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都山,原本的鬼门关附近,三道身影静静的站着。
作为三个月前那场地府之旅的参与者,怀惊和尚依然在想着那段,自己开车来去、什么都没能参与的奇妙经历。
“阿弥陀佛,逝去的已经逝去,活着的只能追忆。”
“是啊,”一脸颓丧的龙虎山高徒施千张轻轻一叹,将手中的红玫瑰放在了地上的花丛中。
已经三个月了,依然会有不少人来这里,在这片空地上送上一束花朵,感慨一句故人。
在花丛前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一段碑铭,还有一张黑白的三寸照。
照片中,那个持剑而立的男人在安静的微笑。
怀惊和尚眨眨眼,低声道:“不过话说回来,施仙士送玫瑰是什么意思?”
“不要误会,”施千张摇摇头,“这并非是代表我对升哥生前存在过某些大胆的幻想,逝者已矣,我们不能玷污了升哥纯洁的名声。
只是我觉得,升哥是个很开朗的人,他若还有那么一点残灵,肯定喜欢这种鲜艳的颜色。
升哥永远活在我心中。”
一直没说话的柳云志嘴角一撇,低头擦了下眼角,只是轻轻一叹。
“苦了不语仙子。”
“也是,”怀惊和尚喃喃了声,“本来非语和不语两人都是要成了,这突然就出了事……”
柳云志叹道:“我听地隐宗的宗主说,不语仙子现在情绪稳定,就在非语牺牲的地方静静守着。
其实最让人无法接受的,应该是最后的关头,非语把不语仙子撞开自己跳了下去,本来一直是不语仙子要去舍生取义。
唉,这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非语他……若是我在那,替非语去走这一遭,世上也会少一个伤心人吧。”
怀惊和尚苦笑了声,“当时小僧就该厚着脸皮跟上去的,小僧了无牵挂,非语今后却有可能成为咱们大华国修道界的顶梁柱,当真……阿弥陀佛。”
施千张嘴一扁,默默地蹲了下来,突然捂住脸哽咽了几声。
“能别提了吗?我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惨痛的事实!
升哥对我来说是什么你们知道吗?他不只是我朋友,还是我仅有的哥们,是我兄弟啊!
茅山大会那么多人,就升哥一个人加了我好友!
升哥从没看我不起!还一直教我、指点我怎么跟人交流!还教我怎么打架杀人!还!”
“等会吧你,你这是自己脑补了多少剧情!”怀惊和尚哭笑不得的骂了句。
施千张擦擦眼泪,抽了抽鼻子,“反正升哥就是我的人生导师!我现在已经失去了前进的方向!”
柳云志淡然道:“这就是你修为境界一直比我们低了一阶的理由?”
某个坚持毛刺型的年轻道士顿时满腹幽怨。
“其实,不必太过悲伤,”怀惊道,“一切众生、种种幻化,皆生如来圆觉妙心。”
施千张站起身,“你这隔行传教,不太好吧。”
“我这不是用哲学角度来劝两位看开点嘛,”怀惊和尚摇摇头,“自今日起,哪怕非语不在了,咱们五人小队也还是要保持五人规格。”
“对,”施千张道,“等不语仙子、不,等升嫂调整过来,怎么也不能让升嫂觉得她今后没了其他朋友。
还有,升嫂这种级别的仙子,肯定会有不少无耻之徒要惦记她。
升哥虽然不在了,但今后三年以内,谁要敢对追升嫂,老子去烧了他山头!”
怀惊和尚骂道:“你这就太过霸道了!阿弥陀佛,到时候务必带小僧一个。”
“你们两个,”柳云志缓缓摇头,“这些都是不语仙子的私事,不可如此。”
“我不管!我现在就是升哥的遗孀!呸!遗弟弟!”
施千张露出一脸凶相,“升哥的面子必须要有人维护!他们不都叫我修道界的混蛋吗?那我就混蛋给他们看!”
“樱岛之行在即,”柳云志道,“咱们还是调整好状态,跟着代表团一起去樱岛国会会那些忍者吧。”
“没了非语,这樱岛国之行顿时没了什么兴趣,”怀惊和尚走到那孤零零的墓碑前,沉声道,“我再为非语超度一番,看看能否为非语寻回一些残灵吧。”
“都做了多少次了?”施千张摇头道,“不如整点实际的。”
柳云志黑着脸骂了句:“那你说,实际的是什么?”
