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冷钢斗技场。
赌场中的气氛比起三日前更为火热,近三天每天日夜都有精彩到目不暇接的无限制死斗看,不少人兴奋到直接在赌场里过夜就为了保住自己好不容易占住的位置。在任何角度都能看到的显眼全息投影上,代表赌注的绿色数字飞速变动着,让人不由得想象出在这地底深处流淌的,碧绿的金钱之河流。
追求刺激与气氛的狂徒们拥挤在最底层的臭气中,活跃气氛的舞女们正在擂台上跳跃,催促下注的机器人们在人群中游走。“倒数第二场,赔率1:1.3,还有30秒开始,还有29秒开始……”倒计时结束,裁判高呼规则,聚光灯此刻全打在了擂台上。
“本日倒数第二场——南部巡游者法拉姆斯vs雷电游侠维特·沃尔顿!!”
率先登场的法拉姆斯是个深肤色的瘦弱男子,他剃着短发,在手与膝盖上均缠着布条,眼神像蛇一样毒辣。金发男维特来得稍慢一步,2米出头的壮汉穿着战术背心与长裤,一副标准的游侠打扮。他在走上擂台时甚至没摘墨镜,观众席上响起热烈的欢呼。
“开始!”
一声令下后短发男子法拉姆斯率先抢攻,他像道深褐色的影子般急速跃进。维特像盾一样竖起粗壮的左臂防御……但是判断失误,法拉姆斯在距离缩进到极限时回身,擦出的左拳实际是迷惑判断的假动作,法拉姆斯借助空挥的冲力旋转!
维特见势不妙以右脚前踏,去踢法拉姆斯作为支撑的脚踝。早有准备的法拉姆斯在回身到一半时高抬左腿,迅猛快速的一撞犹如活山自地底升起,正正将维特的踢击截下。法拉姆斯的全力一击在此刻爆发,第二次到来的左拳携着回旋的冲击力避过防守,自侧方击中维特的下巴。
“法拉姆斯的螺旋拳出奇制胜!短距离下的连打让维特的身材成为劣势,南洋群岛的猛男气势凌人!”
维特头颅后仰,他被这一击打得几乎失去平衡。法拉姆斯却不再追击下盘,眼见机会到手他的双拳飞速打向维特的心口,击打声连绵不绝好似台风天袭击玻璃的骤雨。维特再度后退一步接近擂台边缘,法拉姆斯左腿踏地右腿高抬,在长久锻炼中打磨为凶器的膝盖顶向维特的裤裆!
这是真正的一击必杀的凶招,法拉姆斯不打算给对手留任何机会。可本应无声夺取生机的一撞却引发了雷鸣般的震响,法拉姆斯的膝撞的确命中了,他打中的是维特·沃尔顿的左掌!
法拉姆斯是出身于南洋群岛的土人,他在幼时就以岛上的椰树磨炼拳脚,到能一撞折断椰树时才扬帆出海踏上旅程。长久的战斗中他击碎过北大陆的最新型装甲也打碎过显现法使的头颅,他相信自己的膝盖比一切心相武装都坚不可摧,那心意凝聚在招式中成为了他所向披靡的一击。
可今日他以血汗打磨出的神话被打破了,阻碍他的不是无常法不是超能力而是对手平平无奇的一掌。旁人眼中看来这不过是失去平衡的维特挣扎般一摁恰巧防住,可法拉姆斯却感觉自己撞向了一座伟岸的山头。他能踢碎树木踢散海浪,却无法击穿那高耸入云的神峰。
法拉姆斯带着敬畏仰头,对上男人愉快的笑容。
“不错。”维特说,“到我。”
法拉姆斯闪电般收腿,退后,举双手防御。维特单脚蹬地,大喝出声。男人的吼声似惊雷炸响,以身法敏捷自傲的法拉姆斯竟不自觉停了一瞬。维特的回击势大力沉,法拉姆斯咬破舌尖强迫自己躲闪回击。骤雨般的拳脚打来却未能阻拦男人的攻势,维特只沉默地挥拳。
第一拳闪过,第二拳飞退回避,法拉姆斯已被逼到擂台边缘。第三回合法拉姆斯妄图以头槌殊死一搏,其侧脸被维特的左拳直接命中。重音炸响后法拉姆斯跌出擂台!
“好!”“就该这么打!”“杀杀杀!!!”
