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第二次公堂调解,圆满结束。
双方达成了协议,大理寺出具了公告文书,详细说明了调解的过程和结果。民众见白家没有被认定有罪,却本着善意仍然赔偿了这么多钱,口风立即转了过来。甚至有人开始觉得,当初以死逼迫的那些所谓苦主,实在是很过分的。
也有部分无良的人,认为家里死个人,却得到这么多赔偿,实在是太幸运了,还到那十几户人家前闹腾了一阵。
总之,看起来能掀翻天的事,却以这样和平的方式解决了,且不说幕后人恨得多么捶胸顿足,反正韩谋是很高兴,特意赐了极丰盛的御宴给安国公府。当天中午,浩浩荡荡的由太监们抬着,穿过长安城最繁华的街道,送到白家。
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不喜欢下面乱套。所以不管是有心人还是没心没肺的,都看出皇上对安国公府的安抚,也间接表达出皇上的态度。于是不久后,白相的声誉不降反升,也算是春荼蘼把坏事变成了好事。
但,那只是在精神上。物质上,整个白家差不多都快掏空了。接近四万两的赔银,相当于现代的八千多万RMB,白家虽然是一等权贵之家,但白敬远清廉,家中生意又不多,仅凭大量的田产,所以远没到富得流油的地步。
为了免于变卖祖田,白敬远做主把白家仅有的买卖铺子全停掉、转卖,各房人都拿出自己的私房凑起来。其中以白敬远自己的最多,其次就是春荼蘼。到这时候,全家才知道她是个实实在在的小富婆。
把韩谋赐的那小箱金锭子贡献出来的时候,春荼蘼眼含热泪,因为她对那金子爱得深沉。
白敬远对春荼蘼的态度由最开始的利用之心,变为复杂的感情,再到真心的祖孙之间的疼爱,如今变成了心尖子一般。各人拿出私房时,他的两个女儿还因为嫁妆变薄而万般不愿,可外孙女却支援了这么多银子。虽然哭得比较难看,但这行为证明她心中有他,有白家。
自然,白家二房上上下下也对她非常感谢,惟有葛氏略有不满。在她看来,春荼蘼没有打赢官司,而是要自家赔钱,显然是没有尽全力的。
很多人就是这样,永远不懂得心存感激,对任何人都不信任,妄想别人都对不起她。
不过葛氏怎么想,黄氏又怎么觉得二房连累了三房,自家庶女是个败家精,春荼蘼都无所谓,因为她不在意。此事一了,就继续为百春状师事务所努力做准备。
从前,她的状师事务所没有挂牌,而且只有她自己,现在不同,她要做大,前期工作就特别多,又繁杂无比。偏偏这时候大萌和一刀两个得利助手都“休假”去了,她就更忙得团团转。
还好,事务所的投入基金是早分出账目的,不然这回也得被白毓秀败进去。好在白毓秀似乎是接受了教训,自那日后就闭门不出,朋友的出游邀请也全拒绝了,天天在家读书,白敬远和白世林对此都甚感欣慰。
就在春荼蘼的忙碌中,夜叉那边的夺位大计也有了新的进展。
阿苏瑞殿下以游击战的方式扰乱西突厥政权,而巴戈图尔暴怒不已却毫无办法。正当双方陷入僵持之际,大唐皇帝出手了。
这个时机,掌握和拿捏得真是恰到好处,妙至毫巅。韩谋檄文,正义凛然的称巴戈图尔篡夺王位,不得民心,不顺天意,大唐不予承认,转而支持狼神之子。并允诺,此支持绝不以占领突厥一寸土地为代价,即有的边界也不会改变,是为天下正统而表态。
突厥人正值心念动摇之时,所以这个檄文和正式的表态,所起到的作用是极其巨大的。与之相配合的,是狼神之子从狼山挖掘出了大量的宝藏,充当军费。突厥百姓们认为那是狼神的选择,阿苏瑞殿下就是天定的王者。此刻,阿苏瑞声望之高,已经无人可及,无数贫苦的突厥平民投奔他的狼神军。
大唐虽然表示支持阿苏瑞殿下,但边疆的官兵却并没有深入突厥去帮忙。因为,那样做容易令巴戈图尔利用舆论,制造大唐染指突厥的假象。但白世遗和春大山领兵,不断暗中运送粮草和兵械,还有源源不断的情报,相当于背后下黑脚,做得十分到位。
加上阿苏瑞殿下能征善战,从开始的弱势,渐渐扳回局面,成就不败神话。于是,民心就倒向他,就连巴戈图尔的死忠都犹豫了。
战场上人的都说,阿苏瑞殿下打仗时不要命似的,所有战争都速战速决,战马跑得比风还要快,一点时间也不耽误,好像快打完,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春荼蘼就在为状师事务所的忙碌和对夜叉的担心中度过了几个月,直到七月流火的季节里,高公公亲至安国公府,宣春六小姐进宫面圣。
“海运一案,你做得很好。”临着太掖的亭台上,韩谋纳凉饮茶。
春荼蘼则坐在下,吃着葡萄。这是西域小国进贡的,味道相当好,很原生态。自韩谋说赏了她吃,她就没客气。
“谢皇上夸奖。”百忙之中,她没忘记回话。
“好吃吗?”韩谋侧过头问。
他长得好,风度好,此时又笑眯眯的,是绝佳的中年美景,可春荼蘼却没忽略他眼神中一丝算计,放下了拿着葡萄的手。
“皇上赏的,能不好吃吗?”她模棱两可。
“小滑头。”韩谋笑着,虚点春荼蘼的额头,“若是个少年,这样作怪倒罢,可惜是个姑娘。”
“皇上您又来了。”春荼蘼不服气,“姑娘怎么了?就算咱们大唐,我不相信有哪个男人在律法一事上,有我的本事。”
“非常不谦虚,也没有风度。但……”韩谋又是一笑,“说得有理。”
坏了!春荼蘼心中咯噔一下,直觉上了韩谋的当。她算机灵,但在韩谋面前总是失策,因为他每句话都有陷阱,难道这就是所谓帝王?
