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莲花塘南边的几家商户又被一股土匪抢劫。损失钱财不说,连带还害了两条无辜的性命。土匪刚走,几家人就砸开了唐镇长的家门,呼天抢地的哭嚎,把镇长从美梦里惊醒。天一亮,唐镇长就和尚郎中又去了县里。虽然朱大人是唐老爷的亲家,但朱知县告诉这二位,最近七天,县里拢共发生了四起土匪抢劫案,除了财物不算,光人就死了十来号。比莲花塘更惨更糟的是米埠。他现在只能保住县城,底下的乡镇他实在是鞭长莫及。
“二位要么自己想办法自保,要么就干脆携家带口躲到县里来避一避。朝廷疲弱,世道混乱。又是革命党又是土匪。希望吾皇尽快重整龙威,把这些乱党乱匪速速斩尽杀绝,还黎民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两位镇长无奈回到莲花塘,好言安抚遭难的商户,又送走了一批惶恐的乡镇名流,坐在唐家大堂上四目对视,双双长叹。
“这可咋办呐!眼下匪患猖獗,莲花塘人心惶惶。已经有人开始跑路了。莲花塘要遭殃了。”唐老爷忧心忡忡。
“别人跑路,咱不能跑。唐尚两家,世代扎根莲花塘,百年基业岂能毁于你我?”
“那咋办呐!”
“不仅不跑,你我是镇长副镇长,还得保护好莲花塘的民众。莲花塘不仅要有唐尚两家,还要有他们大家,才能兴旺发达。”
“是这个理哎,可眼下咋办呐!”
“唐家的,眼下逢着乱世,看着样子以后的世道只会越乱,要保住我们两家的基业,要保住莲花塘镇,你我二人需同气连枝,同仇敌忾。县太爷说要我们想办法自保,那我们就想办法自保。我有一个法子,你看如何?”
两个人在房间里嘀嘀咕咕,偶尔朗声大笑,偶尔低声细语。到了饭点,唐老爷叫夫人安排酒菜,两个人直吃到深夜。次日黎明,两骑快马飞奔进了青云峰。
两天后的凌晨,东方微白。过江龙留下养猪看草料的二十几个人守着山寨,其他人倾巢出动直取莲花塘。赶到时正当早市,街上人群络绎不绝。一群人人喊马嘶,瞬间莲花塘惊炸了锅。
“土匪来了,土匪来了!”
声音一阵风似的刮过,把纷繁杂乱的人员落叶般卷走,瞬间消逝在一扇扇门板的后面。偌大的街面上顷刻变得空空荡荡,偶尔几支母鸡度着方步咯咯的叫着从容不迫。门后的人吓的魂不附体,把耳朵竖的尖尖的,紧紧贴在门板上窃听街上的动静。
过了很久,街面上没有传出土匪砸门破店的猛烈的声音。也没有听到倒霉遭难人的惊叫声哭嚎声,还是几只母鸡咯咯的嬉闹鸣叫之声。这时候大家稍微淡定神智,把眼睛贴到门缝里偷窥。有的只看到空荡荡的街面,有的看到来回走动的土匪,背着刀枪,还说着话。
几个土匪径直来到尚郎中家,梆梆梆梆的敲门,里面寂静无声。“尚郎中,请开门!”连喊数次,依然寂静无声。
“再不开,放火烧房子了!”
这时候门吱呀从里面开来。尚郎中领着一家人站在院子里。
“把尚郎中绑了!其他人不要伤害!”两个土匪上来,抹肩头拢二臂,将尚郎中捆了起来。
“爹!”尚明冲了上来,被过江龙一把揪住。
“回去!本寨主不会伤害郎中,借他有用!”
“明儿,别动!照顾好全家,我不会有事!”
这时候另一帮土匪押着五花大绑的唐镇长也赶了过来。镇民从门缝里看着二位镇长被土匪押着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骑马扛枪凶神恶煞般的土匪。二位镇长带着土匪依次敲开乡绅名流的大门,不到一个时辰,莲花塘十位乡镇名流,都被土匪捆到驻镇署的大院内。
过江龙骑在马上冲着他们大喊:“要钱还是要命?”
底下的人吓得两股战战,低着头互相瞟一瞟,无人敢言语。过江龙跳下马背,来到最近得人面前,噌得从背后拔出雪亮得片子刀,“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那人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大爷,饶命。要命,要命!”
大家都吓得大汗淋漓,唐镇长向前一步,大声说道:“好汉,老夫是莲花镇得镇长。我们要命!您看,要什么数,您开口。只要付得起我们出。还望好汉留我们活路!”
