艺术体操对于她的意义时,这个女孩子微微歪了一下脑袋,然后郑重其事道:“这是一项神奇的事业,它帮助我重新认识了自己。我要远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更美好更强大。”
拍摄工作主要是从她在世锦赛的带操中截取的片段。如果没有彩带,她看上去似乎更加像一位芭蕾舞演员,优雅动人。她站在那里,黛眉粉面,眉目含情,小小的少女已经露出了女性的特质,充满了含苞待放的娇艳。
没有比赛的地毯,她在摄影棚里起舞。因为不是比赛,她这套重新改编过的表演带操,已经将有危险性的难度动作去除掉了。可是当《胡桃夹子》的音乐声响起时,身着粉紫色体操服的少女的一举一动,一伸手一体足,都能让人觉得是那么的美好。
她跟记者交谈的时候提到安东尼娅教练对自己的帮助。
“教练会让我不断地用芭蕾的音乐作为配乐练习。老实说,一开始我领会不到配乐的精髓。我觉得一点儿都不有趣,我甚至会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后来才慢慢领会到,芭蕾的音乐是最难表现出来的,也是提高艺术修养的利器。安东尼娅教练希望我能够在少年时代就培养好艺术感,将来再驾驭其他类型的音乐就能驾轻就熟了。”
这一点,她其实是从看芭蕾舞剧时领悟到的。再看姜黎母女俩的时候,这种感受就愈直观化了。事过境迁,再看这对母女时,她已经能够冷静客观地去评判,起码她们站出来给人的感觉相当不错。
芭蕾对艺术修养的熏陶,是潜移默化的。冯小满意识到了,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需要做的不仅仅是锻炼出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小动作,更多的是个人的沉淀。想要形成鲜明的个人特点,这条漫长而无趣的路,就得非走不可。
在摄影师的镜头下,少女用彩带营造出了一个梦幻的境界。她的身体不停地旋转着,漂亮的立踵,修长笔直的腿,线条优雅的胳膊,宁静柔和的面容。她仿佛是仙境中的爱丽丝,她仿佛是魔幻世界中的精灵公主,彩带就是她的魔法棒,她手一挥,便是一个如梦似幻的完美世界。
孙喆这一次依然担任了摄影助理的角色。他看得目瞪口呆,他本以为在个人全能赛时他已经看到了日臻完美的冯小满。是的,是日臻完美,因为眼前的这一套操,已经又呈现出了不一样的感觉。带型的变幻莫测,立踵俯平衡转体三圈时是彩带是一组螺形,等到前软翻时候,它又神气活现地变成蛇形,软翻起身的时候,彩带又结成了一颗颗在荷叶上滚动的露珠,晶莹而饱满。
等到一个多小时的拍摄任务结束后,孙喆对着冯小满点头,正色道:“我觉得,你要是带操换成这套成套,说不定单项决赛能拿块牌子。”
冯小满哈哈大笑,要真这样,赫主任会疯掉,因为这套操的难度分不行啊。纯粹就是为了表演的需要,各种美美美了。
赫主任一开始并不同意冯小满去拍什么体操杂志封面。在主任的认知中,运动员应该是朴实的艰苦的,搔弄姿得跟个小艺人一样,成何体统。
王部长以及陆教练则反复强调,增强国际影响力,也是运动员获得高分的方式。裁判对运动员有印象了,下意识的,就会给她比较好的分数。
成绩就像一根胡萝卜,可怜的赫主任眼神不济,就只能盯着这根胡萝卜不断地往前走了。
奥古斯汀挺忧郁的,因为冯小满的行程排得太紧了。他们除了一起逛了布达佩斯的街道,买了当地的特产红椒粉以外,就是一起看了夜空下的多瑙河。
他想要跟女孩儿拥有更多独处的时间。他想要为她写诗。他还唉声叹气,这一季的香水,已经换了成熟冷艳的风格。所以也更换了广告模特儿。
奥古斯汀真想再跟冯小满一起拍广告,因为广告中,他们是情侣。
冯小满笑嘻嘻地看他,特别傲娇地来了一句:“嗯,以后我可是世界冠军噢,到时候你可以跟别人说,你跟世界冠军一起拍过广告呢。”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居然非常认真地点头:“是啊,我也这样想呢,我觉得特别的骄傲。我可是跟艺体女王一起拍广告呢。”
冯小满哈哈大笑,挥手跟奥古斯汀道别。她的布达佩斯之行已经结束了。她的未来,有更多的阶梯要去攀登。
孙喆与米姐,跟冯小满在机场分手。他们还要回法国继续看秀。而此时的米姐,心头已经有了新的东西在流淌。她平稳过渡为了正式编辑,她对时尚有了新的认识。她想在自己供职的杂志社,开一期的专题,介绍这些艺术体操运动员。
在国人的眼中,芭蕾舞是高雅艺术的代名词,芭蕾舞演员进入时尚杂志,似乎理所当然。然而,米姐看完比赛以后,觉得这些艺术体操运动员,展现出来的美与震撼,丝毫不逊色于艺术家。或者说,她感觉她们才是力与美的完美结合。这项运动告诉人们,体育也可以是时尚的,优雅的,传递着关于美的信息的。
一场布达佩斯之行,所有人都收获了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
在体育频道的节目中,冯小满乖巧地扮演了一位为拿到奥运会入场券而兴奋不已的小姑娘。可是对她而言,这一场世锦赛之旅,最大的收获却是在比赛后。她渐渐地明白了,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她需要沉淀,她需要突破自己。
结束节目录制之后,冯小满便返回了南省。最近的国际大赛要到十二月份,她这段时间又实在太疲惫了,国家队的意思是她们师徒暂且休息两天。考虑到现在还在读高中,转学到京中还有实际程序要走,她短期内依然在南省的省队训练,等到十一月份冬训的时候再归队集训。
已经在国际大赛舞台上正式亮过相的冯小满,后面需要不断地参加比赛,努力提高排名。争取等到明年奥运会时,已经积累起丰富的大赛经验跟良好的观众基础,顺理成章地拿到一个好成绩。
她人刚到火车站,还没有出大厅,就看见了妈妈,远远地朝她招手。
冯小满忍不住跑过去,一头扎进妈妈的怀中,撒娇道:“队里会有车子过来接我们的,你干嘛还跑这么远?”
