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刚到嘴边,外边就传来老管家独有的嗓音,霍权眼皮跳了跳,老管家喊道,“我的大人哪,出大事了啊,六部的人都进宫告你去了啊...”
老管家摸着墙,步子走得又快又急,霍权怕他跌倒,虚空着手扶了好几次,看老管家顺顺利利进门他的心才落回实处。
“大人哪。”老管家跪下后,虚着眼左右晃,年迈的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哆嗦,霍权无力出声,“老管家,我在这。”
“哦哦哦。”老管家睁大眼,跪着上前半步,“老奴跪在这不碍事吧?”
霍权没开口就被老管家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啊啊啊,老奴想起来了,不好了啊...”说话间,麻溜地爬起身,大步往前,双手有力地落在霍权两边胳膊上,虽然扑了空,“大人哪,你又惹上大麻烦了。”
双手朝里大拍,痛得霍权跳起来,老管家也愣住了,拽着霍权胳膊,“大人哪,你可不能再胡作非为了啊。”
霍权:“......”他做什么了?
“老管家,出什么事了。”
他语气不变,老管家连连摆手,慌色道,“来不及了,你换身衣服进宫去...皇上仁慈,你哭几声想必就不会怪罪你了...”
他伸着手,朝衣柜方向走了两步,绊着凳子差点摔着,他不怕疼,暴躁地踢开,“冬青,冬青呢,快找衣服给大人换上。”
冬青迅速打开衣柜,拿了件官服出来,老管家弯着腰,眼珠快挤出斗鸡眼了,“就是这件。”
“老管家。”霍权无奈的喊了声,老管家从衣袖里抽出条手帕,挡在脸上呜呜哭了起来,带着哭腔说,“大人,你得像老奴这么哭知道吗?”
霍权怀疑老管家撞在凳子上疼才哭的。
“老管家,你先告诉我什么事吧。”
要他像女人家痛哭流涕他做不到,尽管自己从小到大哭过无数次,可...老管家哭得委实...阴柔了些。
老管家的哭声惊醒了床上的聂煜,他揉着眼,睡眼惺忪,看清状况后,哑着嗓子问,“老管家,你怎么哭了呀?”
脸蛋红扑扑的,刚睡醒还有些懵,几撮碎发空中立着,瞧着有些逗趣,老管家似乎才反应过来他也在,老脸憋得通红,转瞬恢复过来,指着聂煜,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大...大人,抱着煜少爷进宫,你不哭就让煜少爷哭。”
不明所以的霍权:“???”
听到进宫两字的聂煜小脸一皱,神色像大人般深沉,“是不是东窗事发了。”说罢,握拳抿唇,“我就知道会出事,爹爹,怎么办,要不要收拾行李逃啊?”
霍权:“......”
老管家摇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能逃到哪儿去,得进宫表忠心,煜少爷,大人要面子不好意思哭,你进宫后可得使劲哭啊,越大声越好。”
聂煜晃着脑袋想,“哭管用吗?”
老管家笃笃道,“管用,怎么不管用,没有比哭更管用的了。”
聂煜郑重其事的点头,“成,那我就扯着嗓子哭。”
聂煜坐在床边,喊聂轻进屋给他穿鞋,嫌聂轻动作慢,把脚套进鞋里,自己往上提,霍权适时开口,“老管家,你还没说发生了什么事呢。”
老管家满脸茫然,“大人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吗?”
霍权无奈,他要是知道还会问吗?
在老管家和聂煜像看傻子似的神情下,霍权再次出声,“不知道。”
然后,就看老管家翻了个白眼,霍权:“......”
“大人,你杀人抬棺材出城的事儿人尽皆知了,莫不是以为这两日天不好人们就眼瞎看不见吧?”说到这,老管家挺了挺腰杆,“又不是所有人都像老奴。”
讽刺人的话被老管家说成得像了不起的好话,霍权觉得也算老管家的本事了,他惊疑,“我何时杀人了?”
