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大人, 你来尝尝看吧,味道如何?”
她含笑望着聂载沉。
聂载沉没有动:“丁小姐做的,自然是好, 但却不合我吃用。还是劳烦小姐带回去, 转给更合适的人。”
丁婉玉望着他,面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
“聂大人,你真的不愿再做半分考虑吗?”
片刻后, 她轻声问道。
聂载沉说:“丁小姐见谅。”
寥寥数语,却什么都已说明。
待客室里一下就陷入了静默。
丁婉玉立了片刻,抬起眼,注视着他。
“聂大人,我也就不遮掩了。我厚着脸皮来找你,是想和你说几句心里话。”
“我真的倾慕于你,并且我也觉得,你我才是最合适的。我的家势和白家自然没法相比,但将军夫人是我的姨母,对我十分疼爱,你要是娶了我,将军府就是你的靠山。至于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我会尽我所能做你的贤内助,把你母亲也接来身边好生奉养,让你往后没有半点后顾之忧。婚姻之事,谁都躲不开的。我从前不顺,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了你,我不想就这样放弃。大人你也是迟早要娶妻的,我虽然不是最好的,但自问不会拖你后腿,你为何不再考虑一下呢?”
聂载沉道:“蒙丁小姐错爱,聂某不敢当。丁小姐定能觅得良缘,芳福长伴。”
丁婉玉定了片刻,神色渐渐苍白。
“聂大人,我对你推心置腹,你却连片刻考虑都没,就这么直接拒了我。难道真的是因为白锦绣?”
聂载沉刚才一听丁婉玉来找,第一反应就是不见,但随后又改主意,是猜到丁婉玉的目的,想着与其拖下去,不如借机把话和她说明,省得往后将军夫人再多事。
他没有想到她突然这样提及白锦绣,一怔,看了她一眼。
“这和白小姐没有干系。”他说道。
丁婉玉原本还抱着点期望,白锦绣昨天早上是在骗自己,她不过是自作多情。现在他虽然这样回答了,但这口气,她怎么听不出来,两人之间,确定是有过非同寻常的关系。
她定了定神。
“你大约还不知道,昨天早上她来找过我,跟我说你们之前在古城的时候好过,现在闹了别扭。还说你是她的人。她的意思,是叫我不要靠近你。”
她微微冷笑。
“这就是我表妹一贯的做派,仗着父兄当靠山,目中无人,颐指气使,她和你八字都还没一撇,自己看上的,就不许旁人接近。她凭什么?”
聂载沉没有应她。
“聂大人,别的事我就算了,这事,我实在忍不下去。方才一时失态,倒叫你见笑了。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你认识锦绣时间应当不长,对她这个人恐怕不是真正了解。她确实长得漂亮,家里有钱有势,但她不可能会是大人你的良配。她被家人宠坏了,任性又肆意,这样的妻子,真的是大人你所需要的?”
她顿了一顿。
“何况,她现在不许我接近你,你要以为这是她对你的真心,那就大错特错。她不过是得不到你,这才纠缠着你,千方百计想要把你得到手罢了。就好比一件稀罕玩物,她得不到,别人也不能碰。高贵大小姐的做派,不就是这样吗?等她哪天到手玩腻了,你看她会怎么样。”
丁婉玉长长呼了口气,终于勉强压下心中的不平,凝视着面前这个始终沉默着的年轻男子。
他看起来仿佛刚从校场上下来,面额之上凝着汗渍,脚上军靴,还沾满泥尘。
“聂大人,你能走到今天,必定很不容易,更不会是那种只图眼前片刻欢愉而不计将来的鲁莽之辈。我是真心敬慕于你,不想你因为我表妹日后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我希望大人你能再考虑一下我之前的话。就算我不能给你进益,日后也绝不会拖你的后腿。”
头顶电灯发出的光投在他的肩上,聂载沉凝立。
他缓缓地抬起视线:“丁小姐,不会再有什么考虑了。我无意于此。”
“大门不远,我就不送你了,走好,记得把东西带回去。”
他朝待客室的门走去,走到门口,迈步将要出去的时候,又停了下来,转过头。
“在我看来,锦绣她极好,无一处不是的地方。”
他一字一字地道,说完,迈步出屋。
丁婉玉愣了,回过神来,她追到门口,见他朝着后营方向大步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下的平顶营房的轮廓之后。
眼泪一下从她眼中涌出。
她捂脸靠着墙站,良久,方慢慢地止泪,收拾了自己带来的东西,正要出去,听到大门的方向隐隐传来一阵喧哗,知道应该有人来了,不愿再被人瞧见自己到过这里,便停了下来,要等人走了再出。
西营快要到了。
白锦绣坐在车里,探头出去,看见前头路边果然停着辆马车,眼睛顿时冒火,催促车夫快些。车夫全速,很快到了大门之前。
卫兵刚换过班,看见路上来了辆马车,后头还跟着七八个骑马的彪形大汉,一行人马轰轰而来,眼见就要冲破大门撞入似的,立刻跑到路中,举起手中长|枪喊道:“停下!”
马车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从里面跳出一个看起来像是公子哥的少年,快步走到门前。
“让开!”
少年发声,声音娇脆,卫兵凑上去一看,这才辨出是个美貌的年轻女子,喝道:“什么人!找谁?西营重地,无证不得擅入!”
同行管事见白锦绣双眉倒竖,就要发脾气了,急忙上去:“这位兄弟,这位是我们白老爷的千金,你快开门,让她进去吧。”
“白老爷?白成山?”
