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吧,再怎么自由,那也是质子身份,这样的私下出行就有点太敏感了。
司马广若有所思,问了问路,事后又私下查了一番。最后得悉那条小路通往一处小别院,别院挂在一富商名下,这富商是太史张允的门人。
他把这个发现和韩伯齐说了,两人商量了一下,只佯作不知。再后来,过了一年多,韩伯齐突然来信,嘱他仔细查清此事。
司马广本身有意外发现,从这个方向着力去查,没多久就得到准确消息。
韩伯齐风尘仆仆赶赴郇都,他立即将此讯告知。
当时他问过什么事,韩伯齐只提了一下栗氏,言道无碍,他会处理妥当。
但谁知,真相竟是如此。
忆起韩父,司马广悲痛难掩,恨恨一阵,又叮嘱韩菀:“若有事,贤侄女且传信老夫就是!”
“谢司马伯父。”
韩菀黯然片刻,很快打起精神,既然事情已了解清楚,她不再久留,和司马广说了几句,赶在宵禁前的半个时辰,告辞离开。
穆寒背着她,两人悄悄回到了韩府。
秋风飒飒,黄叶纷纷扬扬,郦阳居檐下的绢灯忽忽晃动,光影不断在轻轻打转。
侍卫林立,如今仆婢不经传唤不得擅自走动,偌大的庭院很安静,室内挑起灯火。
穆寒拧了热帕,韩菀接过来擦了擦手脸,两人坐下来商量事情。
“这张允果然是信国的人。”
且看来,位置不低,很可能是二把手。
太子丹太过瞩目了,这等关头,韩菀当然不可能贸然冒险去接触他,这个张允正正合适。
是的,韩菀打算接触信国的人。
她抚过从妆奁取的小信筒,这个小信筒是韩父的,是她从紫檀大床的暗格里取出来的。
其余东西太重要不能泄露,韩菀唯有取了这个信筒,用以缅怀其父。
奔波数年而未竟,韩父临终前,想必极遗恨吧?
韩菀想起父亲当时遗容,心里涩疼,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完成他未竟心愿,让他黄泉路上得以瞑目。
且最重要的,韩菀也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长吐了一口气,韩菀才和穆寒说起自己的打算。这两天苦思下来,这是唯一还有些许曙光可言的险着。
“郇王如狼似虎,我们只能尝试另寻倚仗。”
信王,信国,是她唯一能想到的。
所以韩菀第一时间才会想去弄清张允的身份。
她松了口气,她现在是没法去信国的,就算能去,贸然间她也没法接触信王或他的心腹。
好在她没猜错。
这第一步,算对上了。
一连串噩耗般的负面变故后,终于有了个还算正面还算利好的消息。
韩菀心里轻快了一些,“我们明天再了解一下这信国。”
韩父的记录,停留在“待察之”。
做这等重要决定之前,韩菀是必须先尽可能地先去了解信王和信国,看对方是否真英明仁义?
有多英明仁义?
值得韩菀孤注一掷到什么程度。
上述种种,是一切根本,可万万不能过分急切了。
……
穆寒仔细思索过后,赞同韩菀的主意。
这事遂商定。
之后,两人又就该如何了解信王和信国商议了一番。
韩菀心中有了章程,之后又细细推敲了一番,以确定并无纰漏。
她这才感觉口渴,端起茶盏一气儿喝了半盏。
把漆盏搁回炕几上,她回头看穆寒。
正事说完了,她才有空去好好看看他。
穆寒还在凝眉思索,韩菀刚吩咐了他好些事,他正斟酌要如何安排人事,才可尽可能地快准得出结果。
室内静谧,灯烛晕黄。
穆寒脊背挺直端坐在矮榻上,半昏半明的烛光为他的面庞渲染上一层暖黄色泽,愈发衬他轮廓深邃,眉如刀锋。
只他的眸光和神色却是极沉静极内敛的。
正认真正经的男人有一种说不出的说不出的魅力,俊极了。
韩菀往日就不大感冒时下追捧的那种白皙风流美男子,至于问她那种才算俊,她又说不出来。
不过自从喜欢上穆寒后,心中总算有了标准,她就是喜欢他这种铮铮伟岸真男儿。
她托腮看了许久,看得穆寒不自在起来了。