聂煜穿好鞋,跑到老管家身边,牵着他出门,闻言,老管家停下脚步,眼神涣散地落到霍权身上,“没杀人买棺材做什么?”
还买四口!
霍权哑然,后悔自己想事情简单,冬青买棺材该提醒他不带进府的,那样就不会有这种误会了。
老管家朝外走,突然手指着天转过身来,“官服质地好,大人还是穿素净淡雅些,这些年府里进项少,入不敷出,少爷穿得可怜些好去皇上面前哭惨。”
霍权仰头长叹,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他藏些财宝而已,怎么就成杀人了。
“老管家,不着急,我没杀人,买棺材是另作他用,不信你问冬青。”霍权觉得得解开这个误会。
冬青点头。
老管家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冬青是你的人,哪儿敢与老奴说实话,罢了罢了,事已至此,老奴先带小少爷回屋换衣服。”
霍权急了,“真没杀人。”
“那年你还说没收买考官呢。”老管家哀怨地说了句,牵着聂煜走得飞快。
霍权叫了好几声,一老一少装听不见,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大人,换衣服吧。”冬青把官服挂到梨花木衣架上,低头解霍权腰带,霍权惊愕,“你也不相信?”
棺材里放的是箱子,箱子里装的是财宝,冬青亲眼见过的!
“奴才当然相信大人,但大人不是要去御史台吗?穿这身衣服怕是不妥。”冬青解开腰带,将其挂到屏风上,霍权这才想起自己得去御史台。
他换好衣服,聂煜来了。
聂煜的装扮差点没让霍权惊掉下巴,头发被蹂得成了鸡窝,脸像在泥里滚过似的,脏得看不清原本肤色,衣服破破烂烂的,布料快拖到地上去了,活生生的叫花子。
“爹爹。”带着哭腔的颤音更是平添了几分可怜。
霍权又头疼了,待看到衣服的口子是用剪刀剪碎的,整齐有致,他问聂煜,“不冷吗?”
衣服透风,出门怕是会着凉。
聂煜吸了吸鼻子,强摇头,“不冷。”
说完,承不住背面而来的风,打了个喷嚏,霍权唤人,“带少爷回屋换身衣服。”
“不行。”聂煜捂着不让,“煜儿要穿着这身衣服见皇上,老管家说了,只要煜儿哭得凄惨些皇上就不会追究爹爹杀人的事儿了。”
霍权:“......”
“老管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爹爹没有杀人!”霍权伸手,抱起他坐在铺了毯子的矮塌上,拿被子裹着他身子,认真解释,“爹爹没有杀人,现在不会杀人,以后也不会杀人。”
聂煜眨眼,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霍权扶额,“哭什么?”
“爹爹是不是怕煜儿担心故意说谎骗煜儿没杀人,煜儿懂的,爹爹杀了人,煜儿作为爹爹的儿子也会受到牵连,但是煜儿不怕的,煜儿喜欢爹爹,会永远陪着爹爹的。”
霍权:“......”为什么亲儿子都觉得自己杀了人,霍权只觉得疲惫,再次申诉,“我没有杀人。”
第18章 018
“好好好,爹爹没杀人,人是煜儿杀的。”煜儿扬起手,轻轻顺着霍权后背,“爹爹不进宫也没关系,煜儿替爹爹去。”
怎么感觉自己在聂煜眼里是个无理取闹的人,霍权沉默,决定和聂煜说实话,“棺材里的不是人。”
聂煜重重点头,“对对对,他们都不是人。”
霍权:“是财宝。”
“嗯,爹爹说是财宝就是财宝。”
霍权觉得自己真成无理取闹的人了,让冬青向聂煜解释,冬青说,“小少爷,棺材里装的确实是财宝,是大人抄武安侯府得来的,害怕被人发现才藏进坟里的。”
聂煜愣住,霍权也愣住,那些都是抄武安侯府得来的?难怪他看卷宗还纳闷武安侯府怎么才那点家底,竟是进了聂凿口袋。
岂不说聂凿中饱私囊...他头疼得更厉害了。
聂煜确是听进去了,弯着背,捏着下巴沉吟,“那就不太好办了。”他顿了顿,“老管家说杀人是醉酒失手,藏赃物又该是什么理由呢?”