过江龙哈哈大笑,“好,镇长发话了,你们呐?”说着眼光扫过。
“我们出!镇长说了算,我们出!”底下人个个说道。
“好,松绑!”一帮土匪上来,哗哗用刀片子隔断绳子,不小心割破了两个人的皮,血哗得流出来,两个人嗷嗷的叫着急忙捂住伤口。与其说是痛的不如说是吓的。
“多少数目吗?”过江龙来回走着嘴里咕噜着。大家都屏气凝神紧张得盯着他看。“老五,你说多少?”忽然他昂首对着旁边大叫。大家又急忙转过去盯着那个叫老五的土匪。
“大哥,这个你说了算!”过江龙一伸手从兜里摸出一个银元。“这样,人头各位一人五万,花背我一个子不要!看运气如何!谁来抛?”
大家面面相觑,没一个敢接这个烫手的银元。过江龙哈哈大笑,一昂首银元抛向空中落到地上,居然站立着溜溜的滚动开来。大家都伸直了脖颈,眼睛骨碌碌跟着银元转动。人头!几个人都泄气的瘫坐在地上,五万元呐!
“哈哈,诸位乡绅,二位镇长,在场的每位五万银元,过江龙我可以分文不要。有个法子交换。这个驻镇署,官府的跑了,以后就归我青云峰。你们莲花塘的税银归我青云峰。你们向官府交多少,就给我交多少。不!只交九成!我过江龙保证莲花塘的安全,不受其他山头的抢劫。你们可以合计一下,给你们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过后,过江龙把十位乡绅请到大堂内落座。
尚郎中发话,“大当家,我们合计过。交给官府也是交,交给青云峰也是交,对我们莲花塘没什么两样。而且大当家的仁义,只收九成。我们就交你们。”
“好,你就一言为定。”
“嗯,大当家的。现下匪患四起,官府的人都跑了。不是不信赖青云峰的好汉,我们有一点不踏实,就是青云峰什么办法保护莲花塘周全?”
“老五,这个你给他们说说!”
“诸位。在附近这么多的山头上,我们青云峰的势力最大。这个想必大家有所耳闻。其他土匪听说我们占了莲花塘,必都忌惮不敢轻举妄动。另外也不能光靠这个,我们在驻镇署会长期驻扎一部兄弟。奥,这个请大家放心。驻扎的兄弟,只负责税银的收缴和莲花塘的保护。绝对不会进犯镇民。如有违反,将会严惩不贷。这个还不够。在莲花塘连接古城和来县的出入道路口的紧要出处,就是往古城的梯子山口和往来县的梧桐口,这两个咽喉要处,我们将设立营寨。派驻兄弟牢牢扼守。这样可以保障莲花塘的安全,也可以为往来莲花塘的商户旅客提供保护。你们看看怎么样?”
众人听了老五的方案之后,心中仔细掂量后,都暗自生成一丝欢喜。现在官府自顾不暇也无力保护莲花塘,青云峰愿意保护莲花塘,莲花塘不损失什么,反而少交了一层的税银。而且青云峰的保护看起来比官府的更牢靠。官府就派了十个人驻守收税,刚才院里院外,青云峰的不仅人多势众,兵强马壮,而且队伍齐整规矩严密,没有烧杀抢掠一丝一毫,和其他土匪似乎并不一样。
“这个,青云峰的驻在镇上,怕乡人总有些害怕。”唐老爷道出一丝担忧。
“这样,唐老爷,诸位,你们学堂的那个白先生,都认识?曾有恩于在下,我们请白先生出来做这个署长,我们的人通归白先生管。这怎么样?”
“就这样,这样好。请白先生管,没有还好的法子了。”
十位乡绅听完这番安排,面面相觑叽叽喳喳后,爽快的答应了青云峰的要求。出的门后,牛马行的老李掌柜悄悄拉唐镇长道,“这个,日后官府会怪我们和土匪一起,怎么办?这通匪可是大罪!”
“哎,我们又不是愿意和土匪一起。人家刀架脖子上了,我们就一草民百姓,手无寸铁,能这样?再说,我们都到县里求救两次了。是朱大人不管我们,不是我们不跟着朝廷。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嘛!这个和通匪是两回事。大伙儿说是不是?”尚郎中道。
“是呐。被逼的,被逼的。要不,谁乐意和土匪搅一起呐。等官军打过来,我们自然还是靠朝廷的。”众人嗡嗡附和。
说干就干,过江龙次日就在梧桐口和梯子口各派出四十人,亲自寻找合适地形,建营盘盖马厩,又安排好两地和青云峰的联络通道。一月后,关卡建好,两处均扼莲花塘的咽喉要道,过江龙在此勒驻,设立关卡,盘查往来行人,军事基地由青云峰转到莲花镇。过江龙乘此正式接管了莲花塘。
初始,莲花塘的人均惴惴不安,对镇公署的这一帮土匪还都非常害怕。情愿多穿条巷子也绕着镇公署走,看到迎面而来的土匪,都避之不及。万一碰着也低着头不敢拿正眼瞅。过了一个月,莲花塘平安无事,没有土匪来骚扰,公署的土匪,均如从前的官兵,大白天在街上巡逻转悠,平常还和店家行人又说又笑。
这晚月黑风高。郭效在梧桐口关卡里巡查。已近半夜,各个岗位检视完毕,坐在卡哨里和两个当值的手下聊天。
正聊着,忽然前面路上传来马蹄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个人出来哨卡,看不清人员,只见十来个火把明晃晃的霎那间到了跟前。大刀片子朝着郭效他们三个露头砍来。“给爷闪开!”
