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手指动了动,抚上她的脸。
“我要是死了,你就别拧着了。该娶媳妇娶媳妇儿,该纳妾就纳妾。男人嘛,喜欢女人是正常的。你也不是普通男人,好歹是个王爷,这大好的资源不利用,连我都觉得暴殄天物。”
看着赵樽嘴角抽了抽,她不免又是一叹。
然后,换了一个动作,将下巴杵在他的大腿上,抬起头来看他。
“还有啊,你这个头风最是难以根治。我耳房的案几上,放着那个您送我的水晶砚台,砚台下头压着好些我写好的方子。方子都是我这些日子潜心研究出来的,因为没有实验过,我不敢随便给你服用。我要是不在了,你必须先找人试了药,觉得哪个方子好用,你才用,知道吗?一直坚持服用,我开的方子副作用小,即便是没有我了,你一直吃着,就算治不了根,也能保得了本,不至于中年殒命,怎么也能保一个老来福的。”
赵樽低头看着她,目光沉沉浮浮,却不说话。
夏初七冲他莞尔一笑,又道,“只不过,等你又老又丑满头白的时候,这头风症还有可能会复。到时候,你若是痛得狠了,就来黄泉路上找我吧。我还在那里等着你,多少也能替你治治!”
轻哼一声,赵樽摩挲着她的脸,“那你不得狠宰一笔?爷下来找你,身上可没银子。”
夏初七勉强一笑,“那倒是不用,不过嘛……”
他一直静静的,见她停顿,挑了挑眉,“不过什么?”
微微弯了弯唇角,她起身坐在他的腿上,将脸埋在了他的颈窝里,“不过你不要领了你的女人一起来。你晓得的,我可不是一个善良的主儿。我也见不得你身边有别的女人,如果你一个人来,我就给你免费。如果你领了旁的女人来,我不仅不会为你治疗,还得一针把你扎入十八层地狱,或者让你生生世世都做男人,还行不得男人之事。”
“这个……真狠。”赵樽看着她湿漉漉的双眼,抱紧了她。
“赵樽……”她唤他的名字。对于她来说,他的名字,就是平等的标志。
“嗯?”他问。
“赵樽……”她又喊。
“爷在,快说,时辰不多了。”
一句时辰不多了,换成她咬着下唇不吭声儿了。
“你呀,也是一个会撒赖的。”赵樽叹口气,提了提她的腰身,将她整个儿纳入怀里,不轻不重地在她后背上拍了一下。
“赵樽……”夏初七拥抱他的力度更紧了,直到紧得两个人都密不透风有些憋气,她才咯咯笑了一声,“其实我没什么要说的了,就是觉得你身上好香啊,想多闻一闻。”
一句好香啊,马上换了赵十九的黑脸。
男人大概都不喜欢人家说他香,可夏初七是真心这样觉得。那不是熏香的味道,就是如同清风绿草一般清爽,只要靠近他,只要落入他的怀里,她便能感受到那暖暖的,火热的,若有似无的清幽香味儿,那是一股子赵十九特有的味儿。
以前她不肯承认,可如今就要上赌命的“赌场”了……
她才现,原来一直是那样舍不得。
“陛下在邀月亭等您!”一名小太监等在门口。
赵樽淡淡点头,“好。”
两个人并排而行,领了五六个丫头侍卫,一路向邀月亭去。
晋王府的院落实在是大,从青棠院绕出来,又经过两个院子,穿过几个回廊,足足走了半盏茶的工夫,才到了后面花园中的邀月亭。所谓邀月,是指这个亭子地势较高,沿着一级一级的青石台阶上去,那里是一片开阔的地方,亭子周围用木栏围着,此时夜幕拉开,灯火缭绕下的邀月亭显得华美而悠然。
一干丫头太监和侍卫们,都留在了邀月亭下面。
亭子里头,灯火通明,却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
皇帝独坐在大理石的棋墩边上,身边只有一个侍立的崔英达,手里一直捧着装了毒酒的托盘,一动不动,神色端容。瞄了那二人一眼,夏初七心里沉甸甸的,第一个先跪下去行礼。
“臣楚七,参见陛下。”
洪泰帝放下手边的茶盏,抬了抬眼皮,没有喊她起来,只慢慢悠悠瞄向她身侧的赵樽,淡淡出口,“老十九,朕好久没有与你下棋了,不知你如今棋技如何?”
