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上次祁家三郎的县试头名, 旁人不过是恭维两句文曲星下凡的话,现在祁明不过两个月后又点了府试头名, 那就真的被传得神乎其神。
祁父在报喜的人来了之后,就立刻大摆宴席,根本不计较花了多少银钱。
往常都十分仔细这些的柳氏也格外大方,脸上的笑就没停下过。
叶娇这次并没有同去,而是留在了院子里。
前头人多,难免有个冲撞,叶娇左右也不是个爱往人堆里扎的性子, 柳氏也顾着她,把宴上的菜都照样给她盛了一份出来, 小人参也就乐得不用去前头凑这个热闹。
不过就在开宴的时候,叶平戎来找了叶娇。
这会儿叶娇正吃着饭, 见自家大哥来了,便对着小素道:“去添双筷子。”
小素应了一声,拿了碗筷上来摆好。
叶平戎倒也不和自家妹子客气, 坐下后先把手里拿着的盒子撂到一旁, 而后便陪着叶娇吃午饭。
只是等他撂了筷子时,叶娇还没吃完。
叶平戎和旁人的担心都不同, 他是个没娶亲的, 对女子怀孕时候吃多吃少并不清楚,只是瞧着叶娇吃的欢喜就跟着高兴, 想着能吃是福, 挺好挺好。
而叶娇喝完了两碗排骨汤才心满意足的撂了碗, 让人撤了桌子,脸上笑眯眯的瞧着叶平戎:“大哥,今儿来找我何事?”
“我是送主子来的,也过来瞧瞧你。”说着,叶平戎把手上拿着的盒子递给了叶娇。
大概是最近每个来看自己的人都送东西,叶娇这次没有多惊讶,笑着道了声谢,伸手接过,打开来,就看到里面摆着一些小孩子喜欢的玩具。
东西虽多,可是瞧得出是仔细整理过的。
左边是男孩喜欢的蹴鞠小马,右边是女孩喜欢的花绳毽子,准备的格外齐全。
叶娇让小素收起来,而后对着叶平戎笑道:“离孩子出生还有好几个月呢,大哥准备的有些早了。”
叶平戎温和的看着叶娇,明明是个在外人面前沉稳冷厉的脾气,可是到了叶娇面前连声音都放轻了不少:“我有些事情要去做,等我的外甥或者是外甥女出生的时候,我怕是还没回来呢,便想着早早准备好见面礼,算是我做舅舅的心意。”
哪怕小人参以前没见过妇人生孩子,可是有柳氏和方氏天天和她一处,说的也多,叶娇也能估计出来,自己是正月有的,想要见到宝宝,早了九月晚了十月,可现在还不到五月间呢。
这么一算,叶平戎起码要离开四个月。
小人参是个纯善脾气,谁对她好,她便记挂着谁,若是旁人一去四个月,小人参才不会管他去做什么呢,可是听了叶平戎的话,她便有些担忧:“什么事情要去这么久,不会又是打仗了吧?”
叶平戎见她担心,忙道:“怎么会是打仗呢,如今边关安定,之前那一仗能让戎狄十年不犯,哪怕大哥想要攒军功也是没机会的。”
一听不用上战场,叶娇就放了心。
她听得出叶平戎对这次要做的事情多有避讳,多的也不问,只是道:“那大哥一定要记着保重自己,若是真的做不下去,辞官回来就是,哪怕做点生意也是好的。”
官场之事,并非是说不做就不做的,就像是叶平戎,哪怕他现在想要撂挑子,端王也不会放他走。
而这次要做的事情便是要回京去见端王的岳丈孟丞相,何时能回来,叶平戎也不知道。
他甚至说不清楚,到底是冷冽肃杀的边关战场危险些,还是那富丽堂皇的京城里险恶些。
可是叶娇这话说的叶平戎格外熨帖,带着笑,点头应下:“好,若是真过不下去了,我就来投奔小妹。”
叶娇也露出了笑容,点了点头。
不过在叶平戎离开前,叶娇叫住了他,同样找出了一个锦袋,上面是自己打的穗子,准备给了叶平戎。
可是不知为何,小人参还是去掐了一片石芽草的叶子塞进去,这才给他。
叶平戎收了起来,这才离开。
前院的宴席一直到天黑了才散,柳氏第二天就忙不停的去了寺庙,因着她在祁明科考之前许过愿,现在愿望成真,三郎点了案首,柳氏自然要去还愿的。
方氏陪着柳氏一道去,也算可以跟上沾沾喜气。
而叶娇却没有跟着,毕竟庙里香火旺盛,但是那味道不是有双身子的人能闻得了的,柳氏便让叶娇留在了家里。
同样留在家中的还有祁昀。
不过祁二郎今日却没有去书房里处理公务,而是拉着叶娇在家里的园子里来回走动。
“相公,在咱自家院子里转转不就行了?”叶娇虽然挺喜欢出来走走,不过她不想耽搁了祁昀的事情,“有小素在,我走走不碍事的。”
祁昀则是笑着紧了紧她的手,缓声道:“李郎中上次来跟我说过,多走动些对身子好,省的到时候劳累。”
