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冯小满做客一档访谈节目时,曾经被问到第一次被告白时的感受。
主持人坏笑着表示:“当时好像还蛮出名的。我们去收集资料的时候,你的很多老同学对此都有印象。那个时候你是什么感觉啊?是不是会特别的窘迫, 然后或者愤怒之类的。”
冯小满笑着摇摇头, 想了想, 回答了两个字, 感动。
她解释道:“虽然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但都是事后才知道的。当时学校里几乎已经没有同学在了。一开始我也以为自己会很不高兴。因为, 国家队是不允许谈恋爱的嘛。然后之前我也跟他提及过这件事情,当时那个同学也答应的挺好的。突然间, 就这样了。我以为自己会生气, 可实际上, 不是的。当我看到满天的星光, 喷涌而出的水柱, 还有大朵大朵绽放的烟花以及他手上滋滋作响的小烟花,我们管那种小烟花叫仙女棒。我的心头流动着的, 就是两个字,感动。”
因为,她看到了真心。这样的真心, 让她十分感动。
漫天的烟火下, 男孩子亮晶晶的眼睛,仿佛有星光落入眸中。他认认真真地告诉十六岁的女孩子:“冯小满, 我喜欢你。”
虽然他知道, 她拒绝了他。这种近乎于鲁莽的执着, 让冯小满心中涌现出感动。也许只有年少时才会这样冲动不计较后果,也许只有在年少时才会将感情看得大过天,也许只有自年少时才不计较得失。
主持人笑着问过冯小满:“那你是不是就动心了?其实那就是你的初恋。”
冯小满笑着摇摇头:“不会呀,感动跟心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在我看来,爱情永远只能是心动的结果,而绝非被感动。”
主持人大笑:“难怪很多人都说你非常难追,因为即使做再多的事情,你会表达感谢,但也仅仅是感谢而已。”
冯小满笑了,她认真地阐述了观点:“我觉得人要忠实于自己的内心世界,不应该轻易的被外界事物所左右。如果一个人,他全心全意地爱着我,而我没有能力全心全意去对待他,那么我只能告诉他抱歉,我也无法去勉强自己,假装我能够接受他的真心。事实上我做不到。”
主持人笑着点点头:“嗯,美女都有一颗坚硬的心。那么我比较好奇的事情是,这件事情最后怎样收场的?”
冯小满想到了往事,忍俊不禁:“其实没有什么收场啊,因为生活老师很快就赶来了。他开的是那个消防栓的水,那是绝对不允许的。然后他就被生活老师跟学校保安一起追着满校跑。我就回家了。”
台下的观众出一阵大笑。
冯小满也笑着表示,那其实是一段相当不错的回忆。想起来的时候,她都会笑一笑。青春时光,总有一些人一些事,会在我们的生命中留下烙印。即使再无交集,但那些人曾经在我们生命中出现过,我们知道就好。
那天晚上冯小满是踏着星光,慢慢走回家的。街边的音像店里,传来飘渺的英文歌的声音。她不知道,那歌的名字,却从那略带着凄厉的忧伤的高音中,听到了绝望与忧伤。明明歌声缠绵,却让人无端想到转瞬即逝的美丽烟火。
冯小满慢慢地走在她回家的路上。星光、烟火、喷涌的水柱,还有那滋滋作响的仙女棒,在她的脑海中融合到了一起。光与影,水和火的奇特交融。不知名的歌手演唱的歌曲与那钢琴曲《星空》与《大梦敦煌》中的飞天曲子也融合到了一处。
宁静而忧伤,短暂却又永恒。
抬头仰望星空,她所看到的星光,是多了多少年前不知名的星球绽放的最后光彩。等到星光传递到我们的视网膜上时,那颗星早已不复存在。
冯小满迷迷糊糊地想着,慢慢地走回了家。她跟母亲讲打了招呼,简单地洗漱完毕之后,就躺在了床上。
脑海中,星光、烟火还有水柱和仙女棒,跟绸带融合到了一处。那纷飞的彩带,一时间成了蓬的烟火,一时间又成了飞扬的水柱,一时间变成了漫天的星光,一时间似乎又如流星划过天际。那挥舞着彩带的少女,在这无边无际的宇宙中旋转着,跳跃着。水柱与星光,似乎就在她的身边,烟火仿佛就是从她的身体里绽放出来的一样。
冯小满看着少女面上隐隐的笑意,她也不由自主地翘起了嘴角。是的,就是这样的。她觉得自己的心,有什么在微微向上拱,有一处地方似乎融化了,又似乎有什么在破土而出。她闭着眼睛,让脑海中纷乱的影像,渐渐的,变得有规律可循。然后,那挥舞着彩带的少女,开始了自己的舞蹈。
冯美丽忙罢了回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女儿唇角含笑的模样。她已经沉沉地睡着了。
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告白,冯小满终于收获了她一直没有进展的带操成套。
第二天一早,她进教室上早读课时,石凯见到她,落落大方地笑着打了声招呼。冯小满也对石凯露出了个微笑,两人心中都清楚一件事,昨天晚上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曾经说过他喜欢她,曾经。
到了出早操的时候,石凯被班主任叫了出去,然后大家就站在操场上听他念检讨,关于私自在学校燃放烟火动用消防栓的深刻检讨。副校长在他的检讨后,又苦口婆心地强调了一遍用水用火安全问题,再三说明一件事:严禁玩火!