穆寒时刻关注着她,又怎会察觉不到她的目光?她的喜爱这般直白,看得他心尖都烫了起来。
坚持了半晌,他还是没忍住,抬了抬眼,“主……菀儿。”
被韩菀一瞪,先顿了顿,“菀儿”二字在舌尖滚了两滚,低低吐出了出来。
长久的尊卑难免带来僭越之感,又甜又涩,他唤得多少带些拘谨,不过很快,穆寒就顾不上这些了。
韩菀听了唇角翘了翘,凑上前,搂住他的脖子就在他脸颊亲了一下,以资鼓励。
她是直接支起身子扑过来的,穆寒赶紧接住她,淡淡桃花香盈满怀,脸颊已一热。
他心里甜极,只内敛惯了,如她一般热情外向的表现做不到,只那一双浅褐色的眼眸却柔和极了,如一泓净水,软化了他刚毅的五官。
穆寒坐直,小心翼翼调整一下坐姿,让她靠得舒适。
其实昨日激情燃烧理智,穆寒有许多失控行为,今天情绪缓和下来,他难免多添了不少拘谨,手只虚虚环着她,不敢主动。
只韩菀却是个热情胆大的,凝视他半晌,忽主动凑上唇去。
穆寒来不及说话,唇上已一热,柔软馥郁纠缠在唇齿间,他急喘一口气,片刻,在她挑引下,开始慢慢笨拙回应她。
两人亲昵了好久,最后韩菀歪头靠在他的肩窝上,静静听他颈脉“噗噗”跳动声。
两人搂抱了有小半刻钟。
穆寒可没忘记她好几天没睡好了,他心疼得很,即便这来之不易的相爱如何让他眷恋,她的一切在他心里还是最重要的。
更珍爱,更不舍不得。
再搂了好一会儿,微微分开,他凝视她眼下青痕,低声说:“您该歇息了。”
这几日,她就昨天盹了那么一小会。
困是确实困的,穆寒不说还好,一说韩菀就觉眼睛发涩困意上涌,她忍不住掩嘴打了哈欠。
“那好吧。”
韩菀应了,不过她却不是个安分的,一贯就爱逗他,两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腻歪话,她又不乐意自己走路,得穆寒抱她到床上去。
穆寒环抱坚实有力,抱起她行至床畔,他轻轻将她放下,抖开绒毯盖她的腿上。
她顺势在床上打了个滚,穆寒扬声喊人进来伺候她梳洗,不想韩菀搂着毯子坐起,斜睨他一眼,却用十分遗憾的语气道:“上一回,咱们可没真在一起呢。”
上一回是哪一回?
就是韩菀生气让他上榻伺候那一回。
如今许多事情,回忆起来都倍觉甜蜜,韩菀托腮叹气:“就差一点点了。”
那语气遗憾得,她拨了拨有些凌乱鬓发,忽支起身子凑上前,眨眨眼睛,意有所指,“你要进来睡么?”
她大眼睛亮晶晶的,貌似很跃跃欲试。
穆寒一下子就慌了,脑海中某些画面蓦地跃出来,登时面红耳赤,他手足无措。
“主子!”
穆寒强自镇定,见韩菀笑倒在床上,才恍然她是逗他的。
穆寒自舍不得生她的气,敛了敛怦怦乱跳的心跳,须臾,慌乱这才去了。
不过看她难得展了欢颜,他心里也是极欢喜的,穆寒微笑,轻轻拢了拢床帐,身后已响起了脚步声。
穆寒退后几步,佯作若无其事,“主子,卑职告退。”
“嗯,去吧。”
韩菀揪住两边锦帐探头出来,鬓发蓬松脸红扑扑的,倍添娇憨,“你也早些歇,商号的事让陈孟允多搭把手就是了。”
“是。”
穆寒努力镇定,退了几步,这才转身出去了。
……
沐浴梳洗,八月末沁凉的井水浇在身上,燥热的身躯这才平复下来。
身体和思绪恢复平静了,不过心却还没有。
事实上,自昨夜突破枷锁真的和她在一起后,穆寒的心都处于一种久渴成真的晕眩当中。
秋风瑟瑟,夜阑人静,主人歇下,整个郦阳居都安寂了下来。
只闻听值夜守卫刻意放轻的隐约脚步声,绢灯随着秋风微微摇晃,晕黄的灯光洒在厚窗纱上,微微朦胧一片。
屋内很安静,侧耳静听里间呼吸声变得绵长后,穆寒凝视隔墙片刻,他低头,伸手从脖颈间取出一枚玉佩。
润滑细腻,洁白无瑕,这是一枚顶级羊脂玉,精雕灵芝祥云图案,隐隐还残存一丝馨香,是韩菀昨日刚从她脖子取下来的。
这是她出生之时,父母亲自给她戴上的,她戴了十七年,昨夜亲手摘下来,作为二人的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