无人在意昏死过去的法拉姆斯,维特擦了把嘴角的血丝,高举双手迎接观众的欢呼声。他心想这一场赌局下来不知又有多少人倾家荡产,多少人一夜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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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擂台不远不近的二层观众席上,有数人正议论着场中的决斗。
“选手间的差距大到一目了然的地步啊。”公孙策说。
“空手道高手实际稀少,易学难精重点。”忍者一丝不苟地答道。
拥有金钱和财富的高贵者们都聚集在安稳的上层观战,但那其实不是视野最好的地方。真正的黄金区域是二层,这里与混乱的底层和一层隔开而不至于被狂人们的秽气浸染,略高于擂台的高度更便于观赏每一个细节。这里有着专为擂台选手们设置的专用观赏席,公孙策此刻就借着“教练”的身份狐假虎威混了个好位置,与他聊天的忍者穿着一身明黄色的装束,身姿笔挺好似一束电光。
“说话回来,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你啊,雷鸣=sn。”
“实际是·c工业濒临破产,山本社长来赌场赚东山再起的资金。”雷鸣笑笑,“我本人也想要见识这难得一遇的盛会。能打到第六场的人至少有逼近极境的心,也就是说每人都是大金星啊。”
“极境……被维特秒杀的那家伙也是极境?”
“法拉姆斯看样子才刚踏入极境不久,能坚持到第六场已经是好运气了。”
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刚结束战斗的贝瑞塔·朗恩带着她的年轻女跟班法姆走上楼梯,在空位置上坐下。她是位身高寻常的金发女士,穿着修身的深蓝色剑士服配皮靴和马裤,身后半披着一件斗篷,帽子上还翘着一根羽毛,好似刚从几百年前的合众决斗场中走出。
“恭喜胜利,贝瑞塔小姐。”公孙策吹了声口哨。
“多谢。刚才说到哪了?”贝瑞塔从女跟班手里接过能量饮料。
“在说回天术乱七八糟的境界划分。”
“严格来说武学没有无常法那么精确的境界划分,在极境前我们更多以实绩作为评判标准。刚入门是‘学徒’,从师傅那儿毕业了就是‘剑士’,打出名头来你会被称作‘专家’。而只有到了极境的人才有资格被称作‘大师’,因为到了这一步才有资格说自己修出了成果,之前的经历都是学习。”贝瑞塔说,“帝国那边对大师境界做了‘三明六通’的更细致划分,不过我不习惯用那一套。零岛那边是?”
“一到十段,然后是免许皆传。”雷鸣细致讲解道,“免许皆传是掌握流派内所有技术、理解风林火山真谛的证明。再向前是为完全掌握自身的‘达人’,更进一步就能向招式内灌注心意。那样的人一招一式都有着胜似心相武装的力量,他们就是历史上的剑圣,是开创忍者·村的祖师。”
“雷鸣=sn你现在是?”公孙策好奇地发问。
“我充其量算是达人罢了。据我所知,这个时代超越达人的忍者只有粉碎=sn与醉眼=sn两人,而担当重任的他们是无法前来参赛的。”雷鸣感慨道,“冷钢之州的竞技场终究不是云集天下高手的圣域。帝国的皇族也好,苍穹之都的龙种也罢,有更多身负绝技之人无法前来赴会,只得在擂台外看着场中的对决……实际可惜啊,如同美梦中裂纹般的残缺。”
帝国的皇族……迟子敬?会长的武艺绝对低不到哪去,可那懒人应该不愿抛头露面吧。要说超能力者里的武斗派代表,巴德曼那家伙怎样都算一个,而最高危龙种的身份又注定他离不开苍穹之都。
如果有朝一日全天下的好手都能聚集在一起,像格斗漫画的擂台一样在壮观的场地中捉对厮杀会怎样呢?无关立场也无关恩怨,仅仅是强与强间的碰撞,最纯粹的战斗……分出高下的对决……
公孙策想象着那梦境般精彩的场面,明白了忍者的遗憾,感慨道:“要是真有那一天该多好。”
“在那样的擂台赛里,我们连第三场都难撑过吧。”贝瑞塔摇头,“别说名声,根本是至强者们的垫脚石。”
“要是能看到至强者们的战斗,即使败北也心甘情愿啊。”雷鸣此刻尤为洒脱,“哦,维特=sn回来了。”
说话间维特迈着人憎鬼厌的得意步伐走回二楼的包厢。迎接他的是某人的白眼。
“喂你其实一击就能结束战斗了吧。”公孙策说。
维特一屁股坐下,给自己开了罐啤酒:“享受战斗。”
“被远比自己弱的对手暴打后才动真格这到底有什么乐趣啊?”