冯美丽摸着女儿的脑袋,笑容满面:“早一眼看到你,我都高兴。”
薛教练看着冯小满,明明都要比妈妈高了,还一直赖在妈妈的怀里不肯起身。真是个小孩子呢。比赛场上看着再稳重,见到妈妈依然浑身的孩子气。
冯美丽高兴地跟薛教练打招呼:“哎呀教练,真是辛苦你了。我们家小满,一直要劳你费心。”
薛教练笑了笑:“小满是个好孩子,应该的。”
这一回,孙岩也跟着到了南省体操队进行训练。国家队里头,她就是归薛教练带着的。而薛教练本人,名义上的组织关系,还在南省。孙岩不能停下来训练,她需要在后面的比赛中,努力地证明自己。所以干脆以艺术体操人才身份进行交流的形式,跟着到了南省艺术体操队。像她这样国内顶尖的高手,南省方面自然是欢迎的。
冯美丽看到孙岩就笑,夸奖道:“这姑娘长得真好看。”
孙岩不好意思起来,她拽了下冯小满的袖子,腼腆道:“小满长得才真叫漂亮呢,因为像阿姨您啊。”
她们在火车站就分了手。冯美丽带着女儿,坐公交车回家。到家的时候,恰好是午饭时间。
冯美丽出门前,已经将饭菜在锅里闷着了。等接回了女儿,直接炒两个菜,就是母女俩的午饭。
冯小满关心了一句赵老师跟川川,这舅甥俩有午饭吃么,别又凑合一顿。
冯美丽笑了:“哪里还要你操心?我菜刚起锅,川川就过来端走了。今儿啊,就咱娘俩吃饭。”
她说的坦荡荡,其实心里头,却有些忐忑不安,怕女儿嫌她太黏糊。
冯美丽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女儿了。从中考结束后,到现在,足足过了九十四天,她一直靠着女儿的照片来想念着自己的心肝宝贝。
冯小满笑了,接过了妈妈端过来的饭碗,炫耀道:“这次我出去比赛,还吃到了匈牙利的红椒鸡。哎呀,那个味道可真不错的。”
冯美丽听了好奇,鸡肉,女儿是能吃的。她便仔细问冯小满材料跟步骤,下回她做给女儿吃。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吃午饭。这小小的屋子,因为有了女儿的归来,充满了温馨活泼的气息。就连日影渐渐往西边走,屋子逐渐暗淡下来,也不能影响母女俩的好心情。
等到吃完饭,冯小满拎着书包去赵老师家补课。不补课不行,开学已经一个月了,她压根一天的课都没上过。而且,她还真的是没有摸书。实在没工夫,训练太紧张,赫主任天天盯着,除了白天的正常时间训练以外,每天都还要求她们夜训,
每次从体操馆出来,大家都是满身臭汗。冯小满回去冲完澡以后,往床上一躺,就睡得人事不知了。
说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现实却是诸多无奈。
赵老师的“小饭桌”,后面就一直这么停着。“非典”过后也没能再开起来。他知道自己肯定是被某些人给盯上了。“小饭桌”的存在,一直属于民不告官不究的状态。上个世纪还有少年宫来接收小学生们的课余时间,现在的少年宫也早就停了。总要有个地方管孩子吧。
其他人的“小饭桌”偷偷摸摸的,又搞起来了;也没见到有谁说什么。只有赵老师,成了被重点关照的对象。
赵老师唯一遗憾的是,不能继续再教这些孩子了。但这种情况,对现在的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找到了更加重要,更加急迫的事情去做。
冯小满到的时候,赵老师从一堆稿纸中探起头来。见到这个小丫头,他点了点头,起身晃了晃,去了卫生间。少女扫了眼桌上的期刊,现是本科学杂志,上面的专业名词太复杂,她没看懂,只辨认出了杂志的名称《世界科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