李郎中对自家东家无比上心,方方面面的都叮嘱的十分到位,祁昀没让他把这些事情都告诉叶娇,祁二郎想着,娘子怀胎本就辛苦,这些事情又多又杂,自己替她记着也就是了。
而在李朗中的叮嘱里,就有提到叶娇嗜睡的事情。
比起旁的妇人,叶娇只是爱睡觉已经是很好过的了,少受了不少折磨。
只是睡得多了,身上难免疏懒,也不乐意动弹,可有孕之人若是活动得少,在生的时候多少要困难些。
祁昀记着这事儿,这才专门找出时间来陪叶娇走动走动,而且昨天各个商铺的管事都来祁家吃了酒,祁昀拿回来的几大坛金樽酒都被喝空了,这些管事们大多喝醉了才回去,今天多半也没心思商量事情。
今天是个好天气,带着娘子走走,祁昀心里也是舒心的。
不过走着走着,祁昀就看向了叶娇的手边:“石芽草呢?寻常出门你都带着的。”
叶娇笑眯眯的回道:“他结了果,便不用专门晒太阳,在屋里撂着也就是了。”
祁昀点点头,对于石芽草结了什么果子,祁昀并不多问,只是在心里松了口气。
花盆重,叶娇天天抱着总让人担心,现在省了这事儿也好。
男人让叶娇挽着自己,叶娇也乐意靠着他,两个人不疾不徐的走在园子的长廊中,叶娇还时不时的迈步让自己的影子贴着祁昀的影子,偶尔转弯重合时就能让小人参笑一笑。
这分明不是什么逗趣的事儿,可是瞧着叶娇乐,祁昀也弯起嘴角,莫名的就高兴起来。
如今已经是春回大地,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院子里头的花草也开的格外灿烂。
祁昀虽然天生体弱不喜出门,可是越是这样闷着的就越发喜欢外面的满目绚烂,不然他也不会之前在自己的院子里种了那么多的名贵花卉。
即使是在他最病重的时候,也会找到机会就要去瞧瞧那些花花草草,宝贝的很。
只是现在来了叶娇,让祁昀有了寄托,满心满眼都是自家娘子。
新人换旧花,全推了改种药材他都不心疼,如今瞧着两边的花草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欣赏的心思,满心都是叶娇。
小人参对这些也说不上喜欢,她只是乐意和祁昀一起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在园子里走走转转,都觉得很有意思。
这时候,一阵徐风吹来。
春日的风不同于冬天。
在腊月寒冬,吹的风都带着凛冽,吹在身上就像是刀子刮过,钝钝的疼。
可是到了春天,无论温度如何,总归是春风送暖,有着让人喜欢的舒适。
叶娇停了停脚步,朝着廊子外探探头,回身对着祁昀道:“相公,这天气合适放风筝的。”
比起没有哨子的纸鸢,也叫更喜欢风筝,放起来的时候呼呼作响,有趣得很。
祁昀闻言看向了小素,小素立刻回道:“之前做的两只都破了些,颜色也算不得鲜亮,这两天我和铁子哥会再做一个的。”
叶娇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小素的头发:“记得绑个哨子。”
“我记下了。”
祁昀自然不会拦着她玩闹,只是嘱咐:“放风筝可以,但是你不能动,让他们放起来以后给你牵一牵就是了。”
叶娇知道他担心自己会跌跤,笑盈盈的回道:“我本来就不乐意自己个儿放,跑啊跑的也放不起,等到时候拉拉线就开心。”
“这是为何?”旁人放风筝都是喜欢放上天的,到了自家娘子这里,倒成了苦差事。
叶娇则是坦然回道:“我怕累。”
祁昀不由得一笑:“我怎么忘了,我家娘子素来都是怕累的,又怕累又怕苦,还真想不到什么时候不怕了。”
小人参还当真仔细想了想:“也有不怕的时候。”
祁昀随口问道:“什么时候?”
“研究书的时候,相公你要如何我可都没说过怕的。”
祁昀:……
这话,估计也就他们两个听得懂,换个人来也听不明白,但是祁昀就是不自觉的觉得能被噎住。
分明什么事儿都弄过了,该使得坏他也不是没使过,可每次听叶娇这么坦然的说起这些,祁家二郎都觉得耳朵发烫。
轻咳一声,祁昀轻声道:“这话可不能和旁人说。”
叶娇也学着他,放轻了声音:“放心,我只和你说。”
祁昀笑笑,没再说话,不过又走了一截,他还是没忍住:“我们还没研究完呢,等孩子生下了,我们再好好琢磨。”
叶娇应了声,脸上笑眯眯的。
不过有了威风,叶娇不由得把手放到了肚子上,摸了摸,昂头看着祁昀:“上次慧娘来找我,说起给孩子起名的事情,我一直忘了问,相公你取好了吗?”
