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一起常约打网球的那位,负责陆离体能测评的老师刚刚给他打了电话,说陆离的游泳体测不及格,而且还向他申请延后第二天的3000米长跑和引体向上测试,问他怎么办。
听见孙子受伤,老人第一反应当然是先给陆离打电话,问他伤哪里了,严不严重。
但不管经历多少次,听见一米八几正值青春年少年壮力强的大孙子用那虚弱的声音告诉自己,手擦破了很深一个口子,需要家里熬红枣莲藕和桂圆猪心汤补血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有种被愚弄得怀疑人生的感觉。
理智告诉自己应该铁面教育孩子一番,男子汉尽管流血流汗,轻伤不下火线,但感情上,他年近七十只有这么一个外孙,实在下不了决心强迫他任何事,挣扎两分钟,也就放弃了。
“那等你伤口养好,一定要马上补测,不然我也不能昧着良心给你综合评定全优了。”
陆离哪有不答应,反正等他伤口结痂痊愈,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等许秋来从靶场走出来,时间已经又过去了四个多小时,窗外的天已经暗下来了。她将发现的漏洞按照指定的报告格式上传提交审核,然后以最高分斩获了队内首战第一。
刚刚实在太全神贯注,到这个点她才猛地想起妹妹,赶紧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好在秋甜的作业已经写完了,《小美人鱼》也看完了,正打算睡觉,把作业本都留在茶几上给她签字,这总算让她这个不称职的姐姐安心了一些。
电话打完回来,韩延也已经以很微弱的分差拿了第二名,就在她出门之后不久。
黄毛师兄第三,徐师兄第四,替补的那位胖子师兄延迟了五六分钟,拿了第五。
这让许秋来挺意外的,她习惯以压倒性优势战胜别人,忽然油然升起一种危机感。
虽说她比赛经验很少,但有些东西,不是光靠经验就能填补,其他人能这么快,底子也肯定差不到哪里去。而且赛场上瞬息万变,但凡下次她被什么细节绊住时间,第一名就很有可能易主。
这个靶场除了测试,陆离还附带写了一个综合评分系统,就是根据他们表现的水平,在过程中每个步骤给出能力评分,自动筛选信息,分析每个人的优势和短板,而且现在包括未来每次训练都会根据成长轨迹生出雷达图像,为他这个指导老师的针对性训练大大提高效率,缩短时间。
说实话,为了省事写出这么一个高级智能的程序,他也是有够懒的,但就是这种不经意间的炫技,才叫他的这些崇拜者们心悦诚服,只想跪地喊爸爸。
比如:许秋来斜眼看过去,就只瞧见几个小弟争先恐后给他倒水拿点心,慰问大神受伤的手。
韩延:“包这么厚,应该挺严重的。”
徐景盛:“陆神这几天千万要注意休息,电脑就先别碰了,论文也先搁搁。”
黄毛扭头责备:“秋来也太不小心了,骑车要小心点嘛,怎么能摔到我们陆神呢?”
陆离想想,觉得还是用不着女生背这样的黑锅,于是道:“我自己掉下去的。”
许秋来没出声。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把纱布拆开,拎着他们的脑袋一个个排队凑近去好好看看,那道现在很可能已经结痂的伤口半点事都没有。
胖子师兄那厢正在学校BBS里溜达,鼠标一滑,就看到了他们计算机系常驻版块新飘红的热贴,然后念出标题——“系花自行车后座学长摔跤太尴尬,摔出花样摔出风格……诶,这说的是不就是陆神你俩呀。”
许秋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不幸中的万幸,还好她极力伸手帮人把脸挡住了。
尽管没有露脸,但让此贴飘红在首页供人嘲笑,他们陆神的神格何在,韩延和徐景盛两个小弟当即表示,要为陆神鞍前马后尽快删除此帖。
许秋来心想这事应她而起,都是她的错,没道理让别人做自己的事,主动请缨,“还是我来吧,论坛的渗透流程我很熟的,马上就能处理好。”
希望把帖子删了之后大神能彻底对她消除芥蒂。
谁知几人疑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徐景盛出声道:“师妹你在说什么啊……我和延儿是论坛管理员啊。”
第19章
气氛一度很尴尬。
绕是许秋来机敏过人此刻也想不到什么完美的法子为自己辩解,她只能干笑两声:“哈哈,师兄我开玩笑的。”
“哈哈哈师妹说实话你常来吗?”徐景盛也笑,他抱手眯起眼睛。
“那倒没有,”许秋来赶紧申明:“我就去过一次,就是好奇,随便转转。”
黄毛:“随便转转,然后顺手拿了权限,改了数据库,还顺手加个密?”
Q大技术排得上号的高手,几人心里大概都有名单,通常徐景盛一通电话问下来,排除法也就做得差不多了。
但上次明察暗访找了许久,愣是没摸着痕迹。就像许秋来这样的独行客一样,如果不是她自己送到跟前,他们还真不可能知道学校里还藏着这号人物。
这话只是诈一下自己,许秋来清楚,她固然可以不承认,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里包不住火,与其撒谎,还不如现在就——
“我错了。”
秋来道歉像秋甜一样从善如流,她态度十分诚恳,举起两支手指发誓:“我之前太年轻不知天高地厚,我要是知道师兄们是管理员,雕虫小技哪里敢在师兄面前献丑!”
“那倒也没有这么严重。”忽然这么严肃徐景盛还蛮不习惯的。
韩延:“其实他们也是活该,谁让他们这么对待我们计算机系的师妹。”
徐景盛:“不知道悔过,居然还敢打电话来骂管理员!”
