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郑校尉并没有因为忙碌就放松与魏临的关系,相反,他觉得自己与魏临越发好了。
之前两人更像是从属关系,他不爱动脑子,就是魏临说什么他去做也就是了。
可现在魏临与他多有商议,反倒比以前亲近。
郑四安也时常去魏家药铺看望魏二郎和左鸿文。
尤其是左鸿文,郑四安心里明白这位以后多半就是魏临的军师,自己的同僚,自然是要早早搞好关系,也方便日后在衙门里相处。
这也让郑四安见证了左鸿文态度软化的过程。
等魏诚彻底病愈的那天,正巧是郑四安过来看望,他便去安排马车送魏诚回归德将军府。
再过几日便会放榜,魏二郎痊愈的很是时候。
不过左鸿文的病年深日久,轻易是离不开药铺的。
而这次郑四安去他房中探望时,便瞧见左鸿文正在作画。
这些日子郑四安见识了这位左先生的本事,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信手拈来。
都知道他书法造诣极高,模仿笔迹不在话下,不过左鸿文最喜欢的却是作画。
而这次的画颇为大气,有山有水,有树有花,几笔勾勒出的茅屋很是写意。
画完后,左鸿文换了只笔,一行漂亮的草书落下。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纵使郑四安并不是个能吟诗弄文的,却也能看得出,左鸿文怕是已经想通了。
脸上有了笑,郑四安正要说话,就看到左鸿文从袖中掏出了一枚印章。
这印章用的石头看着一般,算不得好,不过颇为圆润,纹理也很有特色,倒带了些雅趣。
左鸿文很快就在那行诗下落了印。
郑四安看过去。
先是漫不经心,但很快,眼睛瞪大,背脊微僵。
左鸿文神色如常的收回了印章,这才抬头看向了郑四安。
那半张脸目清隽俊朗,眉间没了郁气后,越发显得儒雅:“校尉大人上次送来的茶极好,不如坐下共饮一盏?”
可是郑四安没有回答,一改之前的热切,只管盯着那印看。
左鸿文有些不解,以为郑四安是有哪里不适,正要开口。
而后,就瞧见郑四安看向他,颤着声音问道:“不知……不知先生可有号?”
左鸿文一听,便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便笑道:“是有一个,不过是胡乱起的,自娱自乐罢了。”
郑四安盯着他:“敢问先生号什么?”
左鸿文指了指那画上的红印:“在下自号竹清。”
郑四安:……!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花:校尉大人,升官了,开心吗?
郑四安:开心!
作者花:还碰到了左先生这位稀有卡,高兴吗?
郑四安:高兴!
作者花:那好,今天的红包108个你发,祝福校尉大人官运亨通
郑四安:……???
=w=
下面是不重要的小科普——
1、皂独附姜汤:祛风除湿,散寒止痛,且,谨遵医嘱。
2、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游山西村》陆游
第69章
竹清先生……竟然当真是竹清先生!
左鸿文是霍云岚荐给魏临的,也是魏临亲自相看,亲自去府衙里救出来。
两个主角一起寻到的谋士,定是不错的。
只是名有相似,重合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郑四安为保万全,便努力放缓了声音,问道:“敢问左先生,竹清二字,何解?”
左鸿文觉得自己的号并不是什么需要缄口的秘闻,也不瞒他,直接道:“难以口舌争,水清石自见,云无心,竹无心,我亦无心似竹云。”
……好的,对上了,可不就是剧情里提到过的话么。
原书里有关竹清先生的描述不多,只写他用计鬼魅,写他冷情冷心,写他差点就帮助成国一统天下,若非魏临在,若非徐承平突然改了脾气,以后将会如何还未可知。
但书中并没有写过竹清先生其人如何,也不曾正面描绘过他的姓名容貌,却细细解释过名号的含义。
如竹,挺拔却无心。
如水,清澈却冷清。
正因如此,书中的竹清先生用起计谋来总是冷如冰,狠如刀,分明有着可定天下的经韬纬略,却做的是血流成河的倾覆事。
当时郑四安看到时,只觉得这竹清先生就是作者写来给成国开的外挂,让成国能和楚国较量上一阵,并没想过旁的。
现在把这些放在左鸿文身上,便可以理解其中缘故。
这人命运坎坷,父母亲族一概没有,加上烧成重伤,受尽冤枉,面容尽毁,这对读书人来说便是去了半条命的事,李良才的存在就把他剩下的半条命也给带走了。
左鸿文至今仍住魏家药铺里,除了因为他身有旧疾,还因他在给李良才用毒香的时候,自己也吸入不少。
李良才疯了,左鸿文距离疯癫也没多远。
而在药铺的这些日子,便是要用尽各种办法帮他调理身子,清除淤毒……
如今成效好了,左鸿文才有了如今这般平和心境,纵然面容依然只能半遮半露,却隐约能看到当初翩翩君子的模样。
可郑四安想着,若是霍云岚不曾凑巧看到那张画册,若是魏诚不曾到都城应考,若是左鸿文真的为了报仇默认了罪责,被流放边关,那一切自是全然不同。
他有机会去成国,因为是楚国犯人而不能使用真名,只能用自号见人。
最重要的是,他真的会疯的。
疯到恨不得拖着全天下一起陪着他死……
这让郑四安脸上露出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看的左鸿文一脸不解。
假使之前,那个已经有些偏激了的左先生见到这种神情,只会觉得他在同情自己,这种同情多半会让左鸿文暗暗的记恨上他。
可现在,已经除了余毒且在魏二郎的开导下心胸开阔的左鸿文脸上带笑,温声问道:“校尉这般瞧,可是在下身上有何不妥之处?”