冯小满听得一脑门子的黑线,总觉得囧得不行。
石凯检讨完了回自己班级队伍,跟他关系好的男生都围着他问,搞什么,放个烟花也就算了,怎么还动消防栓了。
被质疑的人直接瞪眼:“废话,这要是烧起来怎么办?当然得用消防栓给备着了。”
男生追问:“那你没事儿放什么烟花,还在学校里头放。”
石凯一脸正直:“在学校放,不容易被逮到罚款啊。我要在我们家小区放,绝对被骂死。”
冯小满头也不回,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童乐现在是充满了好奇心,他总觉得石凯跟冯小满之间,跟往常有点儿不一样,肯定是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冯小满冲他翻白眼,嘲笑他男子汉大丈夫,居然还这么八卦。
童乐瞪眼:“要不是跟你熟悉,我才懒得管你的事呢。”
冯小满笑了下,低头从桌肚里抽出下一堂课的课本。
陈砚青的心在蠢蠢欲动,特地跑过来问冯小满:“怎么样?怎么样?到底有没有跟你告白啊?他昨天放烟火是不是就是为了跟你告白?呀,会玩啊,搞得跟偶像剧一样。”
冯小满揪陈砚青的耳朵:“就你事情多,胡说八道什么呀?唯恐天下不乱。行啦,告诉你,什么事情都没有。另外,少女,请好好珍惜跟我相处的时间,下个月我就要出去俄罗斯了。”
陈砚青一声哀嚎:“怎么这么快呀?你这才呆了多长时间啊?”
冯小满跟她掰着手指头算:“这还叫没多长时间啊,我总共就一个月的假期。当然得回去接着训练,十一月份还有场重要的比赛呢。马上就是下一个奥运会周期了,很多打分的规则都得调整,我的成套动作也得调整,不然得分就非常吃亏。”
陈砚青一脸懵逼,相当大无畏地暴露自己的短板:“听不懂。”
冯小满言简意赅:“考试重点全变了。”
陈砚青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表示这绝对是惨绝人寰的悲剧。
冯小满点点头,可不是么。新规则对老运动员相当残酷,上一个奥运周期的得分重点,到下一个周期压根就没什么分量了。你苦苦练习了许久的独门绝技,规则一改,不好意思,完成难度大还得分低,你白忙活了。她甚至觉得制定规则的人就是这样逼着老人走,好让新人冒出头。
真是喜新厌旧的竞技体育啊!
