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青看她看得满心怜爱,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又仔细将她额前乱发都拨到耳后,露出一张粉生生的小脸蛋,眼也不肯全睁开,正垂着脑袋打呵欠,只差蹭着他的手掌心撒娇,变真是一只讨人爱的小猫儿。
“小猫儿”皱了皱鼻子,一脸嫌弃地说:“好重的血腥味。”
“你还会怕这个?”
“一大早,只想闻闻花花草草,或是小汤包、热饺子。”
“想吃饺子,一会儿就给你端上来。”苏长青忍俊不禁,“你昨晚去哪了?”
柳黛答:“去找能让雁无双自投罗网的法子。”
“找到了吗?”
“那是自然,不过还缺个帮手。”
“谁?”
柳黛睁开眼,目光落在老老实实,坐得端端正正的金小王爷身上,看得他脊骨上一阵发凉,仿佛有千万只虫子爬过。
他颤颤巍巍问:“你……你看我做什么?”
爱妃这眼神……
他感觉……
不是好事。
果然,柳黛兴致高昂地问:“你可曾在闵千娇的屋子里睡过?”
苏长青的眉头再顷刻之间扭成一团,望向柳黛的眼神也从怜爱变为恨铁不成钢,“一个女儿家……”
柳黛一个眼神扫过去,苏长青便没能把后头的话说完。
算了,一家人,计较什么呢,往后关起门来多教教就是了。
苏长青自我开解道。
第73章 雁楼73 精彩精彩,雁公子勇猛非凡,……
雁楼 73
“我……我……”
场景突变, 分外焦灼。
金小王爷只感觉他跟着一帮子人冲进屋里抓奸,原本置身事外,无聊看戏, 却不料突然发现被抓的人是自己。
他张了张嘴,却在柳黛的逼视下,老老实实回答说:“也……也曾去过一回, 喝喝茶,听听曲便走了, 不曾留宿。”
他刻意强调“不曾留宿”四个字,还时不时偷眼看柳黛, 想知道她脸上是何种表情。
然而她却在看苏长青,挑一挑眉峰, 好一个娇俏女郎,与那戏台上涂脂抹粉矫揉造作的小生相比, 更显出些清水出芙蓉的澄澈来,简直让人挪不开眼。
只可惜, 罗敷有夫。
他暗自神伤,只差捶胸顿足,仰天长叹。
柳黛与苏长青说:“我已经找到逼出雁无双的办法, 用不着你再替我打听。”
苏长青浅笑道:“这是宣布我对你而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嗯……”柳黛歪着脑袋想了一想,才笑盈盈说道, “还有那么一两分可利用之处,就看长青你愿不愿意了。”
“噢?愿闻其详。”
“今晚再说。”柳黛从床上跳起来,往金小王爷身边走。
她一面走, 金小王爷一面心跳如擂鼓,乓乓乓震耳欲聋。
她最终落座在他右手边,而他紧张得一整张背都被汗水湿透, 不知是怕她,还是爱她。
“我问你,雁惊风通常几时去见闵千娇?”
金小王爷咽了咽口水,紧张答题,“常去,日子不太定,我记得上回还是七日前在千鹤楼遇到雁公子,照道理,这几日就该去了。”
“好得很呢,今日不去,明日也要去,总之你求神拜佛,最好三日内雁惊风能出现在闵千娇的屋子里,否则我可不敢保证能将你全须全尾地交给雁栖凤。”
又要杀他。
金小王爷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今日若不来,可由闵千娇捎信去雁楼相邀。”
“那还得先把刀架上闵千娇的脖子,麻烦得很。”
柳黛素来不爱与娇滴滴的小姑娘打交道,因她自己就爱用这些个流泪、撒娇的招数,看别人表演实在厌烦得很。
正发愁,却听苏长青说道:“申时一过,我就去雁楼外守着,一旦雁惊风走出雁楼,我便立刻来通知你。”
“咦?你替我去?”柳黛心生不解。
苏长青正色道:“我怕自己连一二分利用价值都没有。”
这话又冷又好笑,一本正经地假正经,惹得柳黛粲然大笑,“那你可得好好守着,事成之后,本座必有重赏。”
苏长青绷着脸,竟还不忘恭恭敬敬向她行一道礼才退出门外,让柳黛莫名生出一股魔教教主的威风。
说起来,单打独斗也打够了,是该回崖山,见一见崖山之上等了她多时的人。
她吩咐金小王爷,“我再歇一会儿,你替我看好门。”
金小王爷胸中一片惊讶,想来这世上除却他阿玛,再没人敢用这种语气吩咐他做事。
“放心,一定不让任何人前来打扰。”
好一个言听计从的护卫。
柳黛做了个长梦。
梦中她身穿红衣,一人一马,奔向一座孤山。
万里深云,千山暮雪,她孤身一人,在马蹄声中往苏长青的落脚处飞去。
而他穿一身白,浓厚的云与雾遮住了他的脸,她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只晓得他此刻深沉,不见一丝笑意。
他接她下马,他说阿黛,我只能陪你走到此处了。
她问他,为什么?