郑四安赶忙收敛了心思,道:“先生莫怪,我不过是想到了些衙门的事情,一时走神,还望先生见谅。”
“不妨事,校尉大人公务繁忙,还要过来探望,着实辛苦。”
说着,左鸿文扶了一下脸上的面具,而后引着郑四安到了桌前。
两人对面而坐,左先生拿出了茶盏,并看了看炉子上正在烧着的壶。
壶盖没有盖上,能瞧见里面沸水的泡沫,也能听到声音。
不多时,左鸿文便伸手,隔着布巾将水壶拎了过来。
而后,郑四安便头遭见到人做茶。
所谓做茶,与寻常的冲泡不同,用的并不是茶叶,而是烘烤后碾成末的茶粉,如今左鸿文用的这茶粉便是之前郑四安买来送他的,可当时的郑校尉并不知用处。
毕竟他没真正瞧见过做茶,现在见了,郑四安突然忘了自己刚刚想的事情,只专注的盯着瞧。
左鸿文见他专注,便温声道:“做茶的方法各有不同,我喜欢的是点茶法,便是先用沸水将茶粉调成膏状,而后有节奏的注水,并拂动茶汤,要注意搅动的力道,还要拿捏水注入的火候,一直到能瞧见细沫出现,在光下细沫晃动,观之好似带起了盏底纹路,便叫咬盏,以沫饽洁白,水脚晚露而不散者为上品。”
说着,左鸿文拿起茶筅,旋转扫动着盏中茶汤,不时的拿起水壶,往盏中注入沸水。
最终得成一盏茶后,左鸿文将茶筅放到一旁,而后将杯盏递给了郑四安。
这还是郑四安头遭喝到这样的茶汤。
他穿来时,原本是屠户之子,吃喝上自然没有讲究,入了兵营后就是吃大锅饭,莫说做茶了,常常是随便往水里扔把茶叶煮一煮,有个颜色就喝了。
哪怕现在做了校尉,也多是喝茶牛饮,甚少专门注意这些。
如今突然捧住了一盏茶汤,郑四安觉得稀罕,便细细看去。
只觉得这茶不似寻常泡出来的清冽,色泽鲜白,捧起来喝一口,只觉得清香异常。
因着读书不多,郑校尉也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最终只总结为一句:“好喝。”
左鸿文笑了笑,那露出来的半张脸上带着平和。
郑四安便发觉了这人与徐承平的不同。
无论是之前因为丢了妹妹差点发癫的徐承平,还是现在计谋频出的徐先生,其实他说话做事都透着些激进。
并非冒失,而是有种一往无前的胆气,热烈无比,加上用计毒辣,刑讯时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徐承平的骨子里就透着狠劲儿。
但是面前的这位左先生却与之相反,安静恬然,尤其是刚刚做茶时,那仪态那神情,让郑四安觉得这人安然的好似带了仙气儿似的。
想来,有这位在,没准儿能感染的徐承平也和顺些呢?
正巧,左鸿文也想到了徐承平,只见他拿起布巾擦了擦手,笑着道:“校尉大人,在下听闻将军帐下有位徐先生,最是得力,不知校尉是否可以代为引荐?”
郑四安立刻点头,道:“当然,徐先生也跟我提过好多次想要与左先生见面,下次我便同他一道来,想着你们该是有不少话说的。”
左鸿文笑着点头,而后温声道:“还有一事,请求校尉帮忙。”
“先生请讲。”
“我那李兄被判斩首,想来,要等到秋后才能处置的。”说着,左鸿文笑容儒雅的收起了装着茶粉的罐子,语气平顺,“可我想着他这样疯,怕是熬不到秋后。”
郑四安看着他,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