石凯听到她们的谈话,主动走过来,叮嘱了一句:“你在外面一切小心。”
冯小满点点头:“嗯,我会注意的。也祝你一切顺利。”
石凯笑了下,没说什么,直接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陈砚青完全看不懂石凯了。这小子总觉得哪里跟以前不一样了一样,怪怪的。
冯小满冲她翻白眼:“就你想得多。有什么特别的呀?嗯,下次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礼物,带鱼子酱跟伏特加,让你老爸就着鱼子酱喝伏特加。”
陈砚青立刻大叫:“我妈会恨你的。她不让我爸喝酒。”
使坏成功的冯小满哈哈大笑。
到了十月份,冯小满就出去莫斯科了。这一回,庞清没有跟她一起去。庞清现在的情况,已经不适合做高难度的动作,难以再跟上阿芙罗拉教练的高强度严要求。她即使过去训练,能够提升的空间也有限了。
庞清自己本人的意思是再坚持完一届全运会,她就打算正式退役了。她笑着告诉冯小满:“其实,我早就想退役了。我倒是名义上还读着大学呢,实际上又有几天时间在学校上课呀。人家都快毕业的年纪了,我想好好享受一下真正的大学时光。”
冯小满有点儿伤感。其实这对庞清而言,也许是最好的选择。读大学,毕业了帮忙带新队员,队里教练也缺。或者继续读研,留校当老师,组建大学里的艺术体操队。这些都是不错的选择,还能轻松一点,压力小一些。
庞清微微笑着,摸了摸冯小满的头,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能退下来休息了,你可不行。起码的,你得把这个奥运周期给坚持下去。后面苗苗她们起来了,你就能喘口气了。”
冯小满这一回,就是带着钱苗苗一起去俄罗斯训练的。
赫主任近乎于威逼利诱,各种手段使尽,才让上头同意更换人选。其实按照上面领导的意思,钱苗苗毕竟年纪小,还不能正儿八经地参加成.人组比赛。少年组的比赛成绩,在约定俗成的规矩里头,其实算不了什么。只有成.人组的成绩,才能真正作为业绩。
细算下来,这个时候庞清又不是到了彻底不能比赛的地步。放弃庞清,而选择让一时半会儿还不能上场打能拿成绩比赛的钱苗苗给推出去,他们觉得有点儿亏心的慌。
开会的时候,冯小满不得不在重压下,保证自己会争取在国际大赛上拿牌的。她又强调,如果钱苗苗这一批运动员不起来的话,那么中国就会少一位主力队员。不能光想着眼下这两年,还得想着下一届的奥运会。在家门口的比赛,总不能丢人吧。
领导轻描淡写:“这不还有你么。”
冯小满笑了:“这一届奥运会我跟庞清姐是满额进的奥运会,难不成下一届奥运会就成了单人秀了。总要拿到满额吧。”
这么好说歹说,领导估计是被赫主任又要卷着铺盖去他家躺下的劲儿给弄烦了,最终拍板定下了钱苗苗去莫斯科训练。
钱苗苗知道以后,抱着冯小满,久久说不出话来。她比不上师姐,在世界俱乐部锦标赛中就一战成名的。她的几次少年组比赛成绩,虽然就整个国家队的展历程而言,已经相当不错。但跟一进少年组比赛,就不断拿牌的小满姐一比,就算不了什么了。如果这回不是小满姐主动跟队里打包票,那么机会肯定落不到自己头上。
冯小满笑了,摸着她的脑袋调侃道:“你现在是感谢我,等你真正开始训练的时候,我估计你要恨死我了。非常的累,真的。严格来讲,比你在国家队训练的时候,还要累。你看,陆教练跟薛教练盯着你们训练的时候,还时不时出去一会儿啊,让你可以有机会放放水。但是,到了莫斯科你就不要幻想了。那里教练助理教练一大堆,你不完成任务,压根别想歇下来,她们都盯着呢。而且强度要求也更大。”
看着钱苗苗小脸煞白,紧张不已的样子。冯小满又笑了,安慰道:“到时候你慢慢来吧,不要着急。教练她们都是很好的人,阿芙罗拉教练虽然在比赛场上,你看着,她挺凶的。实际上她非常好,待我们都很和气。有任何事找她,她都不会生气的。你也不用担心俄语水平不够,现在不要慌。等到了俄罗斯以后,好好的多跟人家交流,多学着,不懂得就问,慢慢的你就会了。”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旁边人都笑。冯小满原本是队里最小的队员,这一下子终于成小姐姐了。自己出国去,后面还跟着个小妹妹,由她带着。
庞清在了莫斯科体操基地的宿舍里,还有一些东西没有带走,就留给钱苗苗用了。小姑娘收拾的行李就能少一些了。
钱苗苗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忐忑不安地跟着冯小满上了前往莫斯科的飞机。这一次,她们会在俄罗斯接受为期一年的训练,争取下一次世锦赛能有重大突破。队里希望借此机会,将基础打牢,形成机制。后面几年,按照赫主任他们的计划,陆陆续续的,几位一线队员以及集体项目组,后面都要送过去培训,只不过是两三个月的短期训练。
四年后的奥运会,虽然是在自家门口举行。按照约定俗成的惯例,他们会有一定的裁判照顾分。但是,如果选手们的真正实力达不到的话,即使有裁判优势加成,也不可能帮助她们取得突破。说到底,竞技体育项目的展,还是要靠自身真功夫。否则,即使是一时辉煌,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甚至还有可能前人把便宜都占光了,苦果全由后人吞的可能。
冯小满坐在飞机上,想到第一次出去莫斯科。自己万事不管,什么都靠着小妈妈一样的庞清。而现在,那个可以依靠的人已经留在了国内,将机会给了她们。她必须要成长起来,成为可以让别人依靠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