“是。”
几个卫兵相互看了一眼,慢慢收枪,捅了捅岗长。
岗长被推了出去,小声道:“白小姐,实在对不住,您稍等,我这就去请示下上头……”
“给我让开!”
白锦绣喝了一声,一把推开卫兵。
几人不敢拦,看着她带着那七八个打手模样的大汉走了进去。
白成山仁厚,束下也很严格,下人从不行仗势之事,小姐这会儿却这么蛮横,管事却哪敢说她,擦了擦汗,朝几个卫兵拱了拱手,说了声“得罪”,怕她气头上出事,急忙追上。
西营占地广阔,白锦绣走了几步,停下来叫身后的卫兵:“聂载沉住哪儿?给我带路!”
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动。声音惊动了正出来查岗的班长,跑了过来:“怎么回事,军营重地,什么人喧哗?”
岗长急忙过去,耳语几句。
班长“哎呀”了一声,飞快地跑了过来,冲着白锦绣躬身:“白小姐来了,要找聂大人是吧?卑职给小姐带路!”
班长带着白锦绣来到后营军官住的宿舍旁。
聂载沉前几天勇救白家小姐,这事全新军都传了个遍。不知道为什么,白家小姐现在却气势汹汹,看她这模样,显然是来找他的茬。俊男美女,年纪相当。听说聂载沉之前消失的那段时间,又是去给白小姐开车,更是瓜田李下,近水楼台。疑心两人有私情,兴许是聂载沉惹怒了白小姐。
军营里生活枯燥,哪见过这种风月纠纷,对象还是平日里高不可攀的白家小姐。
班长心里一阵激动,觉得有好戏,又有点担心,怕惹上一身骚,自己不敢再过去,指着前头远处的一排屋道:“白小姐您看,聂大人就住那,左手边,最里面的那间就是了。”
白锦绣看去,那间屋的窗户里黑漆漆的,心口一阵突突急跳,血液翻涌,恨不得立刻带人冲过去打破门。
可是万一……
万一要是真的被别人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
白锦绣心里一阵酸苦。
她迟疑着,终于忍气,对身后跟来的人道:“都给我后退,等着,我叫你们,你们再来!”
管事和打手们正提心吊胆怕她发号施令,听她突然这么吩咐,齐齐松了口气,赶紧掉头后撤。
白锦绣赶到那个班长所指的门前,靠近,屏住呼吸贴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听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听到,自然不死心,试着伸手,轻轻推了下。
门是虚掩的,没有反锁,一下就被她推开了一道缝。
她一点点地推开门,双手扶墙,黑灯瞎火蹑手蹑脚地朝里摸索着进去,摸索了七八步路的样子,脚好像勾到了一条桌腿似的柱子,她绊了一下,身体撞了上去,桌上仿佛有东西被碰倒,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哗啦”的一声,发出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白锦绣吓了一大跳,脚下站不稳,身体在黑暗中失了平衡,一下就绊倒在地,一只手的手心压到地面,感到一疼,似乎被地上的瓷器碎片给扎到了。
白锦绣“唉哟”了一声,就在这时,房间里的灯突然亮了。
白锦绣人还趴在地上,回过头,聂载沉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他一手停在电灯开关上,一手端了个脸盆,上身光着,下身穿了条军裤,人站在门口,头发还湿漉漉的,水珠子沿着他乌黑的短发发梢滴落,刚冲澡回来的样子。
两人四目相对,他露出惊诧的表情,起先站在那里,没有动。
白锦绣一看到他,刚才来时路上的满脑子恶念就全都烟消云散,变成了满心的委屈。
桌上的一个茶壶被自己打碎了,地上都是碎片。
她抬起手,看见自己的手心里扎了块三角形的小碎片,血正从口子里冒出来。
“聂载沉!你这什么破地方!我的手啊,你赔我……”
她摊开自己那只受伤的手,冲他嚷了一声,眼圈就红了。
第41章
聂载沉的视线落到她摊开朝向自己的手心。
手心虎口下方的位置扎了块约摸半寸的碎瓷片, 瓷片虽小, 但扎得应该不浅,鲜红的血珠子一直在冒, 慢慢地凝在她白嫩的手心里,看起来十分扎眼。
他心一沉, 一把放下脸盆, 快步走到她的面前,蹲了下去,正要抓住她手先帮她取了瓷片, 她手一缩,他拿了个空。
他抬起眼, 对上她投来的两道目光。
一双美眸, 狠狠地盯着自己。
“我表姐呢!她人呢!”语气也是发狠的。
聂载沉立刻道:“刚才就走了!你手先给我, 我帮你处置下……”
白锦绣自己一下拔出插在掌心肉里的瓷片,从地上飞快地爬了起来,推开里间卧室的门, 啪的开了灯, 左右看了一眼, 就跑到立在墙角的那个简易衣柜前,“咣”的一下,拉开了门。
衣柜里是几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冬夏军服, 还有内衣和袜子。
她转过头,视线又扫了一遍这间陈设简单的卧房,目光很快落到床底, 转身就去。
聂载沉跟她进来,起先还有点错愕,不知道她这是想干什么,直到她打开衣柜的门,仿佛在找人,这才顿悟,看着她又往自己的床走去,弯腰下去,显然是要检查床底了,突然想起一件事,心“咚”的跳了一下,一个箭步上来,伸手挡住了她。
“白小姐,真没人!刚才我是在营房大门附近的待客室里见她的!”
可是迟了。白锦绣眼尖,恍惚瞥见了摆在床底角落里的一双鞋。
床底有点暗,虽然看得不是十分清楚,但那双鞋,显然不是他自己穿的,而是一双女人的鞋!
他的床底下,竟然会有一双女人穿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