祁昀点了点头,给孩子取名是大事,应该早早想好的。
虽然按照惯例,孩子出生四个月后才会起大名,但是早些预备着总没坏处,他便告诉了叶娇:“若是女儿,就叫倩儿,意思也是好的。若是儿子,顺着家谱排的话,到了咱们孩子那一辈,该到了竹字头,单名一个策字。”
叶娇一愣:“竹字头?小石头明明叫石头,哪儿来的竹子。”
这话逗得祁二郎伸手捏了下她的脸,慢悠悠的道:“石头只是小名,取个小名好养的,他的大名叫祁笃,取忠厚之意。”
叶娇今天还是头一遭知道石头有大名的,石头石头的叫习惯了,大名反倒不太提起。
又想了想祁昀想着的倩和策两个字,意思到底好不好叶娇不知道,毕竟小人参识字不久,能把字认全已经是进步,可既然是祁昀想着的便不会错,叶娇读着也通顺,脸上就有了笑。
不过石头是小名,他们的孩子也该有个小名的:“既然大嫂的孩子叫石头,那我们的孩子小名什么?石子儿?”
祁昀眼眉一跳。
虽然一般都是贱名好养活,可要是他生了个孩子叫石子儿,只怕自己以后每次喊之前都要先笑几声才行。
轻咳一声,祁昀道:“小名不急,出生以后再取就是了。”生怕叶娇坚持,祁昀扯开了话题,“瞧着今天天气不错,不如晚上吃些暖锅,我让小厨房里去做了鸡汤可好?”
叶娇果然笑起来,点点头,摸了摸肚子,暂时搁置了取小名的念头。
又拐了个弯,铁子小跑过来道:“二少爷,前面有个婆子说有事情想要求见主人家。”
祁昀神色淡淡:“可说是谁家的了么?”
“没有,不过瞧着那婆子的打扮格外扎眼,花花绿绿的。”
如今,平头百姓衣着素朴,穿着鲜亮的大多是富贵人家,可是富贵人家是穿不出花花绿绿的效果的,这般打扮的多是做着些市井之事的三姑六婆。
祁昀一猜便知道那该是个媒婆,而如今祁家没有娶亲的也就祁三郎一个。
想也不想的回拒了:“就说主人家都不在,各有各的事情,让她改日子再来。”
铁子并不多问,应了一声就快步离开。
叶娇有些好奇:“最近家里来的人多,都是做什么的?”
祁昀继续拉着叶娇往前走,声音放缓了些:“咱家现在很招眼,三郎拿了两个案首,无论以后前程如何,这想要攀亲的人都不会少。寻常娘和大嫂在家,若有人上门也不用咱们操心,可要是她们碰巧不在,少不得会把事情捅到你这里。”
叶娇看了看祁昀:“三郎要娶亲?”
“按着娘的意思,是不太乐意这么早给他说亲事的。”祁昀轻轻的扶住了叶娇的腰,让她走得轻松些。
叶娇细想了想祁昀的话:“我听你的,若是像今日这般,娘和大嫂都不在,有人上门我不见也就是了。”
祁昀点点头,笑着道:“娇娘真聪明。”
可还有句话,祁昀没说。
他娶了叶娇,叶娇嫁了他,其实两个人算得上是盲婚哑嫁,甚至祁昀是带着和离书拜的堂,若不是当时听到叶娇说自己在叶家吃土,祁昀怕是早就把和离书拿出来,也就没了这个玉一般的娇娘子。
这是好姻缘,祁昀甚至无比庆幸自己能娶了叶娇。
可是并非每个人都有自己这般的好运道,也不是谁都能有叶娇这样的好福气。
祁明的婚事他作为二哥本就不该沾,叶娇也不懂得这些,都交给爹娘就是了。
又拐了个弯儿,就到了家里养着禽畜的院子。
祁家是富户,最近进项也多,便有不少多余的银钱可以拿来给家里修修补补。
原本养禽畜的院子扩大了些,还多加了栅栏和围墙,该是稳稳当当才对。
可是这会儿却有个黑乎乎的东西,正站在围墙上傲然而立,十分风光的迈着四方步溜达。
祁昀顿住了步子,眯了眯眼睛。
叶娇顺着看过去,有些惊讶:“这不是小黑么?”
小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居然顿住了脚步,好奇地往下探头。
小素见它这么没有求生欲,恨不得拿个东西把它轰下去!
没听到二少爷说晚上要吃鸡汤么,再不走,就真的炖了!
可是祁昀盯上的却不是这只大公鸡的肉,而是它尾巴上的毛。
上一次扒光了小黑的尾巴毛做风筝后,他就一直秃着,尾巴上光溜溜的,要不是因为长着鸡冠,其实和那些小母鸡也没啥区别了。
但是这次祁昀瞧着小黑,却是一尾巴的漂亮尾羽,瞧着神气的很。
祁昀突然看向了叶娇:“娇娘,之前你不是说想放风筝吗?”
叶娇点点头。
“那正好。”祁昀看向了小黑,“它的毛长出来了,拔了吧。”
小素:……哦。
最终小黑还是保不住自己的尾巴毛,又当起了小秃子,不过小黑最近的长毛速度比以前强得多,拔了就长,就像韭菜似的,拿了一茬又一茬。
光是鸡毛毽子都绑了七八个,叶娇想着,只怕未来一年都不愁没毽子踢。
日子就这么悠悠闲闲的过,一晃,便入了盛夏,祁家商队也到了启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