忽然间他的白色衣裳沾满了鲜血,她不知他何时受伤,急得跳脚,一个劲地唤,长青,长青。
苏长青却突然冷冰冰地告诉她,是你的伤。
她低头,适才发现小腹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个血窟窿,正滋滋往外冒血。
她疼,疼得伸手乱抓,身体却仿佛落入深渊,不停地下坠,下坠,无论如何到不了底。
梦的纱雾就此被抓破,她睁开眼,午后的光沉沉刺眼,照得人头昏眼迷,分不清梦境或是现实。
她的护卫尽忠职守,还挺着背,直直坐在方桌左侧,唯独两只眼睛睡意朦胧,很快要在午后熏然的懒意中落入梦乡。
柳黛坐起身,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腹,感受到腹部的完整和温暖,她长舒一口气,唯恐噩梦成真。
但梦里的触感和疼痛都太过真实,真是得让人以为曾经发生,或是将要发生。
她眼底流露出的恐惧被金小王爷看在眼里,他心中同样疑窦丛生,不敢相信前一刻还要杀人绑票的女魔头,这一刻却孱弱得像一只受伤的白兔。
幻觉,一切都是幻觉。
他甩甩头,企图把满脑袋想要上前抱一抱她的妄念都甩到窗外。
太阳还未落进后山,苏长青便匆匆出现,满面肃然地告知柳黛,“我来时还未见雁惊风出门,但千鹤楼上门送信,想必是闵千娇主动相邀。”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方才的愁绪瞬间被抛诸脑后,柳黛站起身来,提起刀就要走,路过金小王爷身边时还不忘抬腿踹他脚后跟,“还愣着做什么?去见你那老相好去。”
金小王爷忙不迭跟上柳黛,还不忘挥着手解释说:“可不是什么老相好,不过雁公子诚心邀请,小王才去略坐一坐罢了。”
“邀请?”柳黛侧过脸来,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真正“坏”的人却未回过神来,愣愣点头说:“不错,不过是谈谈生意。”顺带吹吹牛皮。
柳黛却说:“你们倒是比京城花样多。”
金小王爷被她说得满头雾水,还想开口追问,却听她叠声催促,“走快点儿,务必赶在雁惊风之前。”
他纳闷,哪有人太阳还未落山就去喝花酒,千鹤楼那晚香浮动的门都还未开呢。
一回头,那苏长青仍旧一张石像一般的脸孔,俊俏是俊俏,只可惜木呆呆,不够生动,再好看他也起不了兴致。
否则师兄师妹一并收了,也是美事一桩。
想想便笑得眯起眼来,仿佛不是要去,而是刚从晚香浮动出来,志得意满,无酒也醉。
说话间三人已到晚香浮动门口。
金小王爷原跟在柳黛身后,忽然被柳黛一把抓住左肩往前一推,推得他险些迎面撞在门框上,好在门口那龟公扶他一把,勉强稳住身形。
那龟公与他熟悉的很,当即堆满了笑,套着近乎,不过是想得几分碎银子。
“哟,金爷今儿赶早,可把我们春儿姑娘等久了,这就叫她下来招呼。”
金小王爷素来阔绰,这就从袖子里掏出一两银子扔给龟公,口中却不甚满意,“什么春儿,爷今儿是来见千娇的,千娇呢?叫她出来。”
龟公眉头一皱,满脸苦相,“那可真不巧,金爷,千娇姑娘今儿挂牌子了,怕是不便,您看春儿若不成,晚娇也行呀,晚娇比千娇年纪还小两岁,模样也是顶顶的好……”
金小王爷端出个蛮横模样,领着身后两大横人,不管不顾就要往闵千娇的屋子里冲,“别的都不要,爷今儿就要见闵千娇。”
龟公想拦又不敢伸手,只晓得哎哟哎哟地求饶,“爷,您饶了小的吧,今儿千娇姑娘可真是不方便,爷,金爷,您可不能硬闯呐……”
正走到闵千娇那屋门前,金小王爷抬脚要踹,正想着在柳黛面前显示自己贵人威风,忽而听门内一道女声,可算得上千娇百媚,婉转多情,“这吵吵嚷嚷的,奴家原以为是谁呢?没想到是金爷来了,怎的也不差人来打个招呼,奴家也要亲自下楼去迎。”
一个梳丫鬟髻的小姑娘拉开门,扑面而来的脂粉气打了头阵,闻得人心也浮,梦也美,从胸腔到鼻尖都被说不出的甜和腻占据,只想着她那口唇上的脂粉究竟能甜成什么滋味。
闵千娇原背对房门,面镜梳妆,直到金小王爷跨过门槛,这才回过头,起身相迎。
她窈窕轻盈,双目狭长,微微上挑,不怒不嗔已足够勾人。
更有她神态高洁自傲不卑不亢,却又落到这等地界,便足够让人唱一句“出淤泥而不染”,这座上宾既爱她美貌,又爱她高洁,自然显得不与寻常妓女嫖客一般低速下贱。
“今日可真是个好日子,贵人们前后脚的要来,昨儿却是冷冷清清不见个人影。”
闵千娇抬手示意,龟公与小丫鬟无声无息退了出去,顺带合上门,留个清净。
雁门城地处偏远,千鹤楼倘若放在京城也算不上什么繁华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