郭效他们赶快躲开,几匹马呼啸而过。一个守卫赶快掏出牛角呜呜的吹响。郭效从地上爬起来,掏出腰间短枪啪啪的两枪朝着那群人射过去。啐口吐沫,站在原地,也不急着追。
“狗日的,吆喝,横啊!还真有不怕死的。就这几个鸟人还敢闯青云峰的场子,找死!兄弟们,守了不少天,今天终于夹着畜生了,哈哈!该咱们在当家的面前漏脸了!”
那几匹快马冲过关卡,不到一百米,忽然马腿一软,扑通扑通都掉进了坑里。“走,瞧瞧去!”郭效领人,举着火把来到陷马坑前。只见坑里六个人六匹马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见有人来,仰头叫道:“快拉我们出去,我们是落凤山的。你们敢陷害老子,等我出来,老子杀了你!”
“吆喝,都他嘛的快成死肉了,还这么横!”郭效抓起一块石头照着那说话人的脑袋砸下去。
“哎吆,你敢砸我!看我出去扒你的皮!”话没说完,石头如雨而下,底下顿时一片哀嚎,再也不敢嚣张。郭效他们围着献马坑,逗蛐蛐一般,玩痛快了,用铁钩把六个落凤山的土匪捞上来。杀猪似的手脚扎个结结实实,嘴巴塞上裹腿布,拖到营地,连夜派人到青云峰报告。
次早,过江龙在莲花镇菜市口街上立六根松柱,缚上土匪当街示众,镇公署的人立于两侧。莲花塘的百姓胆小不敢近观,在远处指指戳戳。那土匪被拔去上衣,依旧凶悍冥顽。一个胡子拉茶的土匪冲着人群大骂:“看看,再看,老子宰了你。”吓得围观的人刷地朝后退了两步。
站在后面的镇公署的人抡起马鞭,照着那土匪劈头盖脸一顿暴揍。土匪嗷嗷的叫唤,连头带身体都像个血葫芦一般。至此六个土匪都不敢出声,任由莲花塘的人观赏奚落。一个人朝他们打石块,接着,石块,牛粪,菜叶就雨点般的飞来。百姓们方始嬉笑怒骂,出了口对土匪的恶气,爽快淋漓。
白树新在学堂教学,边忙着镇公署的事情,还要顾着梧桐口和梯子山的哨卡。忙前忙后,也不必掩饰,莲花镇的人几乎都晓得学堂的白先生原是青云峰的六当家。
初,有人嘀咕嘀咕白先生是胡子土匪,用心险恶,早就伏在莲花塘卧底。后来外面的镇子不时有匪患传来,那些心存抱怨或者觉得受了欺骗的人,暗自庆幸起来。称好歹白先生是青云峰的人,要不然哪来莲花镇的太平。方圆百里,就莲花塘稳稳当当的,当官的不来作威作福,胡子不来烧杀抢虐,税也少纳了,真是不敢相信的好日子,倒希望这样的日子长久下去。
白树新兼任镇公署的署长,负责莲花塘的治安和税收。底下的十个土匪大字不认一个,只能负责治安巡逻。月底收税的时候,白树新就让中英,松子,光宗,鸿铭他们帮忙。两个人负责记账两个人负责收款,芸儿和红婉也常过来凑热闹,顺手也能帮个忙。
青云峰赚了莲花塘的税收,同时青云峰一百来号人的吃喝拉撒也给莲花塘带来不小的生意。白树新找出他在日本士官学校的一张军装照片,稍加改动,让红婉家按照模样制作统一的服装。又制作统一的鞋帽。当镇公署和青云峰的人换上新式的制服,匪气尽去,面貌焕然一新。
白树新让鸿铭家负责牲口和草料的供给。至于粮食蔬菜肉食等都交给光宗的老爹去解决。而无论做衣服,买牲口草料,还是粮食的供给,三家人都得雇佣不少的人力,给莲花镇许多人提供了养家糊口的营生。这些后勤的事情青云峰有老五负责和镇公署对接,要什么要多少都罗列好,给到白树新,白树新就交给三家,然后就有光宗,红婉,鸿铭负责各自一块,按时汇报进度,到期交货。
白树新看中了这几个孩子,几年之后或是青年才俊,必定青云峰的人耍刀弄枪可以,除了老五,其他人豆大的字不识一个,耍笔杆子的事干瞪眼帮不上忙。
在外头一片混乱之际,莲花塘就像激流中的一方孤岛。许多穿行的商旅为安全计,宁愿绕路也选择走莲花塘息莲花塘。同时外地不少难民也慕名蜂拥而来。唐镇长暗自满意和郎中的布局。不仅保住莲花塘无恙,自己还多出了生意,比之以前,莲花塘更加的繁荣。