“我来之前都准备好了,看着吧你们。”
言罢,施千张向前一步,在怀中拿出了一叠黄纸符,对着天空撒落。
蓬蓬几声炸响,黄纸符化作了一团团七彩斑斓的蝴蝶;施千张又在仙鹤宝囊中拿了一台蓝牙音箱出来,放在了王道长的坟头前,摁下了手机的播放键。
缠缠绵绵的《梁祝》音符飘扬开来,一旁的和尚道士顿时额头挂满黑线。
还好只是《梁祝》,这要是‘音浪太强不起来就会被埋在地上’,柳云志肯定要施法招雷劈人了。
三人在这里停驻了一个小时,最后还是被调查组打来的电话催着离开。
他们走后不久,又有两三道身影出现在此地,都是路过平都山过来看看的正道修士。
黄昏时,一道身影踩着夕阳余晖落在墓碑前,抬手覆在墓碑顶上,轻轻的摩擦着。
只是三个月,不言道长像是老了三岁,眉头有了皱纹,两鬓多了两缕灰白的长,自身气息反而更凝厚了些。
金丹境之后是天府境,天府境与灵念、魂魄有莫大关联。
王升之死,给了不言道长太大的打击,情绪剧烈波动之下,这个中年道人竟向前迈出了一步,踏入了天府境,魂魄得以升华。
但就如他醒来之后一直低喃的那般,若是用自己一身修为换小升回来,再搭剩下的一半凡人寿命也无妨。
其实最艰难的时期,就是最初的这三个月吧。
时间稍长了,悲伤就会被冲淡一些。
且迟绫和迟雯母女最近一段时间都陪在自己丈夫、父亲身旁,陪着青言子一起迈过这个坎。
可,丧徒如丧子……
“早知你会有今日这一步,当年少教你些忠孝廉耻多好。”
青言子轻轻叹了口气,手掌拍了拍墓碑,静静的站在那,眺望着东面那如墨色晕染开的幕布。
“你师姐伤心欲绝,为师却也不知该如何劝她,让她在地府多陪你些日子吧。
若你还有来世,再来武当山找我拜师时,为师说不得已经成了仙人。
那时,再好好调教你,传你真正的仙术。”
手指轻颤了下,青言子叹了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才转身飞去了不远处的平都山后山。
气息显露,立刻有几道人影迎去空中。
“不言道长,快里面请!”
“就不叨唠各位了,还有要事等我处理,我来只是想问问不语近来情况如何。”
“昨日孟婆刚传来消息,不语仙子一切安然,情绪也比之前好些了……”
隔空交谈了几声,青言子拱手道谢,做了个道揖之后转身御空离开。
那些从地府带回来的十六名古修,此刻已经在研究院一处分院苏醒,作为现世修为最高的几人之一,他要赶去商议该如何处理此事。
狐半仙已经回了山间别墅隐居,没有不语,谁也请不得她出面。
这事,也只能修道界来商量着办。
……
小地府,地灵封禁内。
靠着一块七彩仙晶的角落中,那具黢黑的‘焦尸’依然保持着坐姿,此时浑身上下已经自行脱了半层灰,露出了完好且有光泽的新皮。
就是那头飘逸的长成了光头,此时还没重新开始长的趋势。
而且,这‘焦尸’此时所有能活动的部位,也就是嘴和眼,但说话太过费力,不如心里想来的方便。
‘呃,这都没死?’
坐在这有些梦幻的空间中,目光注视着无灵剑那熟悉的剑柄,这家伙顿时咧嘴一笑,脸上剩下的‘黑灰’酥酥的落下,顿时露出了那张变帅了一丢丢的脸庞。
能在此地的,自然就是施千张口中的升哥本升了。
他目光所及之处,那熟悉的剑柄泛起道道流光,一抹幻影冒了出来,化作了三寸高的小人。
她身着古裙、肩上飘着两根七彩仙带,脸蛋绝美却带着几分孤冷高傲,那云鬓型有种别样的精致。
她略微歪头,打量着此时的王升,而王升心底也泛起了有些清冷的嗓音。
‘你当然没死。’
王升心底道:‘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并非是我救你,要谢就谢你这把剑吧,’小仙子缓缓坐在了一小块云朵上,意念传递到王升心底,自然就成了王升能听懂的话语。
‘你这把剑通体没有任何灵性,也无半分杂质,当真是世所罕见,却是比你更适合我寄托仙魂。
现你这把剑的奇异,我用了三分之一的仙力将它最短时间内最大程度炼化,并以它和我的仙魂为阵眼构筑成了三元封仙阵。
如此,你不必死,我这一缕仙魂也不必遭受地灵封禁的反噬,大家都算活了下来。’
王升轻轻舒了口气,试着内视自身,看到了那颗布满了裂痕却没碎掉的金丹,随后眼前一黑,头一歪又昏迷了过去。
那小仙子眨眨眼,随后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还想谈谈以后的事,这吕洞宾的传人当真……
太弱了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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