赵樽单膝跪地,上前拱手施礼,“回父皇,儿臣学而不精,不敢与父皇出神入化的棋技相比。”
“你啊,就是谨慎。”洪泰帝微微一笑,“你既然不敢与朕比,为何又敢让你教出来的徒弟来与朕比?嗯?”
这质问的力度很大,夏初七听得汗毛一竖。
可赵樽却不动声色,“儿臣乃是孤注一掷。”
“哦?”洪泰帝挑高声音,看了他片刻,一句话,问得夏初七毛骨悚然,“原来这个世间,也有值得朕的老十九孤注一掷的人?”
“望父皇成全。”
赵樽眸子里一片平静,可洪泰帝的目光却很深,神色寡淡。
“成全与不成全,全在这盘棋。那得看天意了!”
下个棋还天意?夏初七有一种“呜呼哀哉”的感觉。
想想她如今对黑白子都没有什么感觉,却不得不与人对决,而且第一次对决的人就是当今皇帝,一个呵口气都能让她死翘翘的人物,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理素质真没有想象中那样好,一颗心脏就像上了条似的,七上八下不停的蹦达,以至于产生了一种错觉——那父子表面上谈的是棋,可分明又不仅仅是“谈棋”那样单纯。
静静跪着,听着,她手心捏得汗湿不堪,膝盖都快麻了,老皇帝的“寒暄”才终于完了,目光再次落在了她的身上,情绪不明的抬了抬手。
“起来吧——”
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深深一揖,正襟危坐在他的对面。
“陛下,臣献丑了。”
洪泰帝没有回应,率先拿了白子过来,那张矍铄清俊的脸孔,配上那一举一动,说来依稀有几分赵樽的神韵。近距离打量着他,夏初七打消了赵樽不是皇帝亲生儿子的猜想,越觉得帝王之心,深不可测。都是他的儿子,为什么要对赵樽那样狠心?
心里翻江倒海,她收回心神,全神贯注在棋盘上。
老皇帝执了白子,率先起手三六,对她形成了一个最佳的侵角。
夏初七执了黑棋,观察着赵樽的表情,应手九三,以两分为正,进退有度与他分势相持。认真说来,她没有什么棋风棋路,不过这些日子陪着赵樽下棋也有一些感悟。所以即便她初次上阵,姿态和动作还算拿捏到位,落子清脆不疑,神态怡然自得。
没几手下来,洪泰帝突地抬头,瞄了她一眼。
“果然名师出高徒。”
“陛下过奖,全仗陛下相让。”
说是相让,其实洪泰帝简直就是一步也不让,手上白子步步紧逼,招招杀着,而夏初七的黑子却是一路忍让,很快就被他逼得好像走投无路了。夏初七不算太懂,却能感觉到棋局的风雨飘摇,举步维艰。
老皇帝果然厉害,她手心全是冷汗。
又走了几手,那白子就像着了魔一样,逼得越狠了起来。
她脊背上汗湿一片,悬着的心脏,却慢慢地落了回去。
这样的博弈,即便输了,一会儿就得被“赐”毒酒,那也是值得的。在怎样他也是天子嘛,不是谁都能与天子一博的。安慰着自己,她心情平静下来,只关注棋局,不再正眼看洪泰帝,只不时拿眼角余光关注赵樽。
赵樽坐在棋墩的另一侧,并不过多关注在棋局上,表情也并不是太丰富,那唇语也不像平常人说话那般,嘴唇会大开大合,基本上一直属于半寂静状态。只是一个皱眉,一个表情,一个若有似无的手势,都可以让她心领神会。
老实说,她喜欢这样的默契,也享受与他这样的默契。
但他为什么总退?一直退?
都说棋局如政治、如战场、如两个人的厮杀,一旦失去先机,便会一步退,步步败。
这个她都懂的道理,他难道会不懂?
不明所以,她只是配合。
静寂好半晌儿,洪泰帝突然开口,“老十九,你这个徒弟,很有你的风范。”
这样叫有他的风范吗?
夏初七不懂,却听见赵樽慢条斯理地回应,“父王棋技登峰造极,儿臣这几手,不值一提。”
洪泰帝目光沉了沉,面色不辨喜怒地叹息,“朕听闻这两日京军三大营将领调动频繁,有人密奏于朕,说你延至今日都不向兵部上交虎符,定是有所图谋,让朕依律问罪。还有那老三,也是一个不肯消停的主儿,整日与京师各部大员和封疆大吏们私相授受,卖官鬻爵,不成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