霍权:“......”短短工夫,老管家竟是连借口都替他想好了,他何德何能啊。
聂煜抠着胸口的破洞上扯下拉,沉默得有些不同寻常,霍权安慰道,“这件事我会处理,先把衣服换了。”
此事是他思虑不周,聂凿得罪了很多人,子虚乌有的事儿尚且会污蔑到他头上,何况亲眼见着他带棺材出城?照理说最好的澄清办法就是光明正大的打开棺材让众人看里面装的不是尸体,偏偏那些东西不能现于人前,霍权百口莫辩。
哎...
“爹爹别怕,煜儿去宫里哭,老管家教了煜儿怎么哭的。”聂煜颤着漆黑的睫毛,眼泪啪嗒再次顺着脸颊滑下,“爹爹看煜儿哭得怎么样?”
唉声叹气的霍权瞅了眼,泪洗过的眼睛清明澄澈,像夜里闪烁的星星,莹莹有光,就是模样过于可怜了点,任谁看了都会心软,霍权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别担心。”
聂煜撅着嘴,坚持,“煜儿要进宫。”
“不用。”
语声刚落,老管家又扯着独有的嗓门由远而近,“大人哪,不好了哟,罗忠带着人杀进来了。”
声音沙得像破了音,霍权走到门口就被他撞了个满怀,别看老管家上了年纪,力气不小,撞得霍权心头发疼颔腰直吸冷气,“老管家。”
“大人,你站门口作甚,大事不好了啊。”
罗忠来势汹汹,要不是侍卫有些本事,恐怕已经杀到主院来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大人,快逃!”
霍权痛得眼冒金星,没缓过劲来,领子就被揪住拽出了门槛,霍权:“......”
费力甩开老管家的手,揉着发疼的胸口想哭,“老管家,我没杀人。”
“大人又在说胡话了是不是,京里谁不知你与罗忠水火不容,他儿子死了,不是大人杀的还能是谁杀的啊?”老管家聚精会神地望着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可能真的老了,哪怕拼尽全力也只能看清个轮廓,老管家叹气,“大人,人多眼杂,你以后做事谨慎些,真想杀人,交给老奴安排啊。”
他这个岁数,大不了就是个死,大人不同,大人不能死的。
老管家认定他杀了人,霍权和他解释不清,“罢了罢了,先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爹爹。”衣衫褴褛的聂煜跑出来,“煜儿也要去。”
说着,颇有骨气地挺起胸膛,“冤有头债有主,爹爹说没杀人就是没杀人,虽然咱杀了不少人,但不是咱杀的不能认。”
霍权:“......”
老管家听懂了,狐疑地看着霍权,“真不是大人杀的?”
霍权就快指天发誓了,“不是。”
老管家仰头,似乎很是疑惑,“大人为什么不杀?”
霍权:“......”杀人是犯法的!
老管家似乎有些惆怅,霍权真不知说什么得好,是他杀的不行,不是他杀的好像也不行,心累间,听到老管家说,“真不是大人杀的就好办了!”
丢下这话,单手摸着墙疾步朝外走,霍权问他干什么去他也不答,搞得他不敢再问,而是问冬青,冬青说,“约莫想到办法洗脱大人罪名了吧。”
霍权:???
他没杀人没放火,怎么就需要人洗脱罪名了?霍权无力解释,让聂煜回屋换衣服,聂煜双手环胸,脑袋偏向一侧,不肯脱下老管家费心裁剪的衣服,“煜儿就穿这套。”
“不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