包厢中其余三位武者齐齐摇头,贝瑞塔边叹气边替大家做总结:“所以说无常法使这种人就是……”
“说得好像你们三个不是无常法使一样。”
“是思维方式的问题,你身上一点享受斗争的兴致都没有。”
“你算说对了,我巴不得我的对手一开打就自杀我直接不战而胜嘞。”公孙策耸了耸肩,“不说了我家姑娘该上场了我先撤了,各位明天见。”
包厢内的三人等公孙策离开了,同时说起意义不明的话。
“一招。”“又是闪蛇吧。”“一。”
几分钟后最后一场比赛开始,秦芊柏对阵显现法使扎鲁尔。开始声过后秦芊柏以一记闪蛇秒杀对手,毫不拖泥带水,二楼的三位武者同时笑了起来。
“闪蛇是这么厉害的招式吗?”贝瑞塔摇头,“以前和秦家人决斗时没有这种感觉啊。”
“不是闪蛇了。”雷鸣断言,“在逐渐变成新的东西……”
这是秦芊柏的第六场正赛,所有比赛均已相同的方式结束:开场,闪蛇,秒杀。期间女孩一言不发,好像在以冰冷的行动告知观众与选手“连闪蛇都撑不过的杂鱼别想跟我打架”。这幅做派像是对战斗毫无兴致只求胜利,已让不少冲着你死我活的杀伐来的观众心生恶感,可此刻包厢内的三人却无一丝轻视之心。
“认真过头了。”维特说,“明天,别被秒了。”
贝瑞塔小姐抽出刺剑,挽了个剑花。
“被闪蛇秒杀的话我不如直接退出剑术届好了。”贝瑞塔冷笑,“谁还不是个大家小姐了,傲气重就斩到她服!”
贝瑞塔气势汹汹地离去了,剩下两个大老爷们对视了一眼,均觉女人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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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乐于分享经验的年轻人帮老眼昏花的老外行人做做科普?”虹翼卿摸着胡子,“我看不太懂那姑娘在做什么。”
冷钢斗技场最顶层,专属于冠军的至高领域周围今日格外热闹。大名鼎鼎的冠军与暝客一人手里拿着一双筷子正吃“黄金鱼子酱凉拌超市2克里方便面条”,另有一位身材火爆的七彩发女士已干掉了正餐,正就着嘎嘣脆的玻璃盒子干吃鹅肝酱。
这番暴殄天物的吃法让虹翼卿屡屡侧目,寒钢战兽站在他的沙发旁边,正以爪掩面紧闭双眼。它用了55年的心爱饭碗刚在半分钟前被虚影当小菜干吃掉,眼下正心疼得紧。
“别这么吝啬傻龙,等之后给你带个更好的。”冠军安抚了一句,抬头解释道,“秦暝的侄女是在蓄势。”
“你指积蓄力量?”虹翼卿兴致十足,“漏尽武者可以在连续使用的招式中寄存力量吗?”
“唔……不一样。”
秦暝挠挠头,组织了一阵语言,慢慢解释道:“回天术士不靠心中灵光,而提炼体内气力。招式、心法、境界……实则都是对‘气力’的运用。
而在极境过后,前人的心法就逐渐行不通了,自己的气力要靠自己思索如何去用。小芊就在用她的方式去‘炼’招,将秘传里前人的神髓炼出,换做自己凝练的神与意。”
虹翼卿点点头,说:“我听不懂。”
“以闪蛇举例。闪蛇后发先至,强调快与迅,打点刁而毒,家中的女孩儿一向都喜欢的。可到了小芊的境界,一味的‘快’与‘毒’便不顶用了,那她要如何做?”秦暝耐心十足。
冠军放下筷子,解释道:“重炼新招!再用就要求一击必杀,要显出逢战必胜的气魄来。越是这般赢下气力越强,神意越凝,招式越精。胜十场是十战十胜,胜百场则百战百胜,一直这般赢到最后,闪蛇还是闪蛇吗?”
老人一下下摸着胡子,沉思片刻,露出孩子般惊喜的微笑。
“啊!这实际成为了象征术式,就像心意变化为恒理,闪蛇在实践中变化为名副其实的必胜法。结果颠倒为原因,超逻辑循环完成了构建!”
“没那么简单,这才几场。”冠军发笑,“总有蛇胜不过的敌人,我倒想看那时你侄女要怎么打。”
秦暝云淡风轻:“那时自然有其他绝技可用。”
“回天术,真有趣啊!”蹲在窗前的虚影大笑,“明天谁会赢?”
“我家的孩子胜算更大。”虹翼卿得意道。
“小芊不会败在这里。”秦暝自信十足。
冠军把脚放在桌上,一副痞子模样:“没所谓,我都一样打啊!”