“你亲生父亲白世遗是定远将军,镇守安西,自从你被认回白家,还没见过你吧?”韩谋不紧不慢地道,“朕似乎还记得,你养父春大山后来就调任安西?而且,现在已经做到正七品的中镇将了。”
“是。”春荼蘼点头,心道:这些事你不是很清楚?还假模假式的问什么?再有,白世遗其实是她的三舅舅,春大山是真正生父这事,皇上是仅有的知情者之一。
“父子人伦,天性使然。”韩谋的温和面容很有欺骗性,“朕觉得,你该到安西一趟,看望生父及养父。”
“顺便……”春荼蘼代替韩谋说转折词。
“顺便帮着定远将军破解安西的一桩案子。”韩谋说出真正的目的,“据安西呈上的奏折所言,当地出现大盗,不仅是富户,军中也有涉及。但此贼狡猾多智,武功又高,已经事半年有余,却一直抓不到。甚至,连行踪都难以捉摸。长此以往,只怕边境不稳。”
“皇上,臣女很愿意去安西。”春荼蘼哭笑不得,“事实上,臣女感激皇上体恤,臣女也确实想见生父一面,又思念养父和祖父。听说,臣女的养父已经娶亲,还生了弟弟。臣女早想去探亲,但祖父说中途遥远,临近西境时怕不安全,一直不肯答应。其实他老人家何尝不思念自己的儿子,彼此之间已经有七八年没见过。若臣女去,还可以捎带东西,圆了慈父之心。”
“只是呢?”这回,是韩谋替春荼蘼说转折词。
“只是啊皇上,臣女是状师,不是捕快啊。破案什么的,真心没那个能力。”
“哦,破案之事,一来顺便,二来并不以你为主。”韩谋摆摆手,“但你这丫头,常常会有奇思妙想,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参与此事,说不定能给负责破案的官员一点提示。”
“若这么说,臣女谢主隆恩。”春荼蘼跪下行大礼。
开头以为是陷阱,现在现是好事。她早就想念父亲和祖父了,还有娘亲,以及还不到一岁的弟弟。年前,老周叔也去了安西,若她带上过儿,春家一家就彻底团聚了。
“让朕的白相放心,朕正好着兵部派一队人去安西公干,有大唐军队同行护卫,总不至于还有危险吧?”
“皇上打算什么时候让臣女去西域?”春荼蘼突然有点兴奋。
“再过十天。”韩谋早就计划好了,“只是现在正是暑热的时候,路上必然辛苦,你身体可受得?”
“为皇上办事,再苦也不苦。”马屁声阵阵。其实,是对自己长年锻炼的小身板有信心。
“不白吃朕的葡萄,嘴甜得很。罢了,叫高公公待会儿送你回去,再拿上几篓子。”韩谋看起来心情不错,哈哈笑道,“别只顾着自己馋嘴,这东西性凉,吃多了会肚寒的。”
“皇上真是,臣女当然会孝顺给长辈的。”
她撒了个娇,韩谋甚为受用。一高兴,又赐了几匹夏天穿着很凉快的轻罗和辽东进献的上等裘皮说,“朕听说过,西域之地,早穿皮袄午穿纱,气候怪异恶劣。你好歹一个娇滴滴的长安贵女,到那里去,必然受些辛苦。这些东西,拿去做衣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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