……
是的,在男女比例7:1的计算机系,每一个女孩都是珍贵的资源,男生们无条件护短。话题引到这里,几个人异口同声讨伐起了那几个出言不逊的混蛋。
许秋来收拾书包回家。
几个人在楼下分别,见她拐向另一个路口,韩延反应过来:“师妹你没住寝室?”
“嗯,我回家里住。”
徐景盛:“唉,早知道你不在学校住,我们就不弄到这么晚了。”这么晚了让一个女孩子单独回家还挺过意不去的。
秋来微笑:“没事儿,我家离学校不远。”
话是这么说,一个人骑车出校门后,那股萧索劲儿才涌上来。路灯下树影摇晃,阴暗的角落,总感觉哪里就要走出一个人。
纵然许秋来胆大,但自从上次的事情过后,就再也没晚归过了。那是任何一个女孩可能一生都挥之不去的阴影,以许秋来的记忆力更不可能忘。
她努力结束回想运程,把全部的CPU用来运算白天交上去的考卷,同时思考陆离的测评里还有哪些被她忽略的细节。
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被尾随被窥视的触感始终如影随形,许秋来后颈寒毛倒竖,自行车越蹬越快,前方就在这时,忽然蹦出一道影子!
“啊!”
她紧急刹车,差点没摔倒,连握着车把的手都开始发颤。睁开眼才发现是只野猫,摇着尾巴轻巧跳进道路另一边的草丛里。
“许秋来你个胆小鬼!没用死了!”
她靠辱骂自己壮胆,只是那种胆战心惊的恐惧,一时却怎么也过不去,她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连同那段医生明明说恢复得很好的肋骨都隐隐涨疼起来。
“别骂了。”身后有声音传来,“非机动车道自行车限速十五,你真行,骑得机动车都快追不上了。”
尽管是嘲笑,但在那冷寂可怕的环境中,那熟悉的音调响起的一瞬间,许秋来还是生出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她从未觉得一个人懒散调侃的声线能这么好听,咬音字正腔圆,仿佛从全身包裹过来,叫人生出无限的安全感。
回头,还是那辆黑色轿车,陆离在后座,车窗降下,露出半张白净的俊脸,眉峰微挑,菱角分明。
“上车吗?”他问。
昏黄的路灯柔化了陆离的轮廓,几乎快给许秋来生出一种温柔的错觉,她抠着手指,“那怎么好意思呢……”
“顺路,这么多废话,不坐我就先走了。”
“坐!”
自行车绑在后面,车厢盖就合不上了。
好在路程不远,路口也没什么抓拍摄像头。就是原本舒舒服服的小汽车,一个劲儿从后面漏风,吹得陆离头发晃动,许秋来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听她报了地址,陆离微愣,他见过许秋来背妹妹回家,猜到她应该住得不远,却没想到还真这么顺路。
秋来见他听到小区名的反应,并不意外。
她们家属于附小的学区房,年头很久了,又老又破旧,但价格还是居高不下,拆迁公司都拆不动,原因就是地段太好了。附近一整片都是Q大和B大的教职工小区,下楼买菜随便遇个老头老太太,可能都是什么院士,什么学术巨著撰写人。
古时候就有孟母三迁的说法,现如今想带孩子搬来这边住的人更是不少。像楼下王奶奶,看起来朴朴素素一户人家,儿子在外面开公司,也是不菲的家产起底。
她家属于例外。
房子是秋甜出生那年买的,当初许父就是考虑到孩子以后上学需要个学区名额,并没有真想搬过来住的想法,房子挂靠在许父的助理名下,一直借给他们一家住,也正因如此,这套房产才能从清算中幸存,传到许秋来手中。
旁人一听住这儿,第一反应就跟听到曼哈顿上东区似的觉得应该是有钱人,但她们姐妹俩可真属于一穷二白的赤贫户。
许秋来也曾很多次想:要不就把房子卖了换个便宜的地方住,至少她不会再有那么大压力。可临到关头,想起这是许父给她们留下的最后的遗产,忽然又觉得自己还可以撑下去。
到了小区外头,许秋来跳下车,先给自己捆在后备箱的小特斯拉解绑。
礼貌问候完路上小心,她忽然想起问一句:“你们回去远吗?”
保镖男指指她背后。
住后面?
许秋来反应了一秒,她们小区背靠Q大校园的教职工大师别墅,陆离住后面,那就是住在他外公贺教授家里。
居然真的那么顺路!
许秋来家在十三楼,常常她电脑面前坐累了,起身站窗口就能看到对面的瑶林琼树、湖光塔影。
城市里寸土寸金,也只有百年名校能这么大手笔,在城市间开辟那么大块绿茵给人洗眼睛。
她进门后也没开灯,径直跑到窗边探头一看,黑色小轿车已经从保安亭开进去了。
路灯下,隐约能瞧见郁郁葱葱的林间,通往各栋别墅的鹅卵石小路。跟公园似的,氛围、情调无一不好,住在那儿的教授们,是许秋来每日羡慕努力的源泉。
平日没觉得什么,如今住了认识的同龄人,许秋来忽然第一次真实地仇富了。
唰!
她拉起窗帘。
信安竞赛从开始到决赛结束足有三个半月,随着互联网安全在当下越来越被重视,竞赛的规模也逐年增大,光是从官网最后那一溜赞助商名单就可见一斑,都是声名显赫的大企业。
比赛第一步,是在线上先进行分赛区选拔。
徐景盛在浏览赛事官网,鼠标下滑,惊道:“我的天,今年单线上初赛队伍名单就列了快四十页了,怎么会那么多人?怎么想的,承办方服务器经得住这么操吗?”
黄毛摇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
今年亚璟电子赞助决赛奖金,大企业的手笔不一般,冠军队伍拿到手有八万美金,除去杂七杂八的费用,分分每位队员到手也有七八万人民币,这对普通在校学生来说算是一笔巨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