寒钢战兽见屋里四人这番模样,心想一个个大人物看着跟酒吧里的赌棍一番德行,果真回天术和奇相法都是越练越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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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芊柏走回4号休息室,在椅子上坐下,缓缓吐了口浊气。
她刚来赌场的那一天夜晚休息室还是个吵闹混乱的地方,准备上场的选手们挤在公用区域算计着他人的入场资格,血与汗混成的臭气令人直皱眉头。而三天过后没资格入场的人们已被早早扫出,赌场官方的活动建筑模块将休息室改建为剩余选手喜好的风格。
如今这屋中满是古色古香的原木家具,洗手台前陈列着帝国南部运来的脂粉,梳妆打扮的用具一应俱全,连汗巾都是上好的绸子。秦芊柏自离家后还是第一次见这般阵势,看来北地果真不缺这点打点门面的钱财。
“辛苦了,大小姐~”公孙策神出鬼没地走到她身后,手里拿着张毛巾。“要洗澡吗?”
秦芊柏甩甩脑袋:“还不累,擦一下就好。”
“先喝口水。”
女孩儿接过热水杯,一一解下衣衫,只留一条亵裤。汗水顿时带着疲惫冒了出来,白玉般的肌肤上透着股红润的热气。公孙策去接了盆热水,蹲下身来,为她细心擦拭身躯。
公孙策只专心忙活绝不多停一瞬,疲惫的女孩儿闭目静静享受照顾,素雅的屋子里分明一片美景,却生不起一丝绮念来。
公孙策在低头洗巾子时随口说道:“明明轻松些解决也行吧?我在旁边看你打都觉得累啊。”
“我在炼招。”
“是因为这个?”
“开场就全力以赴,也是对敌人的尊敬。”秦芊柏说,“在这里战斗的人,多是从世界各地赶来追梦的。他们背着期望、责任、义务,亦或只是单纯享受斗争的快乐站到场上,他们每个人都想要战斗到最后。我想要让这样的对手败得心服,这样他们事后想起也只会懊悔自己不够强大,但不会觉得输得冤枉。”
公孙策刚擦完正面,转去后面为她擦背,闻言说道:“你还真是心高气傲。”
“何出此言?”
“更多的人眼中除了胜利以外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啊。在战斗中还去为对手考虑的人,不是傲慢是什么呢?”
秦芊柏闻言一笑:“看来我果真是个傲气的姑娘。”
“但是眼里只有胜利的话就看不到其他东西了,现在这样刚刚好。”公孙策收起丝巾,换了条新的巾子,细细替她擦着小脸。
“好了,完成!”
公孙策将手镜递来,镜子里的姑娘又变回那个白白嫩嫩的洋娃娃了,可爱得让人恨不得抱紧就不撒手。武者的锐气在这一抹间便散了去,秦芊柏抓起衣衫,脸上升起一抹淡淡的晕红。
她用脚戳向男友:“阿策转过去,不许看。”
“好好好。”
公孙策吹着口哨转过身去,听身后衣衫摩擦的声响淅淅索索。
虽说上次被恶作剧时是看也看过了摸也摸过了,但大小姐总归还是矜持羞涩的,不轻许某人轻易动手动脚。如今变成这样还要说起第一天前三场打完的时候,公孙策兴奋地说大小姐武功天下无敌连秒三场大展风采,秦芊柏得意洋洋地接了句那还用说后立马汗如雨下,疲惫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以闪蛇练招无疑是天才般的想法,至今为止的连胜也的确增强了力量。然而另一方面,这也是对自身体能心神的极大消耗。每一战都在开场时解决,也意味着每一招都相当于鏖战至尽头。
公孙策眼见自家姑娘累成这样了赶忙亲手照顾,于是三天下来他这名义上的教练就成了大小姐实质上的贴身侍女。只不过这姑娘也就是在战后受照顾时才能这般洒脱,回到平常就还是那副容易害羞的可爱模样。
秦芊柏更衣时拿起胸衣,心中一动,小声说:“阿策。”
“怎么了?”
“还以为会趁机多吃豆腐。”
“累成这样了还动手动脚那都没法用不解风情形容了好吧,等你日常没压力的时候公孙先生我拼上全心全灵也要不顾一切去揩油口牙。”
“果然阿策是好男人。”秦芊柏套上衣衫,拍拍他的肩膀:“复活!”
公孙策使劲鼓掌:“恭喜七连胜啊秦芊柏选手,再之后想做什么?”
“想吃冷钢之州的本地菜。”
“好,教练请你吃大餐!”
秦芊柏挎上包包,背起长刀,被公孙策牵着跑出休息室外跑入人群中。他们穿行在五光十色的聚光灯下,清脆的谈笑声夹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若隐若现。角落里一个颓废的拳手抬起被药物麻醉的眼帘恰好望见他们的背影,恍惚间想着今日的错觉当真青春得匪夷所思。那两个年轻的影子在堕落的极乐中走过却没带走一丝血腥与烟气,只留下一缕幻影般清新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