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张子默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摸了摸小雪的脑袋。
“没什么,只是在想小雪什么时候长大。”
小雪嘟囔道:“我也想快点长大,长大了就可以嫁给子默哥哥了,就可以帮子默哥哥的忙,让子默哥哥不那么辛苦了。”
张子默到庙后的小溪边提来一桶清水,在庙外将粟米放在以前偷来的面筛里仔细淘洗,温声道:“肯定饿了吧?再等等,饭马上就好了。”
小雪娇声问道:“可是子默哥哥还没告诉我,以后要不要娶我呢?”
张子默掂了一下面筛,将大半粟米放入瓦罐中架在木架上,剩下的放在一旁等着晾干明天吃,笑道:“小雪这么乖这么可爱,当然要娶。等你长大,哥哥就娶你。”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要发生一遍,哪怕明明知道每次都是一样的回答,小丫头也乐此不疲。
小雪脸上露出喜悦笑容,费力搬过一个大木盆。
刚生好火的张子默见状连忙接过木盆,又去溪边打了一桶清水倒在木盆中,笑着问道:“我们的小公主又要洗澡啦?”
小雪自小爱干净,哪怕衣服上都是布丁,也会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这样的习惯也经常让李阿婆暗自感叹,一看就是天生富贵出生在大户人家的漂亮女娃,也不知父母是谁,居然舍得狠心丢弃。
小雪摇头道:“不是我洗,是子默哥哥要洗,笨蛋哥哥,每天出去都摔倒,不洗干净小雪就不要你睡了。”
“好,我洗我洗。”张子默笑着将身上污泥抹在小雪脸上,惹得小雪惊叫后退,将粟米生火蒸上后,这才脱光坐在木盆中仔细擦拭身上的泥巴。
其实在张子默看来根本没有必要洗这么勤快,毕竟有哪个小乞丐身上是干干净净的?
他每天干干净净地出去,回来总是一身泥巴,而那些污泥都是他离开破庙以后刻意抹上去的。
刚开始小雪还会问,张子默每次都会解释是因为山道湿滑摔的。次数多了以后,小雪也就不问了,每次张子默回来的时候,都会给张子默打上一盆水让他洗干净。
张子默从不觉得烦,反而觉得很温暖。小雪与他虽没有血缘关系,但相依为命两年,他早已把小雪当成亲人。
也许,还是唯一的亲人。
张子默刚坐进木盆不久,小雪便脱了衣服跳进木盆中,顺手捧起水洒在了张子默身上。
五岁的小女娃自然不会有男女授受不亲的概念,只是喜欢每天和张子默这样嬉戏打闹。哪怕张子默教过她这句话,她也不理解,并且也不在乎,反正以后她是要嫁给她的子默哥哥的。
简单洗漱过后,小雪给张子默拿来庙外晾干的另一套破衣服。
“子默哥哥,快穿上,别着凉了。”
张子默将小雪放在桌上的干净衣服先递过来,这才接过自己的衣服。
一人两套衣服,小雪爱干净,因此张子默也一天一换。小孩子长得快,小雪的另一套衣服早就小的不成样子,并且因为每天都洗早已是破烂不堪,可小雪依旧视若珍宝。
原本她是只有一套衣服的,衣服洗完不干的时候,只能光着身子躲进观音像后的干草中。
天气不好的时候,往往要多等一两天。可即便是这样,小雪也从未有过任何抱怨。
至于另一套衣服,是张子默某次偷食物的时候顺手带回来的。
这套衣服,给小雪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并非是因为有换洗的衣服感到喜悦,而是因为张子默回来时浑身是伤。
张子默推脱是因为给人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被货物压倒了,但其实是偷东西被人抓住,而他又不愿放手,一直死死护着怀中的衣服这才被打得这么惨。
所幸被打了很久后,那些打他的人也没了力气,他这才找到机会逃脱。
那是他迄今为止伤得最重的一次,足足在破庙中躺了三天。
那三天,小雪不知流了多少眼泪,还因为去山上找野菜摔得身上青一片紫一片。
从那之后,张子默行事越发小心,宁愿饿肚子,也不愿再做没把握的事惹得小雪伤心。
可是看着小雪身上那小得不能再小的衣服,还有那因衣服太小露出的白藕般的四肢,张子默不免有些心疼,又动了心思。
“等过几天,哥哥给你买一件大一点的衣服回来。”
“不用,这件衣服还能穿。”小雪连忙摇头。
她只有五岁,从没穿过新衣服,不知道新衣服不会有补丁,也不知道没人会请只有七岁的张子默干活,她只是不想张子默那么辛苦。
对于乞讨,小雪也没有什么概念,她只知道她的子默哥哥很厉害,每天出去总能给她带回吃的,根本不知道这些食物大部分都是偷的。
而这些事,张子默自然不会告诉小雪。
张子默摸着小雪的头,温和笑道:“不辛苦,这几天干的活赚钱,很快就能给你买新衣服了。”
“真的吗?子默哥哥真厉害!”小雪眼眸顿时多了几分光亮。
“不能这么容易满足,等以后哥哥挣钱了,还要给你买很多很多漂亮的衣服。”张子默取出偷来的那个锦袋递给小雪,“差点忘了,这个送给你,喜欢吗?”
这个精致的锦袋,小雪一接过便爱不释手,又凑到张子默脸上亲了一大口。
“喜欢,谢谢子默哥哥!”
天色渐暗,眼看饭还没熟,张子默趁着庙外还有光亮,捡起树枝在庙外泥地上写下一个段文字。
“小雪,今天咱们继续学论语,你先读一遍给我听。”
小雪坐在张子默身边,借着昏暗的光线艰难辨认沙盘上的字,清脆的声音响起:“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子默哥哥,我读得对吗?”
张子默赞道:“小雪很厉害,全部读对了,咱们继续。”
如果李阿婆还活着,看到这一幕必定会无比震惊。这个看起来是被父母丢弃什么都不记得的张子默,居然识字,而且经文典籍朗朗上口!
张子默也是在李阿婆离世搬到破庙后才教小雪认字的,他从小过目不忘,三岁已识字,不到一年的时间便认会了所有字,四岁到五岁更是学了很多经文典籍。
只是这些事,他不能对李阿婆说,只能装成失忆。并非他生性凉薄,而是他身上背负的事太重,容不得出一点差错。
他之所以教小雪认字,是因为只有五岁的小雪不会对他有丝毫怀疑。而且他也希望这个和他一样身世不明的女孩能多学一点东西,未来有探清自身来历的机会。
而天资聪颖的小雪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和他原来一样只用了一年便认会了所有字,现在已经开始学四书五经。
天色彻底暗下来后,小雪学会一整篇论语,粥也终于煮好。
张子默从案桌下拿出两个洗得很干净的破碗给小雪先盛了一碗,看着小雪被夜色笼罩的身影不由出了神,直到小雪喝完以后这才将瓦罐中剩下的粥喝完,连那些残渣也用清水冲得干干净净倒入碗中喝干净。
这是他自乱葬岗走出后便养成的习惯,每次小雪吃完后,他才会吃。
李阿婆刚收养他时让他先吃饭,他因为太饿把三个人的饭全部吃了,而李阿婆与小雪则滴米未进饿了一天。从那以后,张子默便养成了这个习惯。
张子默的体质自小特殊,可能是因为身体远超同龄人的缘故,他自小饭量奇大。
五岁前他每顿都吃得很多,可是五岁以后,他从未吃过一顿饱饭。
每天费尽心思弄来的食物,最多也就是勉强让肚子不那么饿。反正怎么都吃不饱,还不如让小雪先吃饱。
饭后,张子默与小雪摸黑将瓦罐饭碗等收拾干净,将晒干的粟米收好后,便躺在观音像后的那堆干草上,紧紧依偎在一起。
对于穷人家来说,夜晚点灯费油,因此晚上睡得很早。而对于连灯都没有的张子默和小雪来说,天黑便是睡觉的信号。
“子默哥哥,我昨晚做了个梦,梦到咱们有好多好多钱,每顿都能吃饱饭,偶尔还能吃上一顿肉。这个梦真的好美,今早就想跟你说的,可是你走得太急了。”
“我今天看到两只蝴蝶,我好像昨天也看到过它们,我还给它们起了名字,蓝的叫小蓝,粉的叫小粉。”
“还有还有,我今天又认识了一个朋友,是咱们之前遇到的那只小兔子,它今天来这里吃草,陪了我很久。子默哥哥你上次答应过我不吃它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
小雪开始了每晚的碎碎念,要把白天积攒的话都告诉张子默。
劳累了一天的张子默,听着听着很快便睡去了。
小雪却迟迟未睡,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张子默。
没过多久,张子默便发出呓语:“娘,娘,别走……”
小雪伸手为张子默擦去额头的冷汗,将脖子上的玉佩解下给张子默戴上,静静听着张子默的呼吸声。
这枚玉佩是李阿婆发现小雪时便在襁褓中的,而这枚玉佩对小雪来说,除了是唯一能解开她身份之谜的信物外,还是能帮张子默安神的宝物。
因乱葬岗的经历,张子默经常会做噩梦。偶然的一次机会,张子默又做噩梦时,小雪发现将玉佩给张子默戴上后,张子默便不再那么难受。
此后每晚,小雪都会等张子默睡着后,观察张子默是否做噩梦。若是做噩梦,便将她的玉佩给张子默戴上,这也是她养成的习惯。
戴上玉佩后,张子默不再发出呓语,也不再冒冷汗,小雪见状偷偷亲了张子默一下,这才心满意足靠在张子默怀中睡去。
黑夜中,那看似普通的玉佩突然亮起微弱光芒,逐渐幻化为龙形游荡。
那龙每游一次,都会散出点点光芒钻入了张子默体内,而熟